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美國人退休後移居海外的真實生活圖景

許多美國人夢想着移居海外退休，越來越多人正收拾行囊付諸實踐。

無論是尋求冒險、自我重塑，還是單純追求更低的生活成本，國際退休者都面臨着一系列獨特的財務與生活挑戰，還有繁瑣的手續。

目前不清楚究竟有多少美國人真正在海外退休，但通過追蹤社保金領取地可估算大致規模。根據美國社會保障局數據，2021年底有近45萬人在美國境外領取福利金，較2008年的30.7萬人顯著增長，其中近半數為美國公民。

“海外退休曾是小眾選擇，如今已成為主流趨勢，“海外生活與投資諮詢機構創始人凱瑟琳·佩迪科德表示。該機構提供各國醫療質量及生活成本等信息。她指出，由於許多海外居住者將社保金存入美國賬户，官方數據可能低估了這一趨勢。

佩迪科德表示，美元走強讓許多國家顯得物價親民。多國設有退休簽證，通常要求申請人披露收入資產以證明不會成為財政負擔。她補充説，其他障礙還包括要離開兒孫輩。

我們深度訪談了六位移居法國、葡萄牙、西班牙和哥斯達黎加的退休人士。他們的儲蓄從7萬到180萬美元不等，證明海外移居並不需要鉅額存款。他們分享了關於開支與日常、重建生活的挑戰，以及這一路上帶來喜悦或焦慮的經歷。

裏克·瓊斯和艾倫·布賴森嘗試了兩次才成功移居海外退休。

這對夫婦在2006年搬到了布宜諾斯艾利斯，當時他們正值五十多歲，在一次度假中意識到自己有能力在那裏退休。他們以約90萬美元的價格賣掉了位於華盛頓特區的公寓，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購買了一處寬敞的住所，窗外樹梢常有鸚鵡棲息。

然而新鮮感逐漸消退，當73歲的布賴森在寫小説時，“我早上起牀後找不到生活的目標”，現年71歲、已退役的海豹突擊隊軍官瓊斯説道。

他們回到了美國，但在2016年，布賴森從法語課回家時萌生了新目標：巴黎。

這對沒有子女的夫婦花了兩年時間規劃搬遷，賣掉了位於弗吉尼亞州諾福克的房子。

他們加入了海外美國居民協會和其他僑民組織，學習申請法國簽證、租賃公寓等事宜。布賴森表示，他們建立的社會關係"在疫情期間提供了支持系統”。

瓊斯設定了年度目標以獲得使命感。他學習長笛，定期與法語母語者進行對話交流。為探索巴黎，他與朋友沿着城市多條地鐵線路步行，每天完成一條路線。

布賴森練習普拉提和法語，正在創作她的第三本小説。

瓊斯説，兩人都很喜歡當地食品市場：專營內臟和野味的肉鋪，以及出售味道如冰淇淋般生鮮牛奶的奶農。

最近，他成為了總部位於巴黎的WICE組織的主席，該組織連接了英語和法語社區。他每天為這個組織志願工作幾個小時。

生活在法國的缺點？瓊斯説，是文書工作，他每天早上都會留出時間處理各種表格，從納税申報表到駕駛執照申請。

“為了租一套公寓，我們不得不準備一大堆過去幾年的表格，”他説。

這對夫婦持有長期居留簽證，每年需要續簽，要求他們證明有足夠的收入來維持生活，並承諾不會在法國從事有償工作。明年，他們將符合申請有效期為10年的簽證的資格。

每個月，他們從社會保障獲得4300美元，從軍隊養老金獲得約5000美元，從退休賬户獲得約4000美元。他們沒有債務。

他們可以看到埃菲爾鐵塔的兩居室公寓每月花費約3100美元。在法國的國家醫療保險體系下，他們支付服務費用的一定比例。他們還獲得了美國軍隊的補充保險。

食物每月花費約1100美元，包括兩到三次外出就餐。每個月，他們為布萊森的普拉提花費375美元，為瓊斯的長笛課程花費350美元，為法語課程花費230美元。他們今年為前往愛爾蘭和馬賽的旅行預算了約6500美元。

