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宇：俄烏衝突，關我們什麼事？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周德宇】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來，中國輿論場早就成為了俄烏衝突的一個新戰場。很多平時不關注國際新聞的人，也都紛紛出來表達看法和立場。有些人甚至過於代入，過於積極地站隊，搞得好像中國下場參戰了一樣。
**“這不是我們月薪三千的人該關心的事兒”，**但是……
對於這樣的情況，我的第一反應，用一個梗來説：“這不是我們月薪三千的人該關心的事兒。”
畢竟外交和軍事，無論古今中外，都是專業性和集中性很強的領域，需要機密，需要便宜行事，需要迅速決策，需要考慮全局，所以往往都是少數行政部門在決定這些國家大事，跟大眾的偏好沒什麼直接關係，沒有哪個政府能受得了每件外交軍事決策都要走一遍議會甚至公投。
所以大部分時候，如果普通人非要在外交和軍事上站立場，我的建議都是直接跟着本國官方走，畢竟國家和個人利益大部分時候是統一的。不是説各國官方不會犯錯，他們當然會，而且會犯愚蠢到“你上你也行”的錯誤。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官方都掌握着比一般人更多的信息，有着比一般人更全面的考量。
不過，即便民眾的偏好不會直接決定一國的外交和軍事，也不代表他們全無影響。比如美國政府跟沙特的關係再親密，也還是要顧忌一下國內輿論，所以拜登上台之後跟沙特的關係沒有“懂王”時期那麼好，也是因為民主黨選民更加反感沙特。
無論什麼體制的國家，民眾總是會對政府有壓力的，這也就是為什麼各國總會有針對他國民眾的輿論宣傳，中國也不例外。
或者我們可以反過來想，如果我們中國普通人對外交事務的態度毫無意義，為什麼很多國家喜歡在微博開戰呢？為什麼各方都想要説服中國網民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呢？為什麼網絡上會光速出現各種虛假信息，各種站隊爭鬥，以至於微博專門開通了顯示評論者地理位置的功能？
微博開通顯示評論者地理位置 圖片來源：微博截圖
更“魔幻”的是，中國還只是箇中立方。
也就是説，有相當多的國內外勢力（“勢力”在這裏是一種中性的用法）認為，中國普通民眾對於這場戰爭的看法，是有意義的，是會帶來影響的。當部分爭論早已經超越了這場戰爭本身，拐到更大的議題時，更意味着各方勢力對於中國民眾的態度有着更深的意圖。
這當然很正常，這就是輿論的作用嘛，A希望我們這麼想因為這樣對A有利，B希望我們那麼想因為這樣對B有利……但是問題來了，到底怎麼想，對我們自己有利呢？
一個簡單的答案，就是回到我一開頭説的，跟着官方表態來。我們再次複習一下2月25號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關於俄烏戰爭是否是“侵略”的一個表態：
“各國主權和領土完整應當得到尊重和維護，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也應當得到共同維護。這是中方一貫秉持的原則，也是各國都應該堅持的國際關係基本準則。同時我們也看到，烏克蘭問題有其複雜和特殊的歷史經緯，理解俄方在安全問題上的合理關切。中方主張應徹底擯棄冷戰思維，通過對話談判，最終形成均衡、有效、可持續的歐洲安全機制。”
