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製造過剩引發他國擔憂——《華爾街日報》

一些中國工廠在經濟困境中揹負着產能過剩的負擔，正試圖通過出口擺脱困境，在此過程中引發了新的貿易緊張局勢。

由於國內需求疲軟，電動汽車、太陽能電池板等產品製造商正在降價並更積極地進軍海外市場，這讓看到利潤受到威脅的競爭對手感到不安。

這種緊張關係在歐洲最為嚴重，歐盟監管機構於9月啓動了一項反補貼調查，反映出對中國以低價電動汽車充斥該地區的擔憂。

美國最近宣佈對鍍錫板金屬製品徵收關税，此前認定中國等三國的鋼鐵製造商以不公平的低價銷售產品。

印度正在調查中國是否以不公平價格向該國傾銷從化學品到傢俱零件等一系列商品。越南於9月開始審查從中國進口的風電塔架是否損害了國內製造商。

中國官員表示，該國製造商正在公平競爭，其產品在海外獲得市場份額是因為對外國買家有吸引力。北京譴責歐盟的電動汽車調查是"赤裸裸的保護主義行為"，將擾亂全球汽車供應鏈。

中國商務部、工業和信息化部及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中國最高經濟規劃機構）未回應《華爾街日報》的詢問。

荷蘭銀行數據顯示，今年從中國運出的商品價格下降了約20%。經濟學家指出，部分降幅反映了供應鏈瓶頸的緩解，同時也表明在全球需求疲軟時期，中國賣家正通過打折來維持或擴大市場份額。

中國某港口待出口車輛航拍圖。圖片來源：Cfoto/Zuma Press電動車製造商正通過降價策略拓展海外市場。圖片來源：中國日報/路透社中國地方政府通過補貼企業海外參展等方式推動外貿，包括為其包機。當局還敦促銀行向有意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拓展業務的企業提供貸款。

中央政府同時要求金融機構加大對製造業的信貸支持。

人民幣兑美元匯率跌至15年來最低點，使得中國製造商獲得額外出口優勢，其商品在海外更具價格競爭力。

在8月的一份報告中，高盛特別指出了中國幾種供應過剩的產品，包括電池、挖掘機和某些化學品。

中國電動汽車品牌威馬（Weltmeister）多年來一直處於經營虧損狀態，並一度暫停了其中一家工廠的生產。該公司表示，在地方政府提供財政支持後，該工廠於6月重新啓動。

公司代表康雲表示，該工廠旨在“加快海外訂單的交付，以擴大其全球市場份額”。該公司在10月表示，其重組計劃已獲得上海法院的接受，並打算引入新投資者以實現“重生”。

“隨着經濟疲軟，中國自然會尋求出口，”外交關係委員會的學者布拉德·塞瑟（Brad Setser）表示。“但中國出口的任何顯著增長超出當前水平，都會對其他地區的生產造成衝擊。”

中國的過剩生產也有其積極面，包括可能有助於降低通脹。

摩根大通估計，中國生產者價格的下降將在2023年下半年使全球除中國外的核心通脹率降低0.7個百分點。

中國的許多過剩產品正被搶購一空。來自中國的更便宜的電動汽車、電池和太陽能電池板可以幫助美國及其他國家實現温室氣體減排目標。

過去供應過剩問題的迴響

中國過去試圖通過出口解決產能過剩的歷史曾引發緊張局勢。

2000年代，廉價的中國光伏產品——用於太陽能電池板——湧入歐美市場，導致一些本土製造商倒閉。這一發展引發了長達數年的調查，質疑中國政府的補貼是否幫助中國企業進行不公平競爭。鋼鐵廠的過剩產能則引發了西方國家的整合與關閉浪潮。

經濟學家表示，此次緊張局勢可能更為嚴峻，原因在於中國經濟體量龐大（如今佔全球總產出的約五分之一），且中國與西方國家間的信任度極低。

此外，中國經濟前景更加黯淡，面臨人口老齡化、鉅額債務問題，而作為增長關鍵的房地產行業預計難以強勁復甦。

許多經濟學家呼籲中國政府採取更多措施以提振消費支出，從而消化過剩產能。但官員們卻將重點放在向工業領域注入更多信貸，並全力刺激出口。

“中國的政策制定者似乎已決定加倍押注過去推動高速增長的製造業與投資密集型增長模式，”倫敦Absolute Strategy Research新興市場經濟學家亞當·沃爾夫表示。