瓊斯説，如果其中一人被診斷出患有痴呆症，他們可能會搬回美國靠近親戚。“我們希望在這裏度過餘生，”他説。

62歲的蘇珊·沃伊西克在2001年通過她的家政工人（該國本地人）安排的假期愛上了哥斯達黎加。

沃伊切克和她的前夫曾徒步遊覽阿雷納火山附近，並在歷史悠久的阿拉胡埃拉市停留。他們尤其鍾情於一個名為薩馬拉的太平洋海岸小鎮。

“人們稱薩馬拉為幸福的黑洞，“曾居住在紐約南安普頓的沃伊切克説，“如果你來到這裏並感受到它，就再也不想離開。我感受到了。”

這對夫婦於2015年離婚。不久後，她搬到了薩馬拉，花費了她40萬美元積蓄中的23.5萬美元購買土地，並建造了一個帶游泳池的小型民宿，周圍環繞着木槿樹。她喜歡與客人一邊享用她烹製的熱帶水果蜜餞和肉桂煎餅，一邊聊天。

2019年，沃伊切克與一位居住在亞特蘭大的高中同學重新取得聯繫。兩人於2020年3月結婚，就在封鎖措施迫使沃伊切克暫時關閉她的民宿之際。

2020年11月，她的丈夫因多發性硬化症去世，這讓她悲痛欲絕。2021年，她賣掉了民宿，短暫搬回美國照顧生病的母親，母親於當年秋天去世。

“我當時就像在流血一樣花錢，“沃伊切克説，“那是一段痛苦的時期，但我是一個堅韌的人。你有選擇：你可以自怨自艾，也可以想着’今天太陽照常升起，我的狗狗們很快樂，我們在海灘上散步很愉快’。”

沃伊切克回到了哥斯達黎加，並將出售所得存入銀行，每年獲得6%至8%的利息。她的目標是將剩餘的7萬美元用於應急。

儘管物價上漲，沃伊切克表示，她每月從社會保障中獲得的1,421美元足以支付她的開銷。

“我感到非常舒適，”沃伊西克説，她每月為一居室的房租和水電費支付700美元，食品開銷約為150美元。

旅遊旺季時，沃伊西克常與朋友在當地餐廳聽現場音樂，一頓飯大約花費15美元。

汽油價格約為每加侖5.75美元，但她開車不多。沃伊西克最近獲得了居留許可，每月向公共醫療系統支付90美元保險費。

五位來自美國的朋友住在附近，但沃伊西克也與當地人成為了朋友。她剛來時西班牙語只有八年級水平，現在已接近流利。

大多數日子，她會在黎明時分帶着狗在海灘散步。她還與2016年創辦的社區劇團合作製作戲劇。

哥斯達黎加生活的缺點是效率低下，可能導致排長隊和必須親自支付賬單。

“如果你能忍受繁文縟節，這裏就是天堂，”沃伊西克説。

60歲的馬修·科大約13年前在國外工作和旅行後搬到了巴塞羅那。這位前企業律師在西班牙遠程擔任法律顧問，投資當地房地產，去年開始創業。

他的業務幫助國際買家在巴塞羅那周邊尋找和翻新房屋，平均每週工作約20小時，有時整週都不工作——這正是他喜歡的方式。這份工作結合了他對設計的熱情，也讓他更接近當地社區，預計今年將帶來5萬美元收入。

“我計劃永遠不完全退休，”他説。

他每月在食品、水電、公共交通和其他生活開銷上花費約3000美元。他約900平方英尺的公寓價值40萬美元，每年還需支付約1000美元的私人醫療保險，這是在加泰羅尼亞地區政府提供的公共保險之外的額外保障。他沒有負債。

