香港最貧困的人面臨着住房和氣候危機的雙重挑戰 - 彭博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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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慶林站在香港一座高層住宅的家門外。 這座城市的領導人承諾提供更多的公共住房,但解決方案仍需幾年時間。
照片:Peter Yeung/Bloomberg CityLab
業餘挖掘者埃裏克·蘇特林展示了威斯康辛州他自製的地下迷宮的一部分。
攝影師:Micah McMullin,由埃裏克·蘇特林提供
當梁慶林攀登九層樓梯來到他位於香港市中心屋頂的家時,這位65歲的退休建築工人指著一個充滿垃圾、煙蒂和針筒的小屋。
“以前有一個房客住在那裡,”梁説著,他在喘息時説道;在他身後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區之一,油麻地的令人眼花繚亂的天際線。“有一天他離開了,再也沒回來。”
對於梁慶林來説,自從四十年前從中國大陸移民到這座城市以來,生活——就像香港住房市場底層的許多其他人一樣——一直是一場不斷的艱辛奮鬥。對他來説,家是一個由木頭和混凝土拼湊而成的結構,固定在高層建築的頂部。生鏽的波浪鋼板作為他的屋頂。
自從他的上一套公寓被私人開發商出售以來,他已經在這裡住了兩年。在工作中受傷後退休,他每月只能領取2515港元(320美元)的政府津貼。他與其他幾位房客共用一個屋頂上的廁所。這個空間由樓下的一位房東擁有,它曾經如此破舊,以至於他花了九天時間清理所有垃圾。
“我在上下樓梯走了很多次後感到筋疲力盡,”梁先生説。“我的腿開始抽筋了。”
像梁興林這樣的香港居民,屋頂小屋是最後的住所。照片:彼得·楊/彭博城市實驗室在全球所有的住房危機中,香港的可能是最為嚴峻的。這座擁有730萬人口的城市在房價和不平等方面領先全球,擁有12.51萬百萬富翁和160萬貧困人口。房價在過去十年裏飆升了187%。五月份,公共房屋申請人數達到24.5萬人,平均等待時間為6.1年 — 超過二十年來的最高水平。據立法議員梁思德稱,未來五年將出現3萬套住房的短缺,這意味着公共房屋隊列很快將延長至6.5年。
令人瞠目結舌的租金已經迫使這座城市最脆弱的約220,000居民搬進了陰暗、常常是非法的住所,比如這座城市臭名昭著的“棺材房” — 在僅夠放一張牀的公寓中被細分的單元 — 或者像梁先生居住的屋頂小屋。
高樓大廈密集在香港油麻地區。照片:Peter Yeung/Bloomberg CityLab當地官員因這個問題面臨越來越多的審查。去年6月,中國內閣級機構香港澳門事務辦公室採取了不尋常的舉措,呼籲香港領導人李家超(John Lee)解決城市的“住房等突出問題”。7月1日,標誌香港迴歸中國統治25週年的演講中,習近平主席呼籲在城市建設“更多體面的住房”。這些警告是在北京去年呼籲到2049年前徹底消除城市劣質住房之後發出的。呼籲。
在10月19日的首次施政報告中,李家超表示住房“是當務之急”,承諾在未來五年內建造30,000個更大、更便宜的過渡性住房,並將公共房屋等待時間限制在六年內。這些最新提議加入了兩個舊計劃,通過大幅增加城市的實際面積來增加更多住房。價值1000億港元的北部大都市項目旨在在香港北部未開發土地上容納250萬人口,而明日大嶼更加雄心勃勃:價值6240億港元的填海工程將在大嶼島外創造大約1700公頃的土地。但是這兩個項目都面臨巨大的法律、技術和環境挑戰。
許多批評家指出新加坡的大規模住房政策,儘管與香港擁有類似的氣候和人口,但現實卻截然不同:80%的居民居住在由政府建造的公寓裏。
香港城市大學的公共政策教授葉毅明表示:“唯一真正的解決方案是將人們遷入公共住房。但多年來,建造的數量遠遠不夠。”
但這座城市在疫情後的赤字——今年將超過1000億港元——可能會限制基礎設施支出。葉教授表示:“我認為這個問題至少在未來十年內不會消失。”
“像竹蒸籠一樣”
