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MO設備拯救重症患者 但何時關機是個難題——《華爾街日報》

那台拯救了瑞安·羅賓斯生命的機器，正引發關於如何為危重病人採取極端干預措施的尖鋭倫理爭議。

2021年7月，當新冠病毒嚴重損害這位51歲患者的肺部後，鳳凰城醫院的醫生使用名為ECMO的機器維持他的生命。他的病情持續惡化。次月，一位醫生如實告知其妻子患者狀況極不樂觀，為ECMO治療可能徒勞的結果做準備。

梅蘭妮·羅賓斯表示，當她為丈夫朗讀和歌唱時能感受到他的反應，並堅信他會康復。“我拒絕接受這個判斷”，她説。

ECMO（體外膜肺氧合）通過將血液引出體外，經由機器完成肺部功能——添加氧氣並清除二氧化碳——再將血液輸回體內。與通過肺部通氣且可能對受損器官造成進一步傷害的機械通氣不同，ECMO完全繞過肺部運作，使其得到充分休息。

該設備通過插入腹股溝或頸部動靜脈的導管運作。使用呼吸機的患者可轉入長期護理機構甚至回家休養，而ECMO患者必須留在重症監護室。部分ECMO患者能保持清醒狀態與家人醫生交流或進行康復訓練。

ECMO設備本應作為渡過危機、走向康復或移植的橋樑，但有些患者的病情惡化到無法脱離機器生存的地步。圖片來源：Jonathan Nackstrand/AFP/Getty Images疫情期間，醫院依賴這些設備維持重症新冠患者的生命，這推動了該技術更廣泛的應用——此前美國因心肺移植手術增加已開始普及ECMO。據研究公司Insight Partners數據，單價約15萬美元的ECMO設備銷售額預計將從2022年的2.28億美元增長至2028年的2.78億美元。

這些設備本應是連接危機與康復或移植的橋樑。但部分患者已依賴ECMO生存超過600天，還有些患者病情惡化至脱離設備便無法存活。醫生們不得不面臨何時撤除ECMO支持的倫理與情感困境。某些情況下，他們會與患者家屬共同商定撤機日期。

“ECMO的特殊性在於，患者可能正以自己可接受的方式活着，而我們卻必須終止這種狀態，“波士頓布萊根婦女醫院肺科與重症監護專家丹妮拉·拉馬斯博士表示，“這很殘酷。誰有權判定生命的質量？”

目前ECMO使用尚無全國統一標準。由於ECMO使用者可能保持清醒、能交談行走，醫生們指出，要讓他們接受脱離設備後的生存預期更為困難。

“我們確實建立了深厚的情感紐帶，”伊利諾伊州帕克裏奇市路德會總醫院重症監護室的丹尼爾·羅文醫生表示。

接受ECMO治療對患者而言可能極為煎熬。使用該設備需配合抗凝劑以防止血栓，但這可能導致腦部或其他部位出血。導管接入身體的部位可能發生感染。氣泡可能引發栓塞。部分患者因血流不暢導致四肢發黑、足部壞死。

“沒有人希望看到病人在ECMO設備上離世，”紐約大學格羅斯曼醫學院的生物倫理學家亞瑟·卡普蘭指出。

ECMO技術用於兒童治療已有約40年曆史，但其在成人領域的成功應用主要確立於過去十年。《胸心血管外科雜誌》八月發表的一項針對370名ECMO患者的研究顯示，存活超過30天的患者中有70%在五年後仍然健在。

51歲的梅蘭妮·羅賓斯至今感激兩年前鳳凰城榮譽健康約翰·C·林肯醫療中心為其丈夫瑞安實施ECMO治療。

治療數週後，醫生計劃喚醒他進行康復訓練。但連接其腹股溝兩側用於血液循環的導管發生感染，腎臟開始衰竭。8月18日，醫生讓梅蘭妮向丈夫轉達最後的告別。

“康復之路漫長，但我受恩無盡。”瑞安·羅賓斯説道。照片：凱特琳·奧哈拉為《華爾街日報》拍攝“我們當時在告訴梅蘭妮，我們不知道情況會如何發展，也不知道他是否能靠ECMO活下來，”醫院執業護士塞琳娜·阿塞維多-亞當斯説。“這相當殘酷。但這些都是必須坦誠面對的對話。”

當瑞安使用ECMO約30天時，醫生再次提及他糟糕的狀況。梅蘭妮表示，如果醫生建議停止ECMO治療，她已經準備好拒絕的準備。他們堅持了下來。

“沒有人放棄他，因為我不會放棄，”她説。

在8月31日瑞安生日那天，工作人員簽名橫幅並聚集在他的房間吃蛋糕。

瑞安記得他們的聲音。不久後，他開始好轉，並能夠清醒地進行物理治療。在使用ECMO46天后，醫生撤下了機器。他於2021年12月回家。

“恢復過程漫長，但我無比感恩，”瑞安説。

當他從康復機構出院時，工作人員準備了輪椅。但瑞安僅用一根手杖就走了出去。

致信斯蒂芬妮·阿穆爾：[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0月14日印刷版，標題為《救命機器帶來的倫理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