以及3月4日當美方指責中國不願意制裁俄羅斯就是反對和平時，外交部發言人的表態：
“中方始終按照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決定自己的立場和政策，我們歡迎一切有利於烏克蘭問題政治解決的外交努力，支持俄烏雙方通過對話談判尋求照顧雙方合理關切、有利於歐洲長治久安的政治解決之道。我們將繼續為尋求和平、實現和平發揮建設性作用。”
對於我們普通人來説，外交部這個表態就挺好了：一，烏克蘭危機很複雜，不能被簡單定性；二，中國有着自己的判斷和立場；三，中國支持和平。
當然，有的人可能會對此不滿意，因為畢竟是外交辭令，但在平實的措辭中，還是能看出中國有自己的立場，以及對和平的希望，這兩點相對直接簡單，大家都能理解。
那什麼叫做，“烏克蘭問題有其複雜和特殊的歷史經緯”？
而這一點，也就是很多輿論爭論的關鍵：這場戰爭到底是不是侵略你給個準話啊？你要麼説是侵略，然後跟西方一起制裁俄羅斯；要麼説不是侵略，那就明確支持俄羅斯對烏克蘭的行動……
但是，俄烏問題就是複雜的，就是很難用一個定性來説清楚的。
對於這個問題的簡單答案我已經説完了，就是跟着官方走。
如果有人想要複雜問題的複雜答案，那我接下來就要開始寫一些冗長的東西了。
“剛來，誰是好人？”
很多人習慣於一個簡單的“誰是好人，我就支持誰；誰是壞人，我就反對誰”的思維。而很多時候，輿論包括各國官方也都喜歡如此塑造，好像國際關係裏面要麼是救世主要麼是罪人。
但俄烏問題沒法這麼簡單地理解，正如外交部説的，烏克蘭局勢發展到今天，“原因錯綜複雜”。簡單地認為俄羅斯與烏克蘭的衝突就是俄羅斯是反法西斯的好人，或者烏克蘭是反抗侵略的好人，都是片面的。
先説所謂烏克蘭納粹的問題。我們應當意識到，俄羅斯可能有動機誇大烏克蘭納粹的罪行和威脅，“去納粹化”也只是俄羅斯對烏克蘭開戰的理由之一，我們應當對此保留自己的判斷，這沒問題。但是，如果有人藉此機會，反過來洗白烏克蘭的納粹，那就大有問題了。
比如下面這段表述在很多地方出現過：
這段話看似公允地承認了烏克蘭有新納粹的勢力，亞速營是被烏克蘭政府收編的，但是實質上又在洗白，説新納粹的影響力沒那麼高，總統還是猶太人，反而是俄羅斯的新納粹更有影響力……
為什麼我説這段話實質上是夾帶私貨洗白烏克蘭納粹呢？是因為這麼幾個問題。
首先，俄羅斯自由民主黨是極右翼沒錯，但他們跟烏克蘭的新納粹完全不是一類人。他們既沒有公開宣揚納粹思想、使用納粹標誌，更沒有像亞速營那樣進行軍事活動甚至恐怖活動。俄羅斯的新納粹勢力在近些年其實是逐漸式微的，跟烏克蘭剛好相反。
其次，新納粹跟總統是不是説俄語、是不是猶太人沒有關係。你非要按照刻板印象來看，那斯拉夫人這些“劣等民族”根本就不可能當納粹，但現實顯然並非如此。新納粹的本質是極右翼的種族主義和恐怖主義，這跟你是什麼族羣沒有關係。
最後，烏克蘭的納粹問題源遠流長，跟烏克蘭是什麼政府、跟所謂的新納粹黨取得了幾個席位，是沒有直接關係的。
就從最基本的問題來看：將公開的新納粹組織收編為國防軍事力量，將斯捷潘·班德拉這種犯下累累罪行的納粹分子奉為民族英雄立碑紀念的國家，是個普通國家嗎？
斯捷潘·班德拉雕像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對於烏克蘭新納粹以及他們和西方的關係這個話題，我還是有發言權的，因為自己專門做過這方面的研究（更多細節可以看我去年的文章《這篇“反華宣言”，與一羣納粹流亡者有關》）。
