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納廣場倒塌十年後，服裝工人仍受剝削 - 彭博社

2013年，達卡的服裝工人為爭取更高工資和為拉納廣場災難的受害者獲得賠償而進行抗議。

攝影師：A.M. Ahad/AP照片2013年4月，孟加拉國的拉納廣場服裝工廠倒塌，造成超過1,100名工人死亡，2,500人受傷，全球時尚品牌承諾改善出產其服裝的血汗工廠中的惡劣條件。

倖存者稱，當地管理人員曾向員工施壓，要求他們即使在前一天建築牆壁出現嚴重裂縫的情況下前來上班，導致工程師宣佈這座八層建築不安全。一旦發電機啓動，建築就坍塌了。

在全世界的關注下，包括瑞典的H&M集團、西班牙的Zara母公司Inditex和愛爾蘭快時尚零售商Primark在內的約200家全球時尚品牌簽署了一項旨在改善建築安全的全面協議。他們首次承諾允許獨立檢查，並支付所需的維修費用。他們還同意每年支付高達50萬美元的會費，並將爭議提交到海牙常設仲裁法院。

觀看：拉納廣場工廠災難發生10年後，服裝工人仍在受到剝削。

看起來時尚產業——以其聲譽和利潤為重點——似乎即將經歷一場對低工資工人的對待方式進行徹底改變的海洋變革，這些工人被限制在複雜且有時隱藏的供應鏈底部。

但事實並非如此。十年後，始於一股改革熱情的許多工作仍有待完成，不僅在孟加拉國，而且在整個南亞以及拉丁美洲和非洲的其他服裝製造中心。時尚產業的經濟仍然對製造大部分世界服裝的人們不利。

服裝品牌很少自己製造服裝，也不負責設定工人的工資。相反，這些品牌與孟加拉國等低成本國家的服裝工廠簽約。反過來，工廠經常依賴分包商，有時品牌並不知情，來管理他們的工作量。

2023年孟加拉國加濟布爾的一家工廠的服裝工人。攝影師：Anik Rahman/Bloomberg許多孟加拉國工廠的條件已經得到改善，增加了滅火器和灑水系統、新的電氣佈線、安全培訓計劃和加固基礎。但根據彭博社對受工作場所安全協議覆蓋的工廠進行統計，那裏只有大約一半的4500家服裝工廠經歷了這些升級。

只有四個美國大品牌簽署了孟加拉協議。相反，26家美國零售商簽署了由沃爾瑪公司領導的自願協議，該協議並未要求進行獨立檢查或要求籤署方進行修復。該協議及其後續計劃使沃爾瑪能夠“解決諸如不安全的工作條件之類的問題的根本原因，”公司發言人在電子郵件中表示。“沃爾瑪對個人和人權的尊重的核心價值要求我們採購的產品是負責任生產的。”

根據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安德森管理學院的一份報告，供應鏈仍然不透明，給時尚品牌帶來聲譽風險。而後拉納廣場安全協議和其後續協議均未解決其他工作條件問題，比如低工資和工人剝削。

獨立勞工監測組織工人權利聯盟的執行董事斯科特·諾瓦表示，在孟加拉，“我們看到在建築安全這一非常重要的領域取得了巨大進展，”“但在其他勞工權利領域幾乎沒有任何進展。”他説，大多數紡織和服裝工人沒有獲得生活工資，濫用問題仍然猖獗，組織權受到限制。

平民在拉納廣場倒塌後救助一名受傷工人。攝影師：Zakir Hossain Chowdhury/NurPhoto/Zuma Press孟加拉國商業部長蒂普·蒙希在接受採訪時表示：“孟加拉國將一起悲傷的事件轉化為改變的機會，使自己走上了合規的道路。但我們需要做得更多，”他承認，指出自2018年以來，已經有了繼任協議，但仍有一些工廠超出了該協議的範圍。“政府充分意識到了問題。”

在孟加拉國之外，工廠條件改變不大，使工人處於危險之中。在過去的兩年裏，勞工工會和非政府組織聯盟“清潔衣物運動”收集了關於涉及電擊、火災、洪水和建築倒塌等事故的嚴重傷亡的數十起案例。記錄來自巴基斯坦到秘魯等國家。

現在，最初導致孟加拉國協議的勞工倡導者們通過所謂的國際協議將他們的努力擴展到其他國家。計劃是為主要服裝生產中心，包括印度、摩洛哥和斯里蘭卡，不斷增加特定國家的安全協議。新協議的嚴格程度可能與最初的協議一樣，一旦採納，將有可能改善工人的身體安全。然而，導致時尚供應鏈條件如此危險的基本動態不太可能改變。

2013年4月25日，救援人員爬上達卡的受損建築物。攝影師：Zakir Hossain Chowdhury/NurPhoto/Zuma Press那些經濟依賴服裝生產的國家不願對提供就業和出口的工廠採取過於嚴厲的打擊措施，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勞工與就業關係教授馬克·安納表示。儘管工資低、工作時間長，但有大量穩定的工人（大多是女性）願意製作服裝，這使得工廠老闆能夠保持工資低於生活標準，哥倫比亞商學院經濟學助理教授勞拉·佈德羅表示。