隨着氣候變化帶來的影響,香港緩慢發展的住房危機問題日益緊迫。7月份是自1884年有記錄以來香港最炎熱的一個月,平均氣温為30.3攝氏度(86.5華氏度),有21天發佈了非常炎熱天氣警告。9月,香港打破了有史以來最炎熱的九月日記錄,然後幾天後再次打破記錄。
在十月初的一個清晨,梁在屋頂的家中温度達到了34.9攝氏度(94.8華氏度)。
“感覺這些年越來越熱了,”他説。在正午的炎熱中,梁會在城市的小“口袋公園”中休息,或者在空調店裏降温。他曾經和朋友們一起去咖啡館喝奶茶,但現在已經變得價格昂貴。外出吃飯也是,但即使在家裏煮米飯也會提高他狹小居住空間的温度。
香港夏天,屋頂住户可能面臨持續的高温。圖片:Peter Yeung/Bloomberg CityLab與世界各地的城市一樣[,香港日益升高的氣温對最貧困人羣的影響最為明顯。根據非營利組織社區組織協會(SoCo)於七月發佈的一份報告,細分單位通常比室外熱9至11度。](https://www.pnas.org/doi/10.1073/pnas.2024792118)
“居住環境太糟糕了,房東也不為他們做任何事情,”社區組織協會的社工Esther Wu Ka-yi説。“許多人不得不在細分單位中生活10年甚至更久。增加公共住房是唯一解決這個問題的途徑。”
楊東飛就是那些住在沒有窗户的盒子房間裏的人之一。這位69歲的老人住在傳統的工人階級社區深水埗,他在牆上開了洞以便空氣流通。“裏面真的很悶,”楊説,他是一名前工廠工人,於2019年搬進了他的細分單位。
根據2021年的一份來自香港樂施會的報告,近70%接受調查的200名劏房居民表示,酷熱影響了他們的日常生活;一些人報告稱出現了中暑和抽筋。約60%的受訪者抱怨通風不良,近20%沒有窗户。其他形式的極端天氣也增加了壓力:超過四分之一的人在台風和暴雨期間看到他們的房屋受損 —— 這些房屋中80%小於150平方英尺(14平方米) —— 包括牆壁滲水。
“由氣候變化帶來的極端天氣,比如越來越炎熱的夏天,不僅僅影響了貧困人口在户外工作時,”香港樂施會港澳台項目主任黃錫雄説。“他們的住所變得如同竹蒸籠一般炎熱。”
楊東飛的無窗房間代表了這座城市眾多的劏房空間。圖片:Peter Yeung/Bloomberg CityLab香港的2050氣候行動計劃,去年發佈,承諾在本世紀中葉實現碳中和。但樂施會表示,該城市的提議主要集中在基礎設施,忽視了緊急的適應需求。“這並不是為貧困人口着想,”黃説。“迫切需要的是與最脆弱羣體相關的氣候適應措施。”
新冠疫情的到來為低收入居民增加了另一個壓力因素。2022年春天,致命的奧密克戎變種席捲了這座城市的人口,公共空間關閉,封鎖使家庭被困在擁擠的公寓裏。對許多孩子來説,虛擬學校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幾代家庭成員生活在擁擠的細分單元中。
“他們被限制在如此狹小的空間裏,”學生運營非營利組織Unlivable的聯合創始人比亞·斯威尼説。“家庭共用同樣的浴室和廚房,存在衝突和很多噪音。學習是如此困難。”
尋找短期解決方案
Oxfam的黃先生表示,過渡性住房——基本、快速建造的住宅,可以暫時安置那些等待公共住房的人,可能提供一個短期解決方案。例如,這座城市有大約50,000棟空置建築可以迅速改建為住宅空間,此外還有70多個短期租賃地點被分配為停車場,但已經閒置了15年以上。Oxfam估計,一個20,000平方英尺的地點可以轉化為大約288套公寓;如果所有70個地點都得到開發,它們可以提供大約20,000套過渡性公寓。“我們認為這些土地可以被利用,”黃先生説。
至於城市,它表示將重新利用Covid隔離房間作為過渡性住房。
已經有一個項目正在試點這樣的努力:今年,住房在原地(HiP)緊急收容所和社區空間將一個廢棄的1960年代住所改造成一個提供12名成年人緊急住宿的兩層建築,同時還提供社區空間、法律諮詢、健康講習和每月為1,200名用户提供食物分發。
香港的過渡性住房單位旨在讓未使用的建築物轉變為臨時住所。照片:徐亮Leon這次翻新曆時數月,涉及剝除舊內部結構並引入適應氣候的材料,如可持續工程竹材,以防止黴菌生長,最大限度地利用光線和自然通風,並減少能源消耗。每個組件都可以在其他地點重新定位和重複使用,從獨立空調到辦公傢俱、洗衣設施、配套廚房和定製卧室艙室。