簡單來説，西方國家在二戰後一直庇護和支持着烏克蘭納粹流亡者，直到冷戰結束，烏克蘭獨立，這些曾經的納粹又回到烏克蘭“煥發新生”。你可以質疑具體烏克蘭納粹勢力有多少，但是將烏克蘭視為一個純潔無暇的普通國家，否認烏克蘭政權與新納粹的密切關係，那就非蠢即壞了。
而更惡劣的是什麼呢？是無視了烏克蘭問題的複雜性，簡單地將烏克蘭政府利用人民對抗俄羅斯的鬥爭視為“人民戰爭”，甚至與我國抗日戰爭類比起來。我國的人民戰爭有阻止過平民逃難，有試圖用羣眾來為自己擋槍嗎？
德日法西斯政權也搞過“全民玉碎”，也給民眾發武器，也讓民眾以為自己在光榮地保家衞國，這跟抗日時期的人民戰爭是一個性質嗎？
我們也可以從美國國會的法案來側面看烏克蘭政府的納粹問題。如果不是烏克蘭納粹跟政府的關係足夠密切，而且烏克蘭納粹的名聲足夠差，美國國會的議員老爺們是絕對懶得在法案裏面特別加這句“禁止給新納粹提供美國武器”的。
但是，如果單單為了“去納粹化”，俄羅斯就必須以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解決問題嗎？即便我們相信俄羅斯軍隊行動時會有意保持克制，無辜平民也不可避免地要付出代價。在現代社會，仍是有可能通過其他途徑解決問題的。近些年，在俄羅斯實質支持烏克蘭東部民兵後，與2014年到2015年最初的動亂相比，還是很大程度上壓制了烏克蘭新納粹分子對烏東平民種族屠殺的威脅。
反過來説，即便烏克蘭政權與新納粹關係密切，但畢竟也不是法西斯政權，不能説烏克蘭政府、烏克蘭軍隊都是納粹。畢竟中國也仍然承認烏克蘭現政府的合法性，也仍然鼓勵通過對話解決問題，而目前的烏克蘭政權是對話中該國的唯一合法代表。
同樣的道理，北約當然不是什麼純潔中立的安全組織，這點我們從北約轟炸南聯盟就看得出來。北約東擴對俄羅斯的威脅，用外交部的話，當然也是“合理的安全關切”。這種安全關切雖然長期積累，但到什麼程度一定要用大規模軍事行動來解決，人們也很難形成共識。
這就是一開始外交部説的，“烏克蘭問題有其複雜和特殊的歷史經緯”。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的衝突絕不是一個單純的獨立小國被大國鄰居侵略的故事，而是有着更復雜的難以評判立場和對錯的歷史源流。
所以我們能採取的最好的立場，就是如同官方所説的，保持自己的立場，儘可能幫助和平解決問題。
“世界公民”？就這？
但是，當前的衝突不只是俄羅斯和烏克蘭在戰場上的鬥爭，也包括西方國家針對俄羅斯的制裁。而西方國家的這些制裁，早就遠超過合理的限度了。
西方國家在搞制裁這件事上的邏輯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就算我們認為制裁的目標都是無惡不作的流氓國家，制裁是為了逼迫這個政權退讓甚至下台，那為什麼制裁的受害者，永遠是普通老百姓呢？
如果你説指望普通老百姓給政府壓力，那你都已經認定這個國家的政府殘暴無情了，讓老百姓送人頭有什麼用？以他國政府壓迫人民為理由來壓迫他國人民，可真是一大發明。
所以，從近幾十年的制裁歷史來看，經濟制裁除了給各國平民帶來痛苦之外，幾乎沒有任何推動政權更迭的案例。俄羅斯也在2014年吃過一輪制裁了，有用嗎？
可能西方也覺得之前的制裁不夠用，於是這次針對俄羅斯展開了更大規模的圍堵，從上到下，從經濟到文化，甚至連貓咪和病人都沒放過。別跟我提什麼伊拉克戰爭期間歐洲也反戰了，他們有這樣去制裁美國嗎？
貓科動物國際聯合會宣佈制裁俄羅斯的貓 圖片來源：美國國家公共電台網站截圖
更離譜的是，西方國家不光對海外俄羅斯人採取了凍結甚至沒收財產這種違背私有產權的行為，甚至開始抵制一切跟俄羅斯有關的事物，從伏特加到文藝作品都不能倖免……這不是搞笑嗎？
