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裝分子藏身西非國家公園 與獅象為伴——《華爾街日報》

貝寧考巴古——武裝分子在今年春天的一次夜間突襲中，將18名村民從家中拖出，部分遭槍殺，其餘被割喉。他們在屍體下塞入手榴彈，為發現這一恐怖場景的人設下陷阱。

隨後又有兩名村民在移動屍體時觸發爆炸裝置身亡。彼時，襲擊者正藏身於附近的彭賈裏國家公園——這裏不僅是數千頭大象、成羣羚羊和僅存的西非獵豹的棲息地，如今也日益成為伊斯蘭武裝分子的藏身之所。

彭賈裏與兩座相鄰國家公園共同構成了西非現存最大的受保護荒野區，橫跨貝寧、尼日爾和布基納法索偏遠地區的420萬英畝土地。這片廣袤的翠綠草原、嶙峋懸崖和古老猴麪包樹林，已成為美國及其盟友與基地組織、伊斯蘭國武裝分子交戰的最新戰場。

據美國非營利監測機構"武裝衝突地點與事件數據項目"及五角大樓非洲戰略研究中心統計，今年上半年武裝分子在貝寧實施了71起殺戮、綁架等襲擊事件，而2021年全年僅5起。大部分暴力事件發生在國家公園內部或周邊區域。

美國政府日益擔憂，席捲馬裏、布基納法索和尼日爾的伊斯蘭叛亂將危及貝寧等幾內亞灣沿岸相對繁榮的親西方國家。美國特種部隊已進駐貝寧，負責情報收集併為當地軍隊提供反叛亂作戰指導。

美國的擔憂涉及地緣政治——西方影響力削弱、武裝勢力壯大及俄羅斯勢力滲透的前景——同時也包括環境問題。約翰內斯堡非營利組織“非洲公園”運營經理雨果·阿科波納表示，若荒野地區落入武裝分子之手，“西非的生態保護就無從談起”。該組織為貝寧管理彭賈裏和W國家公園。

非洲公園組織的300名護林員正試圖在躲避路邊炸彈的同時保護野生動物。他們攜帶突擊步槍和機槍以防範偷獵者，但未接受過對抗叛亂分子的訓練或裝備。去年7名工作人員遭遇爆炸陷阱遇害後，護林員已從毗鄰布基納法索和尼日爾的區域撤離。貝寧隨後關閉了這兩座國家公園的遊客通道。

五角大樓非洲中心主任喬·西格爾將貝寧形容為幾內亞灣沿岸加納、多哥和科特迪瓦等國安全威脅的晴雨表。

近年來，美國軍事戰略核心是向西非各地部署特種部隊，培訓當地突擊隊打擊極端分子。這一策略未能遏制叛亂活動，並因馬裏、布基納法索及近期貝寧鄰國尼日爾的軍事政變而受挫——尼日爾境內設有美軍突擊隊基地和無人機基地。美國法律嚴格限制向通過政變上台的軍政府出售武器、提供培訓及其他安全援助。

政變前，從尼日爾美軍基地起飛的無人機曾巡航貝寧上空，為美國特種部隊收集武裝分子動態的航拍影像，這些情報隨後轉交貝寧反恐突擊隊。今年夏季，更多美國綠色貝雷帽部隊在貝寧培訓當地突擊隊執行反恐任務。貝寧軍隊已在彭賈裏和W國家公園及周邊哨所部署了3000名士兵，佔其總兵力的五分之一。

“貝寧正盡全力遏制這一威脅，”貝寧陸軍指揮官阿布·伊薩准將表示。

五月發生在Kaobagou村的屠殺事件尚未有組織宣稱負責。貝寧反叛亂行動指揮官法伊祖·戈米納上校稱，貝寧士兵對武裝分子進行了一週追剿，在彭賈裏擊斃六人，但軍方無法確定其所屬組織。五角大樓非洲中心評估，貝寧境內80%的暴力事件與基地組織有關。

“士兵們從不休息，”Kaobagou村長老安傑洛·庫利迪亞蒂説，“他們日夜都在叢林中巡邏。”

