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年來首次全民公投修憲，為澳大利亞種族問題“投下重磅炸彈”？
（觀察者網訊）澳大利亞總理阿爾巴尼斯日前宣佈，該國將於10月14日進行全民公投，決定是否通過在議會中設立原住民族成員的獨立代表機構，以在憲法中承認原住民的“第一民族”地位。
這將是澳大利亞近24年來舉行的首次公投，也被媒體視作阿爾巴尼斯的一次“政治豪賭”。澳大利亞原住民長期以來在政治上邊緣化，通過公投修憲保障原住民的“話語權”是阿爾巴尼斯所領導的工黨競選時的關鍵承諾之一。
《紐約時報》稱，在過去的一年裏，由此引發的討論已經在澳大利亞掀起一場“文化戰爭”。距離投票日還有六週時間，澳大利亞廣播公司（ABC）9月1日撰文稱，接下來是支持和反對陣營雙方爭取那些還沒有下定決心，或還沒有關注公投問題的選民的關鍵時期。
但也有聲音擔心，與政府設想和宣傳的不同，這場全民討論或反而進一步暴露該國在種族問題上的嚴重分歧。有原住民活動家甚至斷言，這場辯論已經給澳大利亞的種族關係問題“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並將在未來數年持續產生影響。
當地時間5月6日，澳大利亞悉尼，為慶祝英國國王查爾斯三世加冕，土著男子在植樹活動舉行傳統煙燻儀式。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和解契機？
“這項擬議法律：修改憲法，通過建立‘原住民和託雷斯海峽島民之聲’承認澳大利亞的原住民族。您是否贊成這一擬議修改？”10月16日週六，所有年滿18歲的澳大利亞登記選民都必須就這個問題投下“是”或“否”的一票。
澳大利亞民族廣播電視台（SBS）稱，“原住民和託雷斯海峽島民之聲”將是一個就特別影響原住民的事務向政府提供建議的機構，如果公投通過，它將作為議會諮詢機構被寫入憲法。根據目前的提案，修改後的澳大利亞憲法中將新增第九章129條：
為了承認原住民和託雷斯海峽島民為澳大利亞的原住民：
應設立一個名為“原住民和託雷斯海峽島民之聲”的機構；
“原住民和託雷斯海峽島民之聲”可以就與原住民和託雷斯海峽島民有關的問題向議會和聯邦行政政府提出意見；
在符合本憲法的前提下，議會有權就與原住民和託雷斯海峽島民之聲有關的事項制定法律，包括其組成、職能、權力和程序。
工黨在2019年大選中承諾將全面落實澳大利亞全國原住民憲章大會此前通過的《發自肺腑的烏魯魯宣言》，“原住民和託雷斯海峽島民之聲”（以下簡稱“原住民之聲”）是政府實施該宣言內容所有三項內容計劃的第一步。宣言還要求成立“馬卡拉塔委員會”，來“監督政府與原住民之間的協議”並“講述歷史真相”。
儘管“原住民之聲”的具體形式仍不清楚，但該機構預計無權否決議會通過的法律，政府也不會被迫採納其建議。其成員將由原住民和託雷斯海峽島民社區選出，且成員任期固定，重點關注衞生、教育、就業和住房等領域。阿爾巴尼斯承諾，在公投之後，將與全國各地的原住民領袖在諮詢期內確定設計方案。
澳大利亞2500萬人口中有88萬左右的原住民，其中許多人在經濟和社會指標上落後於其他羣體。澳律師聯盟成員、人權問題專家克雷格·巴恩斯（Greg Barns）曾撰文指出，澳大利亞原住民只佔總人口約3%，卻佔監獄人口的28%，是世界上受監禁最嚴重的族羣。在政治上，澳大利亞原住民也長期被邊緣化，利益訴求得不到政策制定者的有效回應。
對澳大利亞政府而言，原住民權益是個歷史遺留、但又不得不面對的棘手問題。值得注意的是，澳大利亞至今仍是唯一從未與原住民簽署條約的英聯邦國家，其具有122年曆史的憲法更是對原住民隻字未提，所以此次公投也被視為一次和解的契機。事實上，這將是澳大利亞第二度進行和原住民相關的公投，原住民在1967年的公投後才開始被納入澳人口普查，當時距離1901年澳大利亞建立聯邦已經過了60多年。
引發分裂
據《紐約時報》8月29日報道，阿爾巴尼斯政府大約一年前就制定了公投計劃，今年6月澳大利亞參議院以52票對19票的壓倒性多數通過這項法案，為公投鋪路幾周後的8月30日，阿爾巴尼斯在一場集會上“官宣”了投票日期。
《紐約時報》形容，在過去的一年裏，由此引發的討論已經在澳大利亞掀起一場“文化戰爭”，暴露了該國在種族問題上面臨的嚴重分歧。支持者認為，在制定有關原住民的政策時傾聽其意見將改善原住民的生活條件，“原住民之聲”相關內容入憲也意味着未來政府不能輕易將它移除，有助於修復與原住民社區的緊張關係，讓國家更為團結，或至少聊勝於無。
