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daStream建了一座讓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共同工作的工廠，然後戰爭爆發了——《華爾街日報》

在以色列靠近加沙邊境的一家工廠裏，猶太人和阿拉伯人多年來並肩工作，為全球家庭生產SodaStream氣泡水機。

同事們一起歡度開齋節，共同點燃光明節蠟燭。他們互相拜訪家庭，參加彼此親人的婚禮和葬禮。在過去的地區衝突中，他們稱工作場所為"和平之島"。

如今這份和諧正面臨考驗。

“我希望我們能重新團結。如果不這樣做，那將是個巨大的錯誤，“49歲的巴勒斯坦籍工廠回收經理納比爾·布沙拉特説道。自10月初哈馬斯襲擊以色列後，他無法從西岸的家中前往工作。布沙拉特表示，他通常管理着10名員工，包括埃塞俄比亞猶太人、波斯猶太人、阿拉伯貝都因人和西岸巴勒斯坦人。

“可悲的是現在雙方都在受苦，“在SodaStream工作13年的布沙拉特説，“我們必須保持希望，必須證明我們真正相信這一點。”

多年來，SodaStream在該地區的存在使其陷入爭議。此前位於西岸的工廠曾引發抵制該品牌的呼聲。

現有工廠位於以色列南部的內蓋夫沙漠，距加沙邊界約20英里。在10月7日哈馬斯恐襲前，該工廠約1500名員工中近三分之一是貝都因人，每天還有100多名巴勒斯坦人從西岸乘通勤車前來工作。

該公司表示，工廠目前以約三分之二的常規員工維持運營。至少一名SodaStream員工遇害，另有一名被劫持為人質。其他員工則失去了至親，包括一名貝都因裔員工——其子在以色列南部家中遭火箭彈襲擊身亡。

許多SodaStream員工被迫撤離家園或應徵加入以色列預備役部隊。與巴沙拉特情況類似，部分來自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員工因進入以色列的邊境通道關閉而無法到崗。

SodaStream於一個多世紀前在英國創立，後遷至以色列。百事公司於2018年收購該企業。SodaStream曾歷經多次巴以衝突，但當前危機與以往截然不同。

控制加沙地帶（人口稠密的巴勒斯坦飛地）的激進組織哈馬斯被美國認定為恐怖組織。據以色列當局稱，10月7日哈馬斯武裝分子突襲以色列，造成1400人死亡並劫持逾200人。哈馬斯官員表示，加沙地帶巴勒斯坦人死亡人數迄今已超7000。美國政府認為哈馬斯數據不可信，而部分聯合國專家指出實際數字可能更高。

「祈願和平之日」

這場暴力衝突導致無數人流離失所，重創該地區眾多企業。可口可樂公司首席執行官詹姆斯·昆西周二證實，其裝瓶網絡中的以色列及巴勒斯坦籍員工亦有傷亡。

奧古裏是一家總部位於紐約和以色列的軟件公司，在以色列有160名員工。公司首席執行官兼聯合創始人薩爾·約斯科維茨表示，每名員工都認識遇難、受傷或被劫持的人質。目前有30名員工正在服預備役，另有30名員工的家屬或配偶應徵入伍。去年奧古裏因員工多樣性獲獎，其阿拉伯裔員工佔比約10%。

“我們有阿拉伯員工、世俗猶太人、正統派猶太人，有右翼也有左翼，“約斯科維茨説，“每個人都在經歷地獄般的煎熬，而且各有各的版本。”

哈馬斯襲擊後不久，奧古裏管理層為以色列和美國員工召開全員會議，並舉辦開放討論會，讓員工分享痛苦、恐懼、失眠困擾以及如何向孩子解釋襲擊事件。某非營利組織還為阿拉伯裔員工舉辦了專場心理輔導。

擁有500名員工的以色列軟件公司Optimove已將部分項目轉交給紐約和倫敦團隊，以彌補數十名應徵入伍或受戰爭影響無法工作的員工缺口。

“這種時刻真正考驗着企業的基礎架構和抗壓能力，“現於特拉維夫親戚公寓遠程辦公的首席執行官皮尼·亞庫埃爾表示，“情感上確實備受衝擊，但運營上必須保持運轉。”

從以色列南部撤離的SodaStream員工被安置到更安全區域的酒店，公司提供食品、洗漱用品等必需品。兩名經理主動收留流離失所的同事，其他員工則負責做飯、為同事家屬配送物資及提供育兒幫助。

2015年，SodaStream關閉了其位於約旦河西岸的工廠（如圖），並將生產轉移至以色列南部。圖片來源：MENAHEM KAHANA/AFP/Getty Images“我們當前最關注的是員工及其家人的安全，”百事可樂首席財務官休·約翰斯頓(Hugh Johnston)本月早些時候表示。

