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阿拉伯公民稱遭遇日益嚴重的反彈——《華爾街日報》

以色列伊克薩爾——近一個月前，當哈馬斯對以色列發動致命襲擊時，這個伊斯蘭激進組織襲擊的幕後策劃者煽動以色列的阿拉伯公民"殺死、燒燬並摧毀"他們的猶太鄰居。

然而，阿瓦德·達拉維什卻幫助了在哈馬斯暴力肆虐中受傷的人。“這讓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的姐姐拉婭·達拉維什説。

這位23歲的以色列阿拉伯公民在哈馬斯武裝分子從加沙地帶突圍的當天，正在以色列南部的一個通宵音樂節上擔任急救員，哈馬斯殺害了1400人，並劫持了240多人作為人質。

當驚恐的狂歡者逃離時，達拉維什留下來救治受害者，結果被哈馬斯槍擊，成為在大規模襲擊中遇害或被俘的十幾名阿拉伯人之一。

阿瓦德·達拉維什的畫像展示在以色列家中客廳。他們的死亡凸顯了該國阿拉伯少數民族成員面臨的困境，因為以色列與哈馬斯的戰爭讓他們在國家和親族之間左右為難。

在1948年以色列建國爆發的戰爭中，數十萬巴勒斯坦阿拉伯人被趕出家園。那些留下來的人及其後代——俗稱'48阿拉伯人——約佔人口的20%，被國家稱為阿拉伯裔以色列人。他們大多尋求融入以色列，並在紙面上享有平等權利，但許多人表示他們感覺自己像二等公民。

“每當發生戰爭或類似事件，我們就會作為‘48年阿拉伯人’再次成為眾矢之的，”達拉維什的姐姐説。“一方視我們為叛徒，另一方則認定我們是通敵者。”

據哈馬斯管理的衞生部門統計，加沙地帶已有超過9400人——其中大部分是婦女和兒童——在以色列空襲中喪生，該數據未區分平民與武裝人員。這個飛地居住着逾兩百萬巴勒斯坦阿拉伯人。

人權組織、律師及親歷者表示，數百名以色列阿拉伯公民因聲援遭以軍轟炸的巴勒斯坦同胞，在學校或職場受到紀律處分，甚至有人因此遭到拘留。

以色列內政部長摩西·阿爾貝爾在致某市長的信中援引達拉維什案例，譴責近期部分關閉建築工地以限制阿拉伯工人就業的地方政策。“保障國家全體公民的權利至關重要，”他在信中寫道。

然而，這場反彈揭示了以色列龐大的阿拉伯族羣所處的脆弱境地——這個羣體表示自己正因身份關聯而遭受不公指控，儘管其成員同樣是哈馬斯恐怖襲擊的受害者。

對他們中的許多人而言，對哈馬斯襲擊的震驚，交織着對以色列無休止軍事報復的恐懼——以及擔憂自身可能面臨人身與法律層面的報復。

“我們的悲劇在於國家正在與人民為敵，”遇難醫護人員的表親、吉瓦特哈維瓦共享社會中心（一個致力於促進以色列猶太與巴勒斯坦公民共存的組織）戰略主任穆罕默德·達拉維謝表示。他上月與拜登總統在以色列會面，向其講述了表親遇害事件及該社區遭受的強烈抵制。

加沙和約旦河西岸以巴長期衝突的激增往往使以色列阿拉伯公民陷入危險境地，考驗着他們與猶太主體民族的關係。

然而10月7日的襲擊是數十年來該國遭受的最沉重打擊，且正值以色列社會因右翼聯合政府行為陷入空前分裂之際——該政府被指控侵蝕阿拉伯人權利、宣揚猶太至上主義並推進約旦河西岸定居點擴張計劃。

以色列阿拉伯裔政要迅速譴責了哈馬斯的行動（該被美國列為恐怖組織的團體自2007年起控制加沙）。阿拉伯裔議員曼蘇爾·阿巴斯呼籲國內阿拉伯人與猶太人共同保持克制，稱這些事件"不幸、悲慘且應受譴責”。數日後，以色列最受歡迎的巴勒斯坦裔博主之一納西爾·亞辛在社交媒體宣佈，今後將優先認同以色列人身份而非巴勒斯坦人。

希伯來大學對以色列阿拉伯公民的一項調查顯示，77%的人反對哈馬斯的襲擊，而支持者僅佔5%，其餘受訪者拒絕回答或尚未決定。校方指出，這一數據標誌着與以往重大沖突時期相比民意發生顯著轉變——在上次大規模敵對行動中，僅三分之一的阿拉伯受訪者表示反對哈馬斯。66%的阿拉伯公民認可以色列的自衞權（較先前研究數據增長逾一倍），持反對意見者不足10%。

儘管如此，10月7日襲擊事件後，部分以色列官員仍對境內巴勒斯坦居民心存疑慮。國家安全部長伊塔馬爾·本-格維爾聲稱已命令警方為可能發生的血腥騷亂做準備，類似2021年以巴衝突期間席捲猶太-阿拉伯混居社區的暴力事件。其部門還正在採購突擊步槍，用於武裝這些混居城市的民間安保隊伍。