品牌毫不猶豫地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來挑撥工廠之間的關係。“在這個時尚業務中，品牌是關鍵角色，”孟加拉國國家服裝工人聯合會總裁兼聯合創始人阿米魯爾·哈克·阿明表示，“很多時候，他們會突然減少訂單，他們會將訂單從一個國家轉移到另一個國家，有時會將訂單從一個工廠遷移到另一個工廠。”

在新冠疫情期間，許多品牌取消了訂單，並沒有支付已經完成的工作，導致工廠老闆無法補償員工。在一項針對在疫情期間在孟加拉國生產的78個大品牌的研究中，發現86%的品牌取消了訂單，85%推遲支付超過三個月。紐約大學斯特恩商學院人權與商業研究中心於4月12日發佈的報告稱，全球品牌繼續從事這種做法，導致孟加拉國和其他國家數十萬工人被裁員。

“道德或公平價格不存在，”孟加拉國服裝製造商和出口商協會主席法魯克·哈桑説。“工廠所有者在安全標準上投入了大量資金，但我們的客户報價仍然很低。”

包括Gap、Target和VF在內的大約兩打美國公司，簽署了一項名為孟加拉工人安全聯盟的自願計劃，該計劃沒有法律權限，也缺乏獨立的監督機構。他們現在都屬於一個名為Nirapon（孟加拉語中的“安全地方”）的後續計劃，要求他們進行自願的工廠審核。結果不會公開，維修是工廠所有者的責任。Gap、Target和VF拒絕置評。

消費者習慣於以廉價購買快時尚，也在工人經濟進步的缺乏中發揮作用。工人權利聯盟的諾瓦表示，品牌面臨競爭壓力，不願堅持可能導致價格上漲的昂貴工廠改革。根據美國勞工統計局的數據，自1994年以來，美國服裝的消費者價格指數基本持平，而商品和服務的價格已經翻了一番多。數據來源於美國勞工統計局。

消費者價格指數

來源：美國勞工統計局

經季節調整。

今天的服裝行業狀況是上世紀90年代開始的服裝生產繁榮的結果，當時Inditex開創的創新縮短了時尚的交貨時間，使顧客能夠更快、更便宜地獲得新款式。在多纖維安排結束於1995年，該安排限制了美國和歐洲的服裝進口，發展中國家如孟加拉的服裝製造業迅速增長。

工廠產能以驚人的速度增加，導致建築物存在結構缺陷、通風不良和危險的電氣系統。在拉納廣場倒塌之前，孟加拉國許多其他服裝工廠發生了悲劇事故。2012年，在距離拉納廣場約9英里（14.5公里）的Tazreen Fashions工廠發生火災，造成100多名工人死亡。

隨着對時尚的需求無法滿足，零售商能夠保持低成本並獲得舒適的利潤率。根據國際勞工組織2017年發表的研究，零售價67.03美元的Polo衫中，總額的0.1%用於工人工資，而超過50%用於品牌利潤。

簽署的協議改變了歷來偏向品牌的權力動態。Abercrombie and Fitch、American Eagle Outfitters、Fruit of the Loom和PVH，旗下擁有Tommy Hilfiger和Calvin Klein等品牌，是唯一的美國主要簽署方。除了Abercrombie外，其他品牌也加入了新的國際協議。

説孟加拉國依賴全球品牌是輕描淡寫。根據世界貿易組織的數據，孟加拉國每年生產約450億美元的服裝，僅次於中國，2022年世界貿易組織數據顯示。根據孟加拉國出口促進局的數據，服裝佔該國出口的80%。

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的統計，超過400萬人在孟加拉國的服裝工廠工作。大多數人的工資為每月8000孟加拉塔卡（75美元），僅相當於該國估計的生活工資的26%。

最低工資佔平均生活工資的比例

來源：我們想要的產業

生活工資計算基於亞洲地板工資和WageIndicator Foundation等基準提供者。最低工資是該國紡織行業適用的最低工資。

哥倫比亞大學的Boudreau表示，在發展中國家，“服裝行業這類製造業工作往往是最早出現的工作機會之一，特別是對於婦女而言。”與此同時，她和其他經濟學家質疑這類入門級工作是否只是職業的死衚衕。

儘管勞工倡導者抱怨孟加拉國的服裝工人仍然薪酬低微且受到惡劣對待，但許多人都認為建築安全得到了改善。位於首都達卡的Square Fashions有限公司生產Puma、Tommy Hilfiger和Wrangler等品牌的T恤、運動褲和連衣裙。根據國際協議記錄，近年來，工廠已修復或正在修復212個潛在危及生命的條件，如結構裂縫和水損。

一些未簽署該協議的美國品牌在某些情況下可以通過從協議成員工廠採購產品而免除支付年費，同時受益於其嚴格的安全檢查和整改，根據清潔衣物運動。

然而，致命事故仍在發生。2017年，一家達卡工廠發生了一起鍋爐爆炸事故，造成至少10名服裝工人死亡，該工廠曾經接受過結構和消防安全檢查。鍋爐並未包含在檢查範圍內，但在2021年被添加到協議的工廠檢查表中。

