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99%的大型項目會失敗他的解決方案從樂高積木開始

瞭解全球最大建築項目如何運作（或失敗）的一種方法，是從最微小的構建單元開始：樂高積木。

上世紀50年代，當樂高決定將一款產品作為業務核心時，這家丹麥公司尋找的是一款能成為帝國基石的玩具。它選擇了那些自問世以來便激發無數兒童想象力的彩色塑料積木。這是個明智的選擇，也是一個貼切的企業戰略：樂高將小東西變成了大事業。

“這是每位項目負責人該問的問題：什麼是我們能大量組裝成大事的小東西？”牛津大學經濟學家本特·弗林夫比約格説，“我們的‘樂高’是什麼？”

他比任何人都更懂樂高的力量，不僅因為他也來自丹麥。本特·弗林夫比約格是“巨型項目”（指至少需要10億美元投資的橋樑、隧道、摩天大樓、機場、望遠鏡甚至奧運會等超大型工程）規劃與管理領域的專家。他花費數十年研究巨型項目失敗的諸多原因及少數成功之道，並將研究成果和實戰經驗總結成新書《如何完成大項目》。

劇透警告！大項目往往完成得很糟糕。

它們耗資過高，耗時過長，且往往遠低於預期。弗林夫比約格博士將這種現象稱為大型項目的鐵律：“預算超支、工期延誤、效益不達預期，週而復始地發生。”

經歷過房屋裝修的人，可能對這種大型項目鐵律並不陌生。但當弗林夫比約格博士深入研究數據時，發現財務超支和時間延誤的情況比他預想的更為普遍。而且情況更糟。糟糕得多。

他對大型項目的研究成果可以濃縮為三個令人沮喪的數字：

• 47.9%的項目控制在預算內完成。• 8.5%的項目能同時滿足預算和工期要求。• 僅有0.5%的項目能實現預算、工期和預期效益三達標。

99.5%的項目總會以某種方式偏離目標，這已經夠殘酷了。但即便這些數據仍具有誤導性——實際結果比表面數字更嚴峻。弗林夫比約格博士發現，大型項目的複雜性、創新性和高難度會放大風險，使其特別容易遭遇極端糟糕的結果。

“你不該指望它們只是小問題，“他説，“而應該預期有相當大比例會遭遇災難性失敗。”

他對大型項目的研究始於20世紀90年代的家鄉丹麥。當時正在推進該國史上最昂貴的建設工程——大貝爾特海峽項目，包含連接人口最多島嶼的兩座大橋和一條隧道。這個重大項目最終慘敗：工期全面失控，原計劃徹底崩盤。

弗林比約格博士受到了啓發。

但當他提出一個關於大型項目的基本問題時，卻找不到令人滿意的答案。“儘管全球已經在這類項目上花費了數萬億美元，“他説，“但沒有人知道它們是否按計劃或預算進行。“唯一的辦法是自己收集數據。

經濟學家本特·弗林比約格認為，丹麥的大貝爾特橋是大型項目失敗的經典案例。圖片來源：拉爾斯·勞爾森/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在接下來的五年裏，他整理了一份包含258個重大基礎設施項目的清單，包括紐約的荷蘭隧道、加利福尼亞的灣區捷運系統以及連接英國和法國的英吉利海峽隧道。他所瞭解到的情況足以讓他相信，丹麥並非特例。事實證明，糟糕的表現是再正常不過的。

發表一篇論文後，他並未就此罷休。弗林比約格博士未得到解答的問題成了他的執念。那第一項研究變成了數十項。最初的258個項目擴展到了136個國家的16,000座摩天大樓、機場、博物館、音樂廳、核反應堆、道路和水電站大壩——不僅僅是大型項目，還包括各種規模和類型的項目。

當項目負責人向他尋求幫助時，他迫切希望將自己的研究成果付諸實踐。

“我不想成為那種只為學術期刊寫作的學者，“弗林比約格博士説。“我希望這項研究能真正應用於現實世界。”