“一切都被設計成模塊化、靈活、輕便和高質量,”香港大學城市生態設計實驗室的創始主任杜鵑表示,該實驗室正在推動這個項目。
這棟建築橫跨4,000平方英尺,共四層,由香港地產開發商華潤置地免費提供給這個為期三年的項目,未來至少兩年內不會重新開發。這種改建不會增加開發商的成本,對政府來説可能是省錢的選擇,因為HiP的設計成本大約比同樣大小的新建築低80%。
“這是過渡性住房未來的藍圖,”支持該項目的香港仁人家園首席執行官喬·海斯説。“這展示了其他未使用建築物可能發生的事情。”
香港房屋局發言人表示,增加土地供應並加快新住房的生產將有助於解決細分單位的問題。截至2022年8月,發言人表示,房屋局已確定了超過20,000個過渡性住房單位進行開發,其中5,400個單位目前開放,作為116億港元計劃的一部分。
然而,批評人士表示,即使是關於過渡性住房的政策也存在問題。樂施會發現,98%的受訪者沒有申請過過渡性住房,許多人擔心提供的兩三年時間不足以讓他們獲得公共房屋。這些擔憂似乎是有道理的:今年9月,由於不到兩年的土地租約到期,近100户家庭不得不搬出南昌220,這是香港第一個過渡性住房項目。只有25%的家庭被提供了公共房屋單位,近60%不得不搬到遙遠的過渡性住房。大約有10户家庭不願意搬到偏遠地區,最終選擇回到私人市場住在細分單位裏。“過渡性住房的租期應該延長到10年,”樂施會的黃説。
其他人認為,必須改善細分單位的條件和租户的權利。雖然 租約管制條例 於一月生效 — 限制租金上漲,禁止房東在水電費上收取過高費用,並保證四年租期 — 但最低住房標準必須提高,“需要有更好的執行”,Hayes 表示。
“這座城市必須在多個層面上努力,” 香港城市大學的葉教授説。“土地開發將會很昂貴,需要幾十年的時間。過渡性住房的規模可能不夠大。細分單位的質量必須提高,租金上漲可能會受到限制。”
對於被困在香港最邊緣生活空間的租户,比如梁先生,這些變化來得正是時候。當他搬家後忘記更新地址時,政府重新啓動了他申請公共房屋的等待時間。現在排在隊伍的最後,他説,他還要等七年才能得到一套公寓。
“我別無選擇,” 他説。“我只能依靠政府。”
兩年前,布萊恩·裏奇在新西蘭惠羅亞的家周圍鋪設步道時,突然感到“有繼續前進的衝動”。
作為一名環境恢復專家,58 歲的裏奇現在每個星期天都會拿着他那把用舊的鐵鏟,沉迷於他最喜歡的愛好:挖隧道。他的洞現在向下延伸了16英尺,全長82英尺,從他的小屋後面延伸到花園的遠端。“如果可以的話,我每天都會這樣做,” 他説。
Ritchie並沒有特定目的地挖掘;他挖掘是為了純粹的快樂和冥想。
“我感覺自己又像個孩子,”Ritchie説。“這真的讓我專注在當下,減輕壓力。”
Bryan Ritchie的挖隧道習慣既是治療,又是鍛鍊。照片由Bryan Ritchie提供Ritchie已經下到了愛好挖隧道的奇特深處。這個大多數人未曾見過的業餘挖洞者亞文化最近進入了新聞,部分歸功於一個名為隧道女孩的TikTok創作者。這位來自弗吉尼亞北部的女士,網名Kala,開始發佈視頻展示她在房子底下挖掘22英尺深隧道的進展。然而,自去年12月底以來,該項目一直處於停滯狀態,當時Herndon鎮官員向隧道女孩下達了停工令,並引發了大量媒體報道。
另一次非法挖掘在一月份成為頭條新聞,當時在布魯克林皇冠高地的一座猶太教堂下發現了一條60英尺長的秘密隧道,使相鄰建築物不穩,並導致多人被捕。
這些事件發生在網絡對DIY隧道興趣激增的背景下:自2022年1月以來,致力於挖掘的Reddit社區成員數量增長超過325%,根據Subreddit統計數據,而愛好挖掘的subreddit在同一時期增長了4800%。在那裏,用户交換工具和技術的建議,分享挖掘視頻,並評論其他愛好者的成就。
在這個地下世界的明星之一是Colin Furze,一位英國YouTuber,他記錄了挖掘一條秘密隧道的多年過程,將他2015年建造的地下掩體與他的小屋連接起來。當Furze在2018年開始這個項目時,他小心翼翼地不想驚動鄰居,使用了無聲的液壓壓力機來幫助挖掘。他兩個多小時的傑作(標題為“我花了3年的時間挖……”)在YouTube上獲得了超過2100萬次觀看。