“在拉納廣場倒塌事件發生後，品牌願意在某一領域簽署具有約束力的協議，面對所有公眾壓力，”參與談判的工人權益聯盟的Nova説道。“我們需要品牌和零售商與工人代表之間的具有約束力、可執行的協議，以解決全面的勞工權利問題，”他説，而不僅僅是在孟加拉國。

孟加拉國薩瓦爾的拉納廣場，2023年4月17日。攝影師：Anik Rahman/Bloomberg勞工專家認為，尼拉龐（Nirapon）自願計劃類似於2013年之前在孟加拉國已經存在的品牌主導的工廠監控。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安納爾説：“這種‘行為準則’和自我監督系統並不能起到作用。拉納廣場的具體案例證明了這一點：工廠設施曾經被自願計劃檢查過，並且通過了。然後建築物倒塌了。” 孟加拉國的基礎設施仍然普遍容易受到安全隱患的影響。這一點在4月4日一場大火席捲了一個購物中心並燒燬了包括零售服裝店在內的5000家商店時變得明顯。孟加拉國工人團結中心執行主任卡爾波娜·阿克特（Kalpona Akter）表示：“法律薄弱，執法更是薄弱。政府需要做更多的工作，確保所有工廠對工人安全。這不僅僅是服裝行業的問題，也涉及其他領域。”

去年12月，國際協議選擇在巴基斯坦展開其擴張努力，那裏的工廠條件與拉納廣場災難之前的孟加拉國相似。2012年9月，卡拉奇的阿里企業服裝工廠發生爆炸，導致250多名工人死亡。

更近期的是，2021年8月，卡拉奇一家未註冊的行李廠突發火災，由於出口被鎖住，窗户被鐵欄杆遮擋，16名工人死亡。然而，由於剩下的250名員工尚未到達上班時間，一場更大規模的悲劇被避免了。巴基斯坦家庭女工聯合會創始人兼總書記澤赫拉·汗（Zehra Khan）表示：“安全問題在巴基斯坦被提出為一個重要問題，但儘管已經過去了10年，情況並沒有改變。”

迄今為止，在巴基斯坦生產的主要美國零售商，包括Gap、Levi Strauss和Urban Outfitters，都沒有簽署巴基斯坦協議。他們中的許多人指出他們在工廠建立的獨立行為準則；沒有一個具有法律約束力的組成部分。

Levi Strauss & Co.的一位發言人在一份電子郵件聲明中表示，該公司於1991年成為第一家審計工廠的服裝品牌，並自2009年以來，已糾正了在孟加拉國建築、消防和電氣安全檢查中發現的每一個缺陷。聲明稱：“我們贊同國際協議的意圖和精神，並對其取得的進展表示讚賞。”“但這並不是支持孟加拉國或其他任何地方工人的唯一方式。”Urban Outfitters的一位發言人表示，公司“認真對待負責任採購，以便我們供應鏈中的工人擁有一個安全、健康的工作場所。我們正在不斷努力提高供應鏈透明度。”

成為強制性協議的一部分是有成本的。在巴基斯坦簽署的品牌每年將支付高達185,000美元的費用來資助該計劃。PVH等大公司還承擔聘請和培訓全職工程師和其他專家的費用，以幫助實施，PVH公司企業責任高級副總裁邁克爾·布賴德説。

“簽署協議是明智的選擇，因為他們沒有任何保護，”Nova説。“如果明天發生像阿里企業那樣的另一場火災——這很容易在這些工廠中發生之一——而且結果證明是一個關心其品牌形象的知名美國品牌的生產商，那將是毀滅性的。”

投資者開始介入。擁有管理資產4萬億美元的投資者和資產管理人聯盟——企業責任宗教中心，正在鼓勵持有美國服裝零售商大量股份的成員推動公司簽署巴基斯坦協議，該組織的高級顧問大衞·席林表示。

歐盟、美國國會和州立法機構也在考慮可能通過增加供應鏈透明度來幫助服裝工人的措施，但勞工倡導者認為這些措施都不是萬能藥。服裝公司正在等待歐盟頒佈的新規定，該規定將要求他們公開供應商的名稱，儘管目前尚不清楚如何監督分包商的使用。在國會和紐約州立法機構，立法者正在考慮類似的提案，要求品牌公司披露他們的供應鏈，但這些措施不太可能很快成為法律。

最終，美國和歐洲的消費者是保護服裝工人進展緩慢中最大的受益者。“大多數美國消費者不太可能願意支付更多的錢來確保供應鏈中的工人能夠獲得生活工資，”經濟學教授佈德羅説。“這並不一定是因為人們本質上是壞人。他們只是沒有收入來做出這種權衡，或者他們可能對這些情況不夠了解。”—與 阿倫·德夫納斯閲讀更多：“突然地板不見了，”工廠倖存者説**和孟加拉國服裝工廠因氣温飆升而面臨火災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