阿爾巴尼斯更是鼓勵所有國民投票，形容這對每個澳大利亞人而言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強調，澳大利亞數千名長老和原住民領袖為這一提案努力了十多年， “（這是）一種形式上的認可，將對他們的生活和未來產生重要的積極影響。這是一個實際處理問題的方式，儘管世界上有很多良好的願望，但澳大利亞政府以前一直未能正確處理這些問題。”
而反對的聲音則分為多個方面。有些人認為，這項公投的內容過於温和，即便設立機構也只是具有象徵性意義，並沒有實權，更傾向通過具體的政策來實現與原住民的和解，如將聯邦政府和國會里面目前多達幾十個原住民協調與諮詢機構重新整合為更具發言權的組織，以及在入學、就業、政治參與上採取具體做法提高原住民的待遇。
還有部分反對者認為，此舉將過多權力交給原住民機構，賦予了原住民太多“特殊權利”，並指責“原住民之聲”的支持運動是精英主義，無視普通澳大利亞人的合理擔憂，這點似乎引起了許多共鳴。澳大利亞自由黨籍前總理託尼·阿博特日前就對原住民在政府國會的“特殊待遇”提出質疑，並稱按種族劃分公民並將種族納入憲法反而會助長國內“分離主義”。
《紐約時報》則引述觀察家們的結論説，在多種多樣的反對理由中，掩藏着不少帶有殖民主義色彩的發言。原住民活動家、進步團體GetUp首席執行官拉麗莎·鮑德温-羅伯茨説，在澳大利亞，大多數人都不與原住民打交道，許多人仍然認為原住民要為自己在社會上的劣勢負責。“他們不瞭解我們，但他們聽説過很多關於我們的事情，他們擔心給予我們更多的權利會剝奪他們的權利。”
報道提到，“原住民之聲”的反對組織“認識更好的方式”（Recognise a Better Way）主席加里·約翰斯8月在一次保守派會議上稱，一些原住民生活在“昏昏沉沉”之中，如果他們想要“發表意見”就得“學習英語”。他還建議那些領取福利的原住民應該通過驗血來證明自己的血統。觀察者網此前也報道，澳大利亞歷史上任期第二長的總理霍華德談及“原住民之聲”公投時更是語出驚人，聲稱澳大利亞“最幸運的事情是被英國殖民”。
可以確定的是，作為阿爾巴尼斯政府任內的關鍵議程之一，阿爾巴尼斯已經將大部分政治資本押在了這次公投上。但是隨着各反對黨以及社會上的反對聲音與支持者之間的辯論變得越來越有火藥味，讓各界憂慮如果公投不獲通過，反而進一步損害種族之間的關係，虛擲了這個醖釀已久的機會。
進入8月後，最新的幾項民調顯示，計劃在公投中投反對票的澳大利亞民眾開始佔上風。就連原住民也不全然表態支持，認為難以解決影響原住民的真正問題。澳大利亞原住民參議員莉迪亞·索普8月16日建議取消公投，認為它只是替澳大利亞這個“種族主義國家”“裝點門面”，“這只是殖民政府的又一次嘗試，以明確它對我們擁有權力，並將其規則強加給我們”。
計劃在公投中投“贊成”票的澳大利亞各州民眾比例 圖片來源：《衞報》
需要指出的是，全民公投或全民公決是改變澳大利亞憲法的唯一方法。不過，澳大利亞通過一項公投的門檻很高，需要“雙重多數”（double majority），即全國超過50%選民的同意，以及大多數州（六個州中至少有四個州）中贊成票過半數才能過關。北領地和首都領地的票數只計入全國總票數。
自1901年成立聯邦以來，澳大利亞一共舉行了19次全民公投，對憲法提出了44項修改，其中只有8項獲得同意修改。自從1977年以來，澳大利亞就沒有一次全民公決能夠獲得通過。澳大利亞上次舉行全民公投是在1999年，決定是否脱離英聯邦，結果被選民否決。對大約640萬登記選民來説，此次“原住民之聲”公投將是他們有生以來首次參加公投。
儘管公投結果還未出爐，但原住民活動家鮑德温-羅伯茨斷言，這場辯論已經給澳大利亞的種族關係問題“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並將在未來數年持續產生影響。在她看來，這次公投幾乎相當於澳大利亞的“脱歐”時刻，“在國際層面上，如果（最終結果）出現‘否決’票，人們將如何看待澳大利亞這個國家？人們不會注意到具體辯論內容，只會看到澳大利亞選民對第一民族人民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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