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哈馬斯戰爭中心地帶，希法醫院深陷人道主義危機——《華爾街日報》

在加沙城規模龐大的希法醫院，走廊裏擠滿了家庭，其他人在外面搭起了臨時帳篷，掛着牀單以保護隱私。醫生們空間和物資短缺，在地板上照顧血跡斑斑的病人。

以色列曾告訴巴勒斯坦人撤離這家擁有700張牀位的醫院，但許多人認為這是最安全的地方。據哈馬斯控制的加沙衞生部稱，約有5萬至6萬人在醫院內外避難，其中有2500名患者需要治療。

週五凌晨，視頻捕捉到爆炸聲震撼了醫院場地，引發了避難者的慌亂。衞生部表示，希法醫院的婦產醫院遭到襲擊，造成一人死亡，數人受傷。以色列軍方後來表示，爆炸是由一個未指明的“恐怖組織”發射的炮彈引起的，目標是附近的以色列國防軍。

以色列軍方發言人理查德·赫克特表示，以色列國防軍將採取一切可能的預防措施保護加沙醫院的平民，並將“做我們需要做的”來對付醫療設施內外的哈馬斯成員。

希法醫院處於以色列-哈馬斯戰爭的支點，夾在以色列推進的軍隊、哈馬斯的民兵和衝突引發的人道主義危機之間。以色列軍方聲稱，醫院場地還隱藏着哈馬斯的一個關鍵指揮中心。哈馬斯否認在醫院內有任何行動。

以色列軍隊現已進入加沙城，本週早些時候曾向醫院直接發射照明彈，軍方發言人稱此舉旨在驅散聚集人羣。醫生們表示，截至週五深夜，醫院內滯留人員已不足3000人。

美國及其西方盟國擔憂，巴勒斯坦平民的大規模傷亡將激化地區對以色列的敵對情緒，可能引發更廣泛的衝突，甚至將黎巴嫩真主黨等勢力捲入戰爭。拜登政府正敦促以色列政府同意實施暫時性人道主義停火。

上月當加沙城另一家醫院——阿赫利阿拉伯醫院停車場發生爆炸時，哈馬斯與以色列對事件各執一詞。儘管以方否認參與，該事件仍引發國際社會對以色列的譴責。美國官員與獨立安全專家最終判定，爆炸很可能是加沙地帶巴勒斯坦武裝組織火箭彈誤射所致。

以色列表示已與西方盟國共享關於哈馬斯在希法醫院活動的情報。一位西方安全官員稱"無法核實以方指控的真實性"。美國官員指出，部分哈馬斯指揮控制節點設於醫院、公寓等建築地下。以色列高級官員透露，希法醫院地下可能關押着人質，這使軍方在該區域的行動複雜化。

以色列軍方公佈了一段錄音，聲稱是兩名身份不明的加沙人的對話，其中一人告訴另一人哈馬斯總部位於希法醫院地下。以軍還發布了希法醫院建築羣的衞星圖像，用紅色標註了其聲稱的四個哈馬斯地下設施和一個指揮控制中心。該錄音的真實性及以方對衞星圖像的標註均無法核實。

醫生在希法醫院檢查一名傷者。圖片來源：Ali Jadallah/Anadolu/Getty Images巴勒斯坦家庭在希法醫院周邊避難。圖片來源：bashar taleb/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以色列軍方尚未公開其判斷所依據的其他情報。以色列政府聲稱哈馬斯至少自2014年起就將希法醫院作為實際總部。國際特赦組織記錄的證據顯示，在2014年加沙衝突期間，哈馬斯曾在希法醫院院內一處停用的門診診所審訊和折磨被指控與以色列合作的巴勒斯坦人。

哈馬斯高級官員馬哈茂德·米爾達維表示，以色列未提供關於希法醫院的"任何合法信息"。他稱加沙的醫院僅參與提供醫療服務，並補充説哈馬斯已邀請國際組織檢查這些設施。

“假設以色列情報準確，哈馬斯在希法醫院下方建立了總部。這是應受譴責的行為——堪稱人盾中的極致，“倫敦智庫查塔姆研究所中東與北非項目副研究員尤西·梅克爾伯格表示。“這可能很重要，但改變不了那裏是醫院的事實。”

“醫院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應受到攻擊的場所，“他強調。

根據規範武裝衝突行為的《日內瓦公約》，若醫院被用於對交戰對方"有害的行為”，將失去免受攻擊的法律保護。公約規定，在此類情況下攻擊醫院需提前發出充分警告並設定明確期限。

據醫生描述，希法醫院病房內窗户敞開，以防附近空襲震碎玻璃。男人們抱着爆炸中滿身塵土的受傷兒童在走廊狂奔。部分患者在地板上接受治療，其他人則擠在並排的病牀上。

為節約電力，控制細菌的空氣過濾器和呼吸機已關閉，這增加了開放傷口感染風險。醫生表示藥品、紗布和麻醉劑即將耗盡。燃料短缺導致多數病房入夜後陷入黑暗，醫護人員有時不得不借助手機燈光檢查傷情。

一名醫護人員抱着受傷的孩子前往希法醫院。圖片來源：Bashar TALEB/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希法醫院內一名受傷的兒童。圖片來源：Ali Jadallah/阿納多盧通訊社/蓋蒂圖片社希法醫院院長穆罕默德·阿布·薩爾米亞表示，他的手機不斷收到短信和WhatsApp警告，要求醫院疏散。但他表示，工作人員早已決定即使以色列坦克開進來，他們也會留下。

