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漢語之名,“思”西語之義,導致了一系列問題_風聞
江山一笼统-学如春冰积不高10-14 19:59
【本文來自《我們和西方文明的根本性不同在哪?》評論區,標題為小編添加】
自明代晚期西學東漸以來,中國本土士人在接受遠來自泰西的“學問”時,由於語言隔閡,只能根據漢語譯入語的字面義來推尋原出西語的意義,這就導致了一系列問題。其中顯而易見者即“顧名思義”——“顧”漢語之名,“思”西語之義,學界特以“反向格義”來指稱這個問題。
“哲學”,是我們洞悉這個問題的一個最好的切入點。
所謂“哲學”,西語由“philo”(希臘文φιλο)+“sophy”(希臘文σοφία)構成。運用歷史語言學方法考查,“philo”後分化為兩個詞,一為“love”,另一為“belong”。所以“philosophy”的意思是“對智慧之愛”,或者“屬於智慧(的那類智慧)”。
進而言之,“philosophy”不過是在西方一種特殊思維模式下所產生的一套話語體系(甚至不是知識體系)。
這種話語體系的產生始於古希臘人對於宇宙本源的探究(當時的探究方式只能是玄思),即所謂cosmology;繼而集中在對希臘語自然語的一個語言現象——系詞現象的思索上。由於這個語言現象在印歐語系普遍存在(如果沒有系詞,以古希臘語為代表的一眾語言將無法表達),這種話語模式在西方便也具有普遍性。後以metaphysics,或者ontology來命名之。
後來,基督教出現後,出於傳教的需要,宗教家們又利用了自古希臘、古羅馬以來已經塑造成型、滲透在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的這種話語體系,使得“哲學”轉為“神學”,即所謂“theology”。
文藝復興推動整體意識形態由“神學”轉向古希臘和古羅馬的那種“理性之思”,把知識發展從“神”的壓制下解救出來。再往後笛卡兒試圖通過這套話語體系,為知識確定性找到/規定一個基礎。“笛卡兒式的沉思”引發了一系列話語/思維成果,大概可以epistemology(認識論)一詞予以概括。
這種話語模式的最後的輝煌,集中體現在德國唯心主義/觀念主義(idealism)上。
近代歐洲自然科學的發展得益於這種話語模式,反過來也最終摧毀了這種模式。
近代有意無意對這種話語模式起到摧毀作用的思想家有很多,有學者認為以馬克思、尼采和佛洛依德最具代表性。
接下來便是現象學的誕生和其超出一個世紀的影響。現象學的誕生以1990年胡塞爾發表《邏輯研究》為標誌,而其最具影響力的代表則是海德格爾。尤其海德格爾這位西方哲學的偉大且系統的閲讀者/洞察者,意欲通過對“存在”(“存在”即中國學者對於“being”這個系詞的動名詞姑且採用的一個漢語譯名,其實也可直接譯為“是”)意義的把握,來destruction——追溯西方哲學的“初心”,最終徹底終結了這種話語模式。
所以,中國到底有沒有“哲學”——這種在西方傳統上形成和發展的話語模式?
是誰將“哲學”界定為“關於世界觀的學説”,甚至認為“哲學”是“百科萬源之祖源”,而有意無意抽取了本來應該放在“關於世界觀的學説”和“百科萬源之祖源”之前的“西方”兩字?
胡適認為“凡研究人生切要的問題,從根本上着想,要尋一個根本的解決:這種學問,叫做哲學。”馮友蘭認為哲學“就是對於人生的有系統的反思思想”。這種通行於現代中國的將“哲學”一般化的認識模式,是否已經不自覺地落入了“西方中心主義”的陷阱?
或者,我們可以問一問,西方有沒有“儒學”?問一問,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可以去掉“中國”兩字,一般化的“儒學”?
進而,如果能夠確認西方沒有“儒學”這個事實,能否以之為據推導出西方思維、西方文化、西方傳統不如中國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