他補充道：“世界其他地區可能無法吸納更多中國出口商品。”

2000年代，中國太陽能板零部件曾導致歐美部分製造商倒閉。圖片來源：Cfoto/Zuma Press### 汽車產業成為新戰場

研究公司榮鼎諮詢最新報告指出，中國擁有超100個汽車品牌（多數虧損）且國內銷售增速放緩，汽車行業亟需開拓海外高利潤市場。

報告顯示，中國電動汽車佔出口份額從2020年的4%激增至2022年的21%。

雖然出口主力仍是在華生產的外國品牌（尤其是特斯拉），但中國品牌憑藉親民定價正快速崛起。施密特汽車研究數據顯示，中國品牌在歐盟電動汽車總銷量中的佔比從2019年的0.5%攀升至2023年的超8%。

部分分析師對歐洲監管機構的抵制態度存疑，質疑其是否意在遏制競爭。

仲量聯行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龐溟表示：“每當中國在任何領域成為全球重要參與者時，貿易緊張局勢就會升級，這已成為一種模式。”

龍洲經訊中國研究主管安德魯·巴特森指出，隨着國內消費者轉向電動車，中國需要為傳統燃油車尋找更多海外市場。據其統計，過去三年中國燃油車出口量激增六倍。

巴特森警告，中國車企龐大的燃油車產能可能面臨閒置風險。

“他們通過低價向出口市場傾銷車輛來維持產能運轉的動機只會越來越強烈，”他説道。

可再生能源領域再現緊張局勢

西方生產商正對廉價可再生能源產品（包括風力渦輪機和太陽能電池板）拉響警報。

據獨立能源智庫Ember數據，2023年上半年中國太陽能電池板出口同比增長約三分之一，達114吉瓦，相當於美國太陽能電池板裝機總量。

瑞士太陽能電池及組件製造商梅耶博格技術公司首席執行官岡特·埃爾福特表示，儘管市場基本面未發生重大變化，但去年底開始的四周內歐洲太陽能組件價格暴跌50%。

埃爾福特認為，這表明中國正以他所説的"前所未有速度"降價搶佔市場份額。

位於中國陝西省的太陽能企業隆基綠能科技官網顯示，其某型號硅片在3月至9月間降價超50%。

該公司總裁李振國10月表示，部分產品價格已跌至非理性水平，將使全行業陷入虧損。“所有人都在苦苦掙扎，“他説。

江蘇省東部一座高爐的低碳升級改造項目。圖片來源：Cfoto/Zuma Press太陽能企業隆基綠能在3月至9月期間下調了某款產品價格。圖片來源：Bloomberg News李振國向投資者表示，近年來公司海外業務持續保持20%-30%的增長，預計明年將繼續擴大。

歐洲太陽能生產商9月致函歐盟當局，敦促其收購庫存，以避免因中國競爭加劇和歐洲需求放緩引發新一輪破產潮。

歐盟發言人回應稱監管機構正密切關注事態，但尚未作出決定。

鋼鐵行業隱憂

經濟學家重點關注的另一行業是鋼鐵。

全球最大產鋼國中國今年需求預計同比下滑1.1%（部分源於房地產建設低迷），而產量持續增長——中國鋼鐵工業協會7月預測數據顯示。

滙豐銀行亞洲首席經濟學家弗雷德里克·諾伊曼指出，中國鋼材出口價格同比暴跌約60%，而10月出口量較2022年同期增長53%。

應美國鋼鐵業請願，華盛頓當局8月宣佈對中國進口制罐金屬徵收約123%關税，對生產該材料的德國和加拿大企業則徵收不足10%的關税。

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主要由富裕國家政府組成的論壇）鋼鐵委員會主席烏爾夫·祖姆克利在9月的一份聲明中表示，中國的產能過剩，加上其他地區的過度生產，“可能在未來引發鋼鐵行業的深度危機”。

聯繫作者斯特拉·伊凡·謝，郵箱：[email protected]；湯姆·費爾利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11日印刷版，標題為《中國工廠推動出口，貿易緊張局勢加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