不，其實也不搞笑，因為這就是赤裸裸的種族主義，而且是很可能會扔到中國頭上的種族主義。早就有很多歐美政客和民眾，想借着疫情和所謂種族滅絕的理由，把中國製裁回石器時代，只不過輪到俄羅斯先感受一遍罷了。如果不是俄烏戰爭搶了風頭，歐美今年還會繼續圍繞新疆做文章。（順帶一提，如果你讀了我之前講烏克蘭納粹歷史的那篇文章，你會瞭解到美國對中國新疆和港台問題的態度，跟烏克蘭納粹其實是有一定關聯的。）
熟悉西方輿論的就會知道，表面上很多人和和氣氣，把自由主義那一套世界公民普世價值喊得比誰都響，説我們只反對邪惡的獨裁政府不反對無辜的人民……
實際上呢？沒人有興趣管你是不是無辜人民，你來自邪惡國家，那你的呼吸都是邪惡的。而邪惡的政府背後必然有邪惡的人民，我幹不掉邪惡的政府，還幹不掉你們這些平民嗎。
當然，值得“讚許”的是，這輪抵制不光針對了在美國開俄羅斯餐館的小生意人，連阿布拉莫維奇這樣的俄羅斯精英也沒放過：在西方人眼裏，你就是切爾西老闆，擁有以色列國籍，也不過是個“臭毛子”。資本無國界，但是資本家也有國界了。
《紐約時報》報道稱在紐約的俄羅斯餐廳受到影響 圖片來源：推特截圖
也別跟我説這只是少數極端分子。西方各國從政府到企業到媒體到科學界體育界文藝界遊戲界再到各種民間組織，這麼整齊地想把一個國家從國民到文化都排斥一遍，這要只是少數極端分子，你説他們是不是陰謀論裏的共濟會啊？
所以你也可以理解為什麼即便收效甚微，西方也特別熱衷於制裁，因為他們就是想要看到這些所謂敵國民眾受苦。制裁的真正效果不在國外而在國內，在於讓政客作秀，讓民眾狂歡，讓他們認為自己又站在了道德制高點踐行正義。
這時候有人肯定會説了，俄羅斯乖乖地遵循西方“偉大光榮正確”的規則行事不就好了嗎？為什麼俄羅斯遭到世界抵制不反思自己，還要怪別人？
但俄羅斯的西化派也有話説啊，在蘇聯解體之後，俄羅斯三番兩次想要加入西方大家庭甚至加入北約，西方接納了嗎？西方有真正把俄羅斯當成一個平等的夥伴而不是一個等待被瓜分的戰利品嗎？
想當年反恐戰爭的時候，俄美關係也是有過蜜月期的，普京和小布什也建立了非常友好的關係。只不過和西方的良好關係根本擋不住之後的北約東擴和“顏色革命”，讓普京意識到一切友好都不過是表面，於是雙方的疑懼也就逐步升級成了今天的樣子。
但凡西方對俄羅斯有一丁點了解和尊重，都不至於讓普京這麼一個西化派“黑化”成如今這樣。（關於西方對俄羅斯看法和雙方的關係，有興趣的可以看我幾年前的這篇文章《美國老想當俄羅斯的長者，給對方講點民主經驗》）
普京與時任美國總統小布什 圖片來源：澎湃新聞
中俄到底什麼關係？
所以這就是我們中國人如今立場微妙的地方。中國跟俄羅斯不是盟友關係，兩國有着各自獨立的立場，誰都不會要求對方怎麼做。但在當前的世界格局裏，中國和俄羅斯的關係又不可避免地相互影響甚至在某種程度上“綁定”，這是躲不開的，不會因為任何人的主觀意願而改變。
在這裏我要特別提一個關於中俄關系的流行論點。這個論點説，俄羅斯侵佔中國土地最多，犯下過諸多惡行，是個侵略成性的國家，你為什麼要支持它？還有人會在這個時候趁機説，你看美國多麼文明，不光沒有佔領中國一寸土地，還為中國做了很多貢獻等等……
問題是，美國在中國的殖民雖然相對來説更加隱蔽或説“文明”，不代表美國對中國就沒有過掠奪和侵佔，不代表美國對中國就沒有欠下血債。説這話的人是忘了抗美援朝，還是忘了為什麼祖國還沒統一？
所以很奇怪，你會發現有些人只提沙俄的殖民主義，但對美國的殖民主義避而不談……貌似理中客，實際夾帶私貨。