目前單身的科伊在美國華盛頓州東部長大，他80多歲的母親和兄弟姐妹仍居住在美國。遠離家人和一些親密朋友是他在國外生活中感到最困難的部分。雖然視頻通話讓聯繫變得更容易，但他將預算中的一大塊——約2萬美元——用於旅行，以維持這些關係並享受假期。

科伊估計，如果住在西雅圖，包括旅行和醫療在內的月支出將接近6500美元。他表示，會擔心自己攢下的約180萬美元不夠用。

“在西班牙，由於生活成本較低且整體生活質量更高，我的壓力水平要低得多，”他説。

儘管如此，他對儲蓄仍持保守態度。他180萬美元中的約一半投資於存款證、短期國債、貨幣市場基金和現金。其餘部分則分配給了交易所交易基金和個別公司股票。

科伊的典型一天可能從瀏覽新聞開始，然後是游泳池游泳，接着是與私人教練的露天訓練。他可能會去傢俱工坊尋找室內設計靈感。之後可能與朋友在附近的公共市場悠閒地享用午餐，看幾套公寓，並在傍晚散步。

儘管科伊六個月後就能用西班牙語與當地店主進行日常交流，但大約花了兩年時間，他的西班牙語才足夠流利，能夠自如地進行商務談判。他目前正在學習加泰羅尼亞語。

大約六年前，哈莉西·文森和裏卡多·克勞利意識到他們的財務狀況需要重大改變。

這一警鐘部分源於一次與財務顧問的會面，顧問告訴他們，如果不增加儲蓄，退休後可能會面臨困境。

現年58歲的文森和67歲的克勞利當時有大約2.5萬美元的信用卡債務，退休儲蓄總額不到5萬美元。

這對結婚約20年的丹佛夫婦將問題歸咎於過度消費。他們家裏每個房間都有一台電視，每月外出就餐花費約1000美元。

他們原以為財務狀況良好，但當文森下載了約三個月的信用卡賬單後，兩人震驚地發現支出超過了收入。

他們決定大幅削減開支。

“我不想在貧困中離世，“科羅拉多州民主黨前執行董事文森説道。

他們開始購買更多雜貨，大幅減少外出就餐，並追蹤每筆開支。超過100美元的消費會事先互相確認。他們將約60%的收入存了起來。

六年間，他們不僅還清了信用卡債務，還將退休儲蓄增加到了約30萬美元。

夫婦倆共有六個成年子女，隨着大多數孩子搬離丹佛，他們不再覺得有必要留在當地。

在與移居海外的其他美國人交談並進行了一個月的訪問後，這對夫婦決定搬到葡萄牙。克勞利表示，他們喜歡那裏較慢的生活節奏和75美分的濃縮咖啡。

他們將丹佛的房子租給了兩個成年子女，每月獲利約100美元。他們大約兩年前在洛杉磯購買的公寓收支平衡，目前租給了文森的母親。

他們大約有60萬美元的抵押貸款債務。他們最終計劃以市場租金出租這兩處房產，每月總共能淨賺約1000美元。

克勞利每月領取約2700美元的社會保障金。文森計劃一有資格就立即申請社會保障金。

生活在里斯本幫助他們進一步削減了開支。包括房租和外出就餐在內的費用每月約為2600美元，大約是他們預期在美國花費的一半。

兩人都感到安心，不再為錢而不斷擔憂。他們喜歡與新朋友在當地咖啡館享用長達數小時的低價餐食，探索葡萄牙或為他們的YouTube頻道製作視頻，該頻道鼓勵其他非裔美國人移居海外以降低生活成本。

設計：安德魯·萊文森。

聯繫安妮·特格森，郵箱：[email protected]；聯繫維羅妮卡·達格爾，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刊登於2023年5月22日的印刷版，標題為《這是離開美國的美國人如何規劃退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