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評審出了什麼問題？——《華爾街日報》

一系列備受矚目的研究論文撤稿事件的最新進展，讓人們不禁發問：同行評審出了什麼問題？

科學與醫學期刊通過同行評審流程來決定哪些研究值得發表。但一連串存在爭議或涉嫌捏造的研究卻得以刊印。只有當外部研究人員仔細審查這些工作並履行了多數人認為屬於期刊職責的工作時——他們核對了數據——這些問題才得以曝光。

多年來，撤稿數量持續攀升。撤稿觀察網站統計顯示，2022年撤稿量超過5400篇，而2002年僅為約120篇。本週二，《自然》期刊撤回了一篇宣稱發現室温超導體的論文，此前物理學家們指出了該研究的問題，《自然》也自行調查。

期刊決定撤稿，證實了該論文發表後幾乎立即遭受的如潮批評。但這並未平息對評審流程的質疑。

“我所認識的每一位認真審閲過這篇論文的科學家都認為它根本不該發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物理學家彼得·阿米蒂奇表示，“這説明如果我們不能信任期刊，確實需要考慮替代體系。”

《自然》總編輯瑪格達萊娜·斯基珀辯稱，同行評審的作用被誤解了。通常，評審員是由期刊編輯邀請的在職科學家，負責評議投稿並建議是否發表。他們的評審幾乎總是作為對科學界的服務無償提供。而為保證坦誠評估，評審者身份通常保密。

科學期刊《自然》總編輯瑪格達萊娜·斯基珀表示，同行評審者並非"專門糾錯的警察小隊"。圖片來源：讀賣新聞/美聯社期刊編輯通過篩選投稿尋找能顯著推動該領域發展的研究，然後指派評審人對最有價值的研究結論的可靠性和實驗方法的嚴謹性進行評估。但期刊編輯承認，由於評審人不會核查原始數據集，錯誤或造假可能被忽略。

斯基珀認為這並非評審人的職責：“我不希望把論文的同行評審者視為專門糾錯的警察小隊。”

那些主動解析同行評審論文並揭露問題數據的研究人員認為，期刊正在逃避基本責任。

英國《麻醉學》期刊編輯、麻醉學家約翰·卡萊爾表示：“我認為他們自認為的職能之一就是提高我們所讀內容的真實性和高質量概率。我不理解他們怎麼能轉而説’核查數據其實不是我們的工作’。“卡萊爾近二十年來一直在標記醫學研究中的不良數據。

雖然每年發表的數百萬研究中只有一小部分被撤稿，但當可疑研究確實登上知名期刊時，其後果可能嚴重且持久。1998年那篇將自閉症與疫苗錯誤關聯的著名論文直到2010年才被《柳葉刀》撤稿。在此期間，它埋下了長達數十年的疫苗強烈不信任種子，專家稱這種影響甚至可能延續到新冠疫情時期的疫苗猶豫現象。

科學家和期刊編輯表示，多重因素正衝擊着學術體系。論文發表數量創下新高，使期刊編輯和審稿人不堪重負。最具價值的論文往往最具創新性——因而也最難評審，因其內容涉及未經檢驗的新領域。而研究人員迫於職業晉升壓力，急於提供能吸引期刊關注的顯著成果，這誘使部分研究者投機取巧甚至偽造數據。

每年發表的數百萬篇論文讓科學期刊的編輯和審稿人超負荷工作。圖片來源：The Yomiuri Shimbun/Associated Press"在《自然》發表論文是大多數高校授予終身教職的硬指標。“研究學術出版史的馬里蘭大學帕克分校歷史學家梅琳達·鮑德温表示。

這篇關於室温超導體的《自然》論文，是羅切斯特大學物理學家蘭加·迪亞斯團隊14個月內第三篇被撤稿的重要研究，前兩篇分別發表於《自然》和《物理評論快報》。神經科學家、斯坦福大學前校長馬克·泰西耶-拉維涅今年也有三篇論文被撤，其中一篇由《細胞》期刊撤回，兩篇由《科學》期刊撤回。

哈佛商學院教授弗朗西斯卡·吉諾今年因校方調查被撤回三篇論文，其中兩篇發表於《心理科學》，一篇發表於《人格與社會心理學雜誌》。哈佛大學指出的第四篇存在數據問題的論文，早在2021年就被《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撤稿。

這些論文都曾通過同行評審。而每起撤稿事件都是由科學家們自發推動的——他們在論文發表後深入核查研究，發現基礎數據存在缺陷。

關於改進同行評審的常見建議之一是付費評審。但《科學》系列期刊主編霍爾登·索普表示，期刊不願增加額外成本：“很難想清楚這種模式的經濟可行性。”

另一種方案是將部分數據核查工作內部化，同時繼續依靠外部評審評估新研究的科學設計和論證。墨爾本大學心理學研究員、即將上任的《心理科學》主編西敏·瓦齊爾指出：“大多數期刊應該加強現有核查力度。“她計劃在團隊中增設科學家崗位，專門核查投稿中的數據與統計內容。

作為《麻醉學》期刊編輯，卡萊爾定期審核臨牀試驗中的患者數據，尋找造假痕跡。他發現三分之一的論文存在足以質疑結論的虛假數據。

“如果按小時計酬，我早該成為富翁了，“他説道，並強調確保發表質量應是期刊而非無償評審者的責任。“出版社憑什麼賺取數百萬美元？如果期刊不履職，人們為何還要付費？“卡萊爾質問道。

出現在2023年11月11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同行評審出了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