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為何你可能在不知不覺中飲酒過量

許多讀者對我最近專欄中提到“經常飲酒者”可能比不飲酒者壽命縮短多達七年感到驚訝。多年來不是有許多研究表明偶爾飲酒可能有益健康，尤其對心血管疾病有防護作用嗎？

飲酒縮短壽命的原因有多方面，其中之一是我們已對“一杯酒”的實際概念模糊不清。

美國長期沿用的酒精指南假設標準飲用量僅為0.6盎司純酒精，即12盎司酒精含量5%的啤酒，或5盎司酒精含量12%的葡萄酒。但如今美國人飲用的啤酒容量更大、酒精度更高，葡萄酒也更烈，酒吧提供的酒量也遠超標準杯。

這對健康產生了令人擔憂的影響：就在許多流行病學家不斷下調安全飲酒標準的同時，我們攝入的酒精量卻在增加。

“酒精研究面臨的核心挑戰是如何定義‘一杯酒’這個基本計量單位。”非營利組織公共衞生研究所下屬酒精研究小組的副科學主任普莉希拉·馬丁內斯指出，“如何幫助公眾真正理解這個計量標準？”

更烈更大杯

多重趨勢共同推高了單杯酒飲的酒精含量。

“當你喝下兩罐20盎司的精釀啤酒時，可能覺得‘我只喝了兩杯’。”馬丁內斯解釋道，“但實際上，這種情況下你攝入的酒精量可能接近四杯標準飲用量。”她的研究發現，2003至2016年間，啤酒、葡萄酒和烈酒的平均酒精度均持續上升。

氣候可能是部分原因。在線葡萄酒數據庫Liv-ex發現，更温暖的生長季節導致葡萄含糖量增加，因此釀出的葡萄酒酒精度更高。波爾多紅葡萄酒的平均酒精度從1990年代的12.8%上升到2010年代的13.8%，加州紅葡萄酒從13.7%增至14.6%，托斯卡納紅葡萄酒則從13.7%升至14.2%。

也要歸咎於慷慨的酒保。在一項有趣的研究中，研究人員被派往加州各酒吧點購啤酒、葡萄酒、烈酒、瑪格麗塔以及朗姆可樂等混合飲料。隨後每種飲品的酒精含量被"用刻度量筒和燒杯在相對私密的桌子或洗手間裏謹慎測量"。

幾乎每種飲品的酒精含量都超過"標準"飲用量，有些甚至高出近兩倍。

J型曲線

但這並非飲酒者比非飲酒者壽命更短的唯一原因。

普遍認為適度飲酒者比不飲酒者和酗酒者更長壽，這種觀點被研究者稱為酒精與健康之間的"J型"關係，其源頭可追溯至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在禁酒令時期的研究。該理論認為，相較於完全不飲酒，少量飲酒可能對健康有益，但隨着飲酒量增加，健康影響會逐漸惡化直至非常糟糕。

2017年，《美國心臟病學會雜誌》一項研究團隊發現，每週飲酒約6杯時死亡率風險略有降低，之後風險逐漸上升。當每週飲酒量達13杯（約每日兩杯）時，風險開始急劇攀升。

這種J型曲線理論仍存爭議。完全戒酒的人羣可能與普通人羣存在差異：例如他們可能患有疾病或正在服用不建議飲酒的藥物。適量飲酒未必使人更健康，更可能是健康人羣本身就傾向於適度飲酒。

美國醫學會期刊《JAMA網絡開放》分析107項飲酒者隊列研究後指出，經嚴格測量後，適量飲酒並無顯著健康效益。該研究合著者、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物質使用研究所科學家蒂姆·斯托克韋爾表示，“適量飲酒有益健康"的整體概念可能存在根本缺陷。

斯托克韋爾強調：“學界並非分為對立陣營，而是根據飲酒量形成連續的風險譜系。”

眾多健康專家同樣否定J型曲線理論，主張酒精攝入越少越好。今年早些時候，世界衞生組織聲明：“就酒精消費而言，不存在不影響健康的所謂安全劑量。“2020年發佈的最新美國膳食指南建議"少飲比多飲更利於健康”，規定男性每日不超過兩杯，女性僅限一杯。2025年版新指南正在制定中。

美國人如今喝的啤酒酒精度更高，葡萄酒更烈，倒酒量也更大，所有這些都意味着攝入的酒精量超過了標準飲品的酒精含量。圖片來源：Caroline Brehman/Shutterstock### 你的實際飲酒量可能超出自我認知

無論是否存在安全飲酒量，另一個問題是許多人低估了自己的實際攝入量。調查數據顯示，受訪者聲稱的飲酒量僅為銷售數據推算購買量的一半。雖然可能存在喝剩的半杯酒或冰箱裏多出的酒瓶，但研究人員一致認為，人們實際飲酒量絕不可能只有購買量的一半。

其中自認為適度飲酒的人羣尤其容易低估真實飲酒量。

“人們常常意識不到自己喝了多少，“斯托克威爾指出，“當你冷靜核算時，數字會説話。”

關於J型曲線是否存在的爭議僅涉及曲線起始段。學界共識是：一旦飲酒量超過適度範圍，健康風險將快速攀升。

當然，生活的意義不僅在於絕對最小化死亡風險。就像足不出户確實更安全，但有時值得外出冒險；對許多人而言，有時也值得舉杯歡慶。

不過，即便在慶祝時，也要注意你的飲酒量，否則你會發現自己危險地滑向曲線邊緣。

寫信給喬什·祖姆布倫，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0月21日的印刷版，標題為“飲酒風險計算愈發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