Bsharat稱，同事們通過WhatsApp保持聯繫，互相問候、提供支持，並分享如何保護孩子免受新聞中暴力畫面影響的建議。

“我們互相鼓勵保持冷靜，祈禱好日子到來，”他説。

一次冒險的嘗試

SodaStream的“和平之島”源於勞動力短缺。

2008年，這家公司需要為其當時位於以色列佔領的約旦河西岸的工廠招聘更多工人。但公司找不到足夠願意從事工廠工作的以色列人。

加沙和約旦河西岸的許多居民是巴勒斯坦難民，他們或是在過去與以色列的衝突中成為難民，或是這些難民的後代。SodaStream決定僱傭居住在約旦河西岸工廠附近的巴勒斯坦人。這一決定讓一些以色列員工感到不安。

近年來，自殺式炸彈襲擊者對以色列的餐館、商場和公交車發動了致命襲擊。包括哈馬斯和伊斯蘭聖戰組織在內的團體宣稱對其中許多襲擊負責。

蘇打水公司決定，工廠所有員工——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都需在入口處接受安檢。

部分以色列員工因認為與巴勒斯坦人共事不安全而辭職。

這項嘗試似乎取得了成效。當工廠舉行光明節點燭儀式時，數十名巴勒斯坦員工站在附近共同見證。齋月期間，公司為開齋的巴勒斯坦工人舉辦了日落後的開齋飯。其中一些人甚至將公司CEO扛在肩上跳起慶祝舞蹈。

蘇打水公司安排班車接送員工往返於西岸和新工廠之間。圖片來源：GIL COHEN-MAGEN/AFP/Getty Images巴勒斯坦員工在公司獲得晉升，擔任管理職務。蘇打水公司為員工及其家屬組織郊遊活動，友誼之花由此綻放。

但由於工廠位於以色列人定居的前阿拉伯領土，引發越來越多抵制呼聲。包括"抵制、撤資、制裁運動"在內的團體呼籲消費者，若公司不撤離爭議領土就棄用其產品。

2014年，演員斯嘉麗·約翰遜在出演蘇打水超級碗廣告前幾天，辭去了人道主義組織樂施會大使職務——該組織曾批評以色列定居點違反國際法。蘇打水公司反駁稱，其工廠為巴勒斯坦人提供的工作報酬高於他們在西岸其他地方的收入。

血液中的氣泡

2015年，SodaStream關閉了其位於約旦河西岸的工廠，並將生產轉移至以色列南部。公司表示，此舉並非因為抵制，而是因為需要更大的生產能力。

西岸工廠關閉前僱用了約500名巴勒斯坦人。SodaStream為其中一些人爭取了以色列工作許可，以便他們在新工廠工作。公司安排了巴士接送他們往返。同時，公司也開始僱傭新工廠附近的貝都因人。

內蓋夫沙漠是許多貝都因人的家園。他們曾是遊牧民族，如今大多定居，屬於穆斯林阿拉伯人，持有以色列國籍。在獨立戰爭期間，當時居住在內蓋夫的貝都因人有近90%被迫逃離，多數前往約旦。

SodaStream的新工廠設有猶太教堂和穆斯林祈禱室。其年度齋月盛宴成為以色列規模最大的活動之一，吸引了包括美國大使及其他外交官在內的數千名賓客。他們在户外享用烤雞、烤羊肉及名為maqluba的傳統米飯。由於員工中有許多埃塞俄比亞人，SodaStream還慶祝埃塞俄比亞猶太節日Sigd，提供埃塞俄比亞薄餅injera等食物。

在10月7日哈馬斯襲擊之前，SodaStream位於內蓋夫沙漠的工廠約有1500名員工，其中約三分之一是貝都因人。照片：GIL COHEN-MAGEN/AFP/Getty Images貝沙拉特回憶，大約六年前，一名貝都因員工父親去世時，一羣SodaStream員工參加了葬禮。一位酋長對這羣人説：“我不知道SodaStream給你們吃了什麼，但我覺得你們的血液和我們所有人都不一樣。”

“我們血液裏有氣泡，“其中一人開玩笑説。

在印度出生的以色列猶太人亞菲特·科萊特卡爾於2017年開始在SodaStream工作。

科萊特卡爾説：“我剛加入時，對這種混居非常懷疑，但我很快發現自己錯了。“這位工程師在SodaStream擔任原材料質量官，直到今年四月離職去另一家公司工作。他的母親仍在SodaStream工作。

科萊特卡爾表示，哈馬斯的襲擊並未改變他對前同事的感情，其中一些人曾參加他的婚禮。

“許多教我工作的人都是貝都因人和東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你永遠不能反對你的老師，“科萊特卡爾説。“無論恐怖分子在做什麼，他們都不是這些社區的一部分。”

33歲的科萊特卡爾於10月8日被以色列預備役徵召。當他在Facebook上發文稱自己被徵召時，他的SodaStream朋友們發短信詢問他和家人的情況。

“照顧好自己，“他們説。

亞菲特·科萊特卡爾在哈馬斯襲擊後被以色列預備役徵召。照片：亞菲特·科萊特卡勞倫·韋伯、奇普·卡特和威爾·福伊爾對本文有貢獻。

聯繫詹妮弗·馬洛尼，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0月30日印刷版，標題為《戰爭擾亂SodaStream的“和平之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