當然，這世上沒有一個天平可以讓我們比較，美國和俄羅斯跟我們的歷史恩怨到底孰輕孰重。但即便比較出來了又如何呢？國家過去的恩怨一定要決定當下嗎？
是的，沙俄甚至於蘇聯對中國所犯下的罪行當然要記住，但這意味着我們要以此為理由現在去找俄羅斯尋仇，即便俄羅斯現在是中國的重要合作伙伴？
或者我們不談中俄，按照這種“歷史復仇主義”的邏輯，是不是墨西哥該就失去的廣大領土和被屠殺的人民向美國宣戰？哦，還有如今烏克蘭西部的土地都曾經是波蘭的，烏克蘭民族主義者也屠殺過大量的波蘭人，波蘭是不是現在該趁機奪回故土？
歷史問題是複雜的，對歷史的態度就更是複雜的。對現實的考慮不應妨礙銘記歷史，但歷史也不應綁架當下。
雖然中國是奉行中立的、不結盟的，但各國之間的夥伴關係高低還是有明顯區別的，而俄羅斯無論如何都排在一個高級別上。這就意味着，我們跟俄羅斯的歷史恩怨與當下的合作並不矛盾。
當然還有人會説，俄羅斯現在也在做着各種對中國不利的事情，但問題是中國也沒有事事順着俄羅斯啊，各國當然都是有自己的立場和利益。北約內部都能互相挖牆腳，更別提本來就沒有盟友關係的中俄。
國家畢竟不是個人，你不能把個人的道德用於國家這種複雜的集合。國與國的關係如果用人類的道德來看那必然是充斥着雙標、欺騙、背信棄義、反覆無常……但這就是國家運作的方式。
比如，土耳其當初跟俄羅斯因為敍利亞而發生軍事衝突，甚至擊落了俄羅斯戰機，也不妨礙土耳其之後跟俄羅斯關係密切；而土耳其跟俄羅斯關係再密切，也沒有妨礙土耳其仍然是北約成員國。
所以正常情況下，國與國之間的關係，都是有彈性的，大家都可以像我國外交部發言那樣保持中立不站隊。
不站隊就是一種站隊
但俄烏戰爭一個非常奇怪的地方就是，大量國家都開始主動或是被動地站隊。
西方直接參與制裁俄羅斯的國家自然不用説，上一次他們這麼急着統一站隊還是冷戰的時候。
而反過來，以印度為首的眾多國家也開始非常明確地表示自己不想加入制裁，堅持與俄羅斯保持正常的關係。但在當前的情況下，一個國家不參與制裁，自然就會削弱西方制裁的效果，也就是站在西方的對立面，你想不站隊也不行了。
而你想不想站隊，不是你自己説了算的，取決於其它各方勢力怎麼看你。
所以我們會發現，即便是印度這樣跟美國關係還不錯的國家，都被美國施加了壓力，甚至以制裁相威脅。那中國就更不用説了，中俄“軸心”本來就是西方喊了很多年的。
中立這件事情，説起來輕鬆，做起來難。在一個兩極化的世界裏，其實本來就沒有中立可言。
所以我們現在可以順便回顧一下，聯合國大會就“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投票時各國站隊的情況。如果你單看數字，似乎俄羅斯處於絕對的劣勢，即便把棄權票算上也遠遠不夠。所以很多人拿着這個投票做文章，聲稱烏克蘭“得道多助”，似乎中國又跟俄羅斯一起站到了世界的對立面。
但問題是，聯大投票從來不是一個道德判定標準，只不過是反映了各國立場如何抱團。如果我們非要拿票數説事兒，那在“譴責納粹”的聯大投票上唯二投了反對票的美國和烏克蘭，是不是更被世界孤立了？
當然，聯大投票的信息總歸也是有意義的。回到剛才譴責俄羅斯的聯大投票裏，我們可以仔細看一眼棄權票，就會發現光是印度、中國、巴基斯坦、孟加拉、越南這幾個亞洲人口大國，就已經佔據了這個世界一小半的人口。
當然，如果我們繼續看那些投贊成票的國家，還會發現一些國家的態度仍然是微妙的。比如阿聯酋，雖然在聯大受到美國壓力投的是贊成票，但是在安理會投票時是跟中國和印度一起棄權的。而巴西雖然在聯大投了贊成票，但是巴西代表也明確反對針對俄羅斯的制裁。當然，贊成票裏還有土耳其和以色列這些雖然是西方盟友、但並不願意制裁俄羅斯的國家。