25歲的巴勒斯坦工程師法迪·埃爾-羅貝與父母及六個兄弟姐妹在醫院外的帳篷裏住了三週。他説，他和家人會留在希法醫院，直到軍隊到來。

“這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説，“如果我們離開往南走，很可能死在路上。”

“人們沒有移動，因為他們無處可去，”在希法醫院工作的英籍巴勒斯坦外科醫生加桑·阿布-西塔説。

以色列指控哈馬斯控制着加沙地帶的燃料供應，並在希法醫院地下儲備物資。以色列還聲稱，希法醫院下方是哈馬斯用於人員和物資運輸的龐大隧道網絡的重要部分。以色列表示，這些隧道可以從醫院的某些病房進入，並稱哈馬斯將其他醫院用於軍事目的。

哈馬斯高級官員米爾達維表示：“醫院除了緊急醫療救治外別無他用。”

世界衞生組織一直在努力向加沙的醫院運送醫療物資和燃料，該組織表示無法獨立核實哈馬斯是否使用希法醫院，但醫療保健應受到保護，任何佔領方都有責任幫助疏散病人和醫生。

世界衞生組織和紅十字國際委員會最近幾天成功向希法醫院運送了一些緊急醫療物資。

世界衞生組織和聯合國援助巴勒斯坦難民機構在一份聯合聲明中表示：“我們運送的數量遠遠不能滿足加沙地帶的巨大需求。希法醫院的醫療狀況……是災難性的。”

疏散希法醫院將有助於以色列實現從加沙北部清除平民的更廣泛目標。以色列數週來一直敦促加沙北部的居民向南撤離，儘管南部也遭到轟炸。他們的離開將使以色列在戰場上更加自由。

150萬人逃離家園引發了巴勒斯坦人、聯合國和一些西方官員的警覺，他們稱以色列的行動相當於強制人口遷移。本週早些時候，以色列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表示，以色列可能會在無限期內對加沙進行安全控制。

以色列外交部長埃利·科恩告訴《華爾街日報》，戰鬥結束後巴勒斯坦人將能夠返回家園。

10月7日，希法醫院的生活徹底改變。哈馬斯武裝分子湧入以色列，造成1400人死亡並劫持240多名人質，由此啓動了以色列在加沙的軍事行動。

希法醫院整形外科主任艾哈邁德·莫哈拉拉提回憶，當天清晨他正在安靜地查房，檢查前一天完成的一例複雜手術，突然火箭彈發射的消息開始流傳。

他説所有醫生都被緊急召回醫院。正午時分，第一批傷員蜂擁而至，迅速佔滿所有病牀，醫護人員不堪重負。以色列稱數百名武裝分子在襲擊後藏匿於該醫院。

“我看到至少200名患者躺在地上等待救治，“莫哈拉拉提説，“那是最黑暗的一天。醫療系統完全崩潰了。”

由於消毒液短缺，醫生們用肥皂水和醋清洗傷口感染。阿布-西塔醫生描述，一名肘部以上截肢的男性患者連續數天無法更換敷料，殘肢上已爬滿蠅蛆。

“我用醋浸泡殺死了它們，“他説。

無國界醫生組織報告，他們的一位外科醫生在希法醫院地板上，僅用輕微鎮靜劑就為一名9歲男孩實施了足部部分截肢手術，當時孩子的母親和姐姐全程目睹，原因是沒有病牀和醫療物資。

以色列國防軍預備役上校、國家安全專家科比·馬羅姆表示，以色列最終必須清理希法醫院別無選擇。

“這對以軍是真正挑戰：既要救治患者確保安全，又要摧毀哈馬斯地下設施，“與以色列軍方領導層關係密切的馬羅姆説，“這將是個漫長的過程。”

然而，以色列軍事情報部隊前副指揮官米里·艾辛表示，強制疏散希法醫院的行動過於複雜，且可能引發與藏身其中的哈馬斯武裝分子的交火。

她分析稱，以軍更可能採取圍困策略，通過封鎖醫院來定位地下掩體的進出通道，並運用多種手段迫使哈馬斯人員轉移到地面。“他們藏身地下需要空氣和水源維持，“艾辛指出。

近期部分避難者因擔憂以軍逼近而撤離希法醫院，但大多數人仍選擇留守，認為這裏相對安全。為清剿哈馬斯武裝，以軍已將多處居民區夷為平地，導致加沙230萬人口中約三分之二流離失所。

加沙衞生部門統計，自衝突爆發以來當地已有超過10,800人喪生，其中許多是兒童。該數據未區分戰鬥人員與平民。美國正持續施壓以色列加強保護平民措施。

20歲的大學生努爾·穆罕默德回憶，戰爭第三天接到預警電話稱其海濱住所將成為空襲目標後，全家倉皇逃往希法醫院。雖然躲過轟炸，但他們丟失了寵物貓，僅帶着隨身衣物逃生。“我想念我的家、我的房間，特別懷念我的牀，“穆罕默德哽咽道。

本週三，她的母親和兄弟姐妹因以軍逼近感到危險加劇，徒步四小時逃往南部城鎮拉法。穆罕默德與父親也計劃近日撤離。

上月，受傷的巴勒斯坦人在希法醫院等待治療。圖片來源：Abed Khaled/美聯社Nancy A. Youssef、Menna Farouk、Anas Baba、Dov Lieber 和 Benoit Faucon 對本文有貢獻。

聯繫Margherita Stancati，郵箱：[email protected]；聯繫Chao Deng，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10日的印刷版，標題為《加沙醫院為戰鬥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