律師與人權組織指出，以色列警方近期壓制網絡和街頭聲援加沙的言行，而阿拉伯公民在此類鎮壓中遭受不成比例的打擊。以色列警察總長科比·沙巴泰在TikTok發佈的視頻中宣稱：“任何想聲援加沙的人儘管來——我會用大巴把他們統統送到那裏去。”

據律師和權益組織統計，自10月7日以來，已有數十名以色列阿拉伯公民因表達對加沙的同情遭解僱或停學。以色列阿拉伯少數民族權利法律中心"阿達拉"稱，這些行動暴露出政府部門、以色列機構與極右翼團體之間"廣泛而協調的合謀”，旨在壓制以籍巴勒斯坦人的發聲。

伊克薩勒鎮一景。自上月哈馬斯發動突襲後，部分以色列官員對生活在以色列的巴勒斯坦人產生懷疑。被拘留者中包括著名巴以歌手達拉爾·阿布·阿姆內，她表示因在臉書發佈帶有古蘭經經文的巴勒斯坦國旗（內容譯為"唯真主是勝利者"）而被單獨監禁兩天。她説法院以"限制性條件"將其釋放，但未具體説明。以色列警方稱其涉嫌"擾亂公共秩序"行為而展開調查。

位於佩塔提克瓦市的哈沙隆醫院解除了其心臟重症監護科阿拉伯裔主任職務，因其社交媒體帖子（包括2021年一篇）被指稱讚哈馬斯對以色列的襲擊。阿貝德·薩馬拉在解釋帖子的視頻採訪中表示，一篇帖子展示帶有白鴿橄欖枝的伊斯蘭旗幟，另一篇引述"阿拉伯領袖們啊，在真主面前你們是殉道者的對立者；在復活日，你們將與造物主相遇"。薩馬拉稱帖子被曲解，“殉道者"在伊斯蘭教中非指武裝分子，而是指所有含冤而死之人。“這是對宗教領袖必須站出來譴責流血事件的呼籲。“醫院未回應置評請求，其在聲明中稱這些帖子等同於同情以色列南部大屠殺實施者。

薩馬拉將解職描述為轉移公眾對哈馬斯襲擊前安全情報失誤怒火的"獵巫行動”。醫院向以媒表示這些帖子實質是同情屠殺製造者。

只透露名字的28歲阿拉伯女子莫娜表示，她正在起訴以色列的前僱主誹謗和不公平解僱，此前她因在社交媒體上哀嘆加沙無辜兒童死亡並引用《古蘭經》內容而被解僱。“如果你看到壓迫者繼續他的不公，要知道他的結局是註定的。如果你看到被壓迫者繼續反抗，要知道他的勝利是註定的。”

她説，她的猶太同事在社交媒體上煽動針對阿拉伯人的暴力行為，卻沒有任何後果。“他們把憤怒轉向了我們，“她補充道。

遇害的醫護人員達拉維是以色列醫療行業中眾多阿拉伯工作者之一，反映了該羣體在主流社會中的重要存在。

他的姐姐説，過去兩年他一直在為一傢俬人救護車公司工作。10月7日，達拉維與猶太護理人員亞尼夫·里茲在距離加沙圍欄約2英里的Nova狂歡節現場執勤。

Yossi救護車是一傢俬人救護車公司，上個月在靠近加沙邊境的Nova音樂節提供服務。埃隆·施佩伯是Yossi救護車的負責人，該公司僱用了執勤時遇害的阿瓦德·達拉維。Yossi救護車服務負責人埃隆·施佩伯表示，這兩人經常要求一起搭檔。“如果你在尋找真正共存的例子，這兩個人就是，“他説。

那一夜，這對搭檔救治了數名因酗酒吸毒而身體不適的狂歡者。當朝陽升起時，迫擊炮與槍聲的轟鳴宣告着大規模襲擊的開始。

兩位醫護同事為派對中彈者包紮傷口，直至交火迫使他們躲到舞台下方避難。隨後他們分頭行動以救助更多傷者。

數小時後以軍控制該區域時，里茲回到清晨與達拉維莎分別的地方。

“我發現他腹部中彈，嘴角仍凝固着半抹微笑，“里茲説。他試圖移動遺體，但身軀已然僵硬。

達拉維莎的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顯示是母親。里茲接起電話，艱難地向對方解釋她兒子已經遇難。

達拉維莎的家人至今仍深陷悲痛。以色列外交部追授達拉維莎英雄稱號，總統親自致電慰問家屬。

妹妹表示，哥哥為救助他人——無論其身份——而冒險的行為完全符合他的為人：“他向來如此。”

伊克薩爾鎮多個街口懸掛着紀念阿瓦德·達拉維莎的橫幅。聯繫記者伊莎貝爾·科爾斯請致信 [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6日印刷版，原標題為《阿拉伯裔以色列人稱遭遇抵制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