“這很有趣,”Furze説。“但我從未真正建議任何人模仿或做類似的事情,因為每個人的情況都會不同。熱情的人承擔這些工作,因為他們看不到所有的繁文縟節。他們只看到一些土地,然後想,‘我就要挖它,然後我就要繼續挖下去。’”
Furze的隧道並非草率的業餘努力:他焊接了一個複雜的鋼結構來加固他的創作,並安裝了一輛在軌道上的礦車,以幫助運出數噸的泥土和碎石。在檢查後,英國斯坦福市甚至為他的隧道授予了追溯性的規劃許可。Furze的下一個項目是建造一個類似的隧道,將他的小屋與他的房子連接起來。
愛好挖隧道的根源遠遠不止社交媒體時代。在19世紀80年代,第五代波特蘭公爵僱傭了1,500名工人挖掘數英里的隧道,以及一個地下舞廳,在他位於英國謝菲爾德附近的莊園下面。一個世紀後,愛爾蘭土木工程師威廉·利特爾 — 被稱為“鼴鼠人” — 花了40年時間在他位於倫敦東部哈克尼社區的家庭下面創造了一個隧道網絡。2006年,利特爾因鄰居抱怨人行道上出現了地陷而被驅逐出房子。當追問他對自己的迷戀源泉時,利特爾回答説:“人們問我有什麼大秘密。你知道嗎?其實沒有。”
阿姆斯特丹藝術家和設計師Leanne Wijnsma在她的作品中利用了人類挖掘的衝動。她的2015年項目逃避由世界各地城市的一系列手挖隧道組成。通過在公眾高度可見的地方挖掘數小時,Wijnsma的作品探討了挖隧道如何成為逃離城市生活的行為。“這是對這個世界的回應,在這個世界中一切似乎都是可能的,我們總是保持聯繫和可用,”Wijnsma説。“人們感到無力,我認為。而通過挖掘,你可以感覺自己掌控。”
這是Wijnsma的《逃脱》系列中的一段視頻,記錄了2013年在阿姆斯特丹公園進行的挖掘活動。
那些決心擴建地下空間的人面臨着各種監管障礙,首先是從當地政府獲得建築許可證。廣義上説,應該把挖掘隧道看作是一種非法的愛好,根據國際隧道與地下空間協會主席阿諾德·迪克斯的説法。
“可能有一些國家這樣做並不違法,但那只是因為沒有人想過這個問題,”迪克斯説。
迪克斯表示,風險不僅僅是法律處罰。幾個月前,他領導了對印度烏塔卡希的一條坍塌隧道中被困的41名建築工人進行了為期兩週的救援。“像我這樣的專業隧道人士並不是在説,‘孩子們,不要這樣做,因為我們是成年人,我們不會受傷’,”他説。“我們也會死——經常會死——在我們挖掘之前,我們會做各種工作。”
其他危險包括撞到水管溺水、暴露在一氧化碳等有毒氣體中以及頭上被鬆動的岩石砸中。“如果出了問題,幾乎肯定你不會受傷,”迪克斯説。“你會死。”
這並沒有阻止像埃裏克·薩特林這樣的隧道愛好者,他在威斯康星州西部建造了一個長達1,100英尺的地下迷宮。他相信這個他稱之為沙蘭的砂岩建築不太可能坍塌。
“在基岩中挖掘與在土壤、沙土或鬆散沉積物中挖掘大不相同,”Sutterlin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説道。“我們正在挖掘的約旦砂岩由砂粒組成,這些砂粒被很好地膠合在一起,足以將天花板保持在一起形成石頭基岩,然而這些砂粒仍然很容易分開(在大多數層中),所以我們可以鑿出隧道。”
地下之謎:桑德蘭的“甜甜圈房間”擁有情景照明。攝影師:Micah McMullin,由Eric Sutterlin提供
Sutterlin估計他已經運走了15,100立方英尺的沙子(到目前為止)來建造桑德蘭。攝影師:Micah McMullin,由Eric Sutterlin提供桑德蘭始於2011年的一個項目,當時Sutterlin購買了一塊小型農村地產專門用於休閒挖隧道。多年來,其他洞穴和隧道愛好者自願幫助擴建和維護網絡,使用電動拆除錘來雕刻出諸如“地球迷宮”之類的特色,這是一條彎曲的滑梯連接了一系列房間。“桑德蘭的使命和願景是為遊客提供爬行和步行穿越許多不同形狀和大小的隧道的體驗,讓他們感到迷失,每個拐角都會發現一些新奇和令人興奮的東西,”Sutterlin説。
雖然迪克斯強烈反對業餘挖掘隧道,但他表示人們至少應該首先查閲他們所在地區的礦山作業規範,其中包括結構支撐、通風和緊急疏散等安全基礎知識。當被問及潛在挖掘者可以嘗試的替代活動時,迪克斯只能將其比作一件事:注射海洛因。
“它讓你感覺很好,然後突然間你就死了,”他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