如果我們仔細看站隊，就會發現真正制裁俄羅斯的，是隻佔世界上少數人口的西方發達國家，而絕大部分發展中國家並不願意加入。
但問題是，西方國家的制裁顯然具有超出其人口比例的威脅。他們雖然只佔據着這個世界上不到20%的人口，卻掌握着這個世界絕大部分的財富以及技術，可以隨其喜好來讓任何被視為敵人的國民受苦。
因此，看似是平等自由的全球化，本質上只不過是幾百年前的殖民統治換了一套模樣。發達國家享受着發展中國家出口的廉價商品，間接地剝削着他們的勞動力，並且壟斷着全世界的資本和人才，制定着所有的遊戲規則和標準，不惜通過各種手段打壓一切試圖挑戰這個世界體系的努力。
要我説，這個世界當前面臨的主要矛盾，就是殖民主義帝國主義陰魂不散和新興國家想要獨立自主發展的矛盾；沒有一個公平先進的世界體系，一國是無法真正建成社會主義的。
有的人可能會説，中國之所以經濟發展了，就是得益於加入了西方的自由主義全球化體系。這一點問題都沒有，這套體系本身有自己的先進性。但問題是，中國作為這個全球化體系的受益者發展起來之後，西方是怎麼看待中國的發展的？
指責中國不守武德破壞所謂國際規則……但是規則和規則的實施都是西方自己定的啊，玩不過就掀桌子？
當然，到前些年中美貿易戰打起來，美國找各種藉口制裁中國企業的時候，我們就都看得很清楚了：如果這個全球化體系不能為西方謀利，那他們不惜破壞這個體系也要守住自己的壟斷地位。
也就是説，在現行的國際體系下，新興國家想要有出頭之日，必然是要面對重重阻礙的。不是説新興國家要閉關鎖國，全球化當然是有意義的，重點在於究竟是誰來主導。
這也是為什麼中國、印度、巴基斯坦這三個互有恩怨的國家會在制裁俄羅斯的立場上難得地保持一致，為什麼土耳其、巴西這類區域大國會對制裁保持謹慎態度。因為針對俄羅斯的這種大規模製裁，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都是西方國家在試圖利用當前體系打壓出頭鳥，而這種打壓遲早會落到下一個試圖挑戰體系的國家，不管是中國還是印度。
當然，俄羅斯政府進行軍事行動的時候，他們想的肯定是自身的利益而不是印度的大國崛起。我們不需要假設俄羅斯是什麼天使，這沒有必要。
但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俄羅斯是否能夠挺過西方制裁，其意義就已經超出這場戰爭本身了。不論意圖如何，俄羅斯已經成為了挑戰當前不平等世界體系的一個代表。如果俄羅斯因為制裁而崩潰，也就證明了當前西方各國的打壓手段仍然具有相當大的威力，從而進一步強化西方對世界體系的控制。
所以我們也可以看到，在中國網絡的輿論戰場上，很多支持烏克蘭的人並不是在支持烏克蘭本身，而是在支持烏克蘭背後的一整套西方體系。他們希望通過烏克蘭的勝利來證明西方的勝利，進而論證中國必須順從西方。這才是為什麼即便中國保持中立，輿論戰場卻依然出現了兩極對壘的原因。
我們這個和平時代的好處，就是每個人都有着保持中立的自由，這個在歷史上是不多見的。我們今天説中國就是中國，我們自己就是一隊，不需要順從西方也不需要對抗西方，這是一個正常的立場。我相信俄烏衝突不管什麼結局，也都還沒到各方攤牌的時候。
但如果時代變化了，導致我們必須選邊站了，必須做出自己的抉擇和判斷。那麼今天俄羅斯和烏克蘭的這場戰爭，以及隨之而來的種種怪現象，就很值得參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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