社區首領安傑洛·庫利迪亞蒂回憶五月發生在貝寧彭賈裏國家公園邊緣Kaobagou村的襲擊事件，該事件導致20名平民喪生。### ‘永無寧日’

2019年，武裝分子在彭賈裏綁架了兩名進行野生動物觀光的法國遊客並殺害其貝寧嚮導，預示了後續威脅。兩名法國特種兵在營救被偷渡至布基納法索的人質過程中犧牲。

貝寧軍方數據顯示，此後叛亂分子已造成47名平民和29名士兵死亡。雖遠低於布基納法索、馬裏和尼日爾自2017年以來因武裝衝突喪生的2.7萬人，但人們日益擔憂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在貝寧的零星襲擊會演變為爭奪領土控制權的全面戰爭。

“我們總聽説尼日爾因聖戰而動盪不安，”在W公園毗鄰的阿利博裏河捕撈羅非魚的瓦卡斯·金蓋爾説，“布基納法索如此，尼日利亞也如此。我們很害怕——既然他們遭遇這些，我們也可能遭殃。”

貝寧首次遭遇重大襲擊是在2021年12月，武裝分子趁士兵熟睡時，持步槍和火箭彈襲擊了彭賈裏的一處軍營，造成2人死亡、9人受傷。

儘管貝寧軍隊曾參與維和任務，但從未經歷過實戰。“我們當時並未做好反恐準備，“陸軍上校戈米納表示，“第一次襲擊讓我們措手不及。”

自2022年1月起，貝寧向國家公園大規模增派部隊。次月，W國家公園內的路邊炸彈炸燬兩輛陸地巡洋艦，導致4名非洲公園護林員、2名司機和1名法國執法教官遇難。非洲公園組織懷疑基地組織分支"伊斯蘭教和穆斯林支持者集團”(JNIM)策劃了此次襲擊。

9月貝寧瓦薩訓練期間，一名美國特種部隊士兵（左）正在指導。貝寧士兵在訓練中準備進入房間。非洲公園組織將護林員活動範圍限制在彭賈裏和W公園的小片區域。為避免主幹道上的詭雷，護林員停止車輛巡邏，改為步行、摩托車和直升機方式在公園內移動。

護林員向新進駐的士兵傳授與野生動物相處的守則：不要對大象使用閃光燈，遇到獅子切勿逃跑。非洲公園經理阿克波納稱，首批抵達的特種兵夜間聽到營地附近獅吼時，將這些教導拋諸腦後，全員狂奔撤回基地。

在彭賈裏，非洲公園組織在公園總部附近圍起了一片1500英畝的區域，用於繁殖西非獵豹。據信野外僅存約25至30只。該組織已在圍場內放養了科布羚羊作為獵物，供計劃在今年雨季結束後捕獲的獵豹食用。非洲公園組織還考慮將犀牛、鴕鳥、長頸鹿和巨型大羚羊重新引入公園。

“沒有軍隊的支持，我們無法完成這項工作，“W國家公園經理阿卜杜勒-阿齊茲·貝洛説，該公園以尼日爾河蜿蜒的河道命名。

非洲公園組織的資金來自貝寧政府、美國魚類和野生動物管理局、國務院及私人捐助者。每個公園的年預算為600萬美元。該保護組織正在洽談管理布基納法索的阿利國家公園事宜，這將是跨境野生動物保護區的第三個公園。

非洲公園組織從當地市場採購物資，並在彭賈裏和W國家公園僱傭了700名員工。它大力宣傳這兩個國家公園的經濟效益，希望當地居民能更傾向於保護土地，而不是偷獵野生動物、砍伐樹木、放牧牲畜或加入基地組織。商業和服務有助於"打破社區中的招募鏈條”，阿克波納説。

W國家公園允許當地居民在阿利博裏河捕魚，並從森林中採集植物和蜂蜜。每年，非洲公園組織為居民所屬的超過15,000頭牛接種疫苗

並允許在公園周圍的緩衝區內進行有控制的放