他告訴他們，人們之所以在大型項目中掙扎，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是人。

人類天生樂觀，低估了完成未來任務所需的時間。無論我們多少次陷入這種被稱為"規劃謬誤"的認知偏差，似乎都無關緊要。我們總能忽略之前的失誤，自欺欺人地認為這次會有所不同。我們還受到權力動態和競爭力量的影響，這些因素使現實變得複雜，因為大型項目並非在受控環境中進行，它們既受政治因素影響，也受心理因素困擾。以資金為例。“你如何獲得資金？“他説。“通過在紙面上看起來不錯。你低估成本使其看起來更便宜，你低估時間表使其看起來可以更快完成。”

那麼，如何完成大事呢？

唯一比99.5%的失敗更讓他着迷的是那0.5%的成功原因。弗林比約格博士的教訓，適用於任何類型的項目，無論大小，包括兩條特別有價值的建議。

第一條：慢思考，快行動。

大型項目的諷刺之處在於，許多項目之所以延誤，是因為沒有花足夠的時間進行規劃，而這是最小化不確定性和降低風險的最有效方式。在確切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之前，你不想開始挖掘。弗蘭克·蓋裏在獲得建造西班牙畢爾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館的工作後，在他的工作室裏進行了兩年的設計和模型調整。弗林比約格博士説，正是這種細緻的規劃使得這座建築奇蹟在1997年按時開放，並且預算控制在1億美元以內。

但成就偉業並不需要弗蘭克·蓋裏伏案研究藍圖。你只需玩樂高積木即可。

建築師弗蘭克·蓋裏在畢爾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館（上圖）動工前花了兩年時間反覆推敲設計和模型，弗林夫比約格博士認為這是避免延誤和超支的關鍵方法。圖片來源：路透社/Vincent West"樂高積木能實現的成果令人驚歎，“弗林夫比約格博士寫道，“一塊樂高雖小，但組裝超過9000塊後，你就能拼出樂高最大型的套裝之一。”

這是他的第二條建議：找到能簡化工作並實現模塊化的"樂高”。

“模塊化這個笨拙的詞彙，實則藴含着以小構件成就大系統的精妙理念，“他寫道，“留心觀察世界，你會發現它無處不在。“他列舉的領域包括"軟件、地鐵、硬件、酒店、辦公樓、學校、工廠、醫院、火箭、衞星、汽車和應用商店”，“它們都深度模塊化，由基礎構件組合而成。這種結構能實現驚人擴展，在規模增長時變得更優、更快、更大且更經濟。”

弗林夫比約格博士指出，特斯拉的超級工廠和蘋果總部是模塊化設計的典範，但更生動的例子是婚禮蛋糕。烘焙第一層，再一層，又一層，最後像搭樂高一樣堆疊起來。

“重複，重複，再重複，“他寫道，“咔嗒，咔嗒，咔嗒。”

早在"模塊化"這個概念出現之前，就有人預見了它的潛力——高德弗雷德·柯克·克里斯蒂安森，這位在1957至1973年間執掌樂高的掌門人，在其父創立的公司為經典積木申請專利並風靡全球的時期，就洞察了這種可能性。

當時樂高以265款玩具聞名。克里斯蒂安森先生認為這足足多了264款。他希望集中樂高資源，圍繞一款玩具打造系統。“一件獨特且經久不衰的產品，能夠拓展成系列玩具，既要好玩又便於生產銷售，“延斯·安德森在近期出版的《樂高傳奇》中寫道。而他心中早有答案。

樂高積木是模塊化的。樂高的商業模式也將如此。

弗林夫比約格博士正是這個決策的受益者，這個丹麥男孩的人生因此改變。如今每逢需要贈送嬰兒禮物時，他總會選擇同一樣東西。

用小小禮物將人們引入能成就大事的世界。“我想成為他們生命中第一個送樂高的人，“他説。

聯繫作者本·科恩：[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2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99%的大型項目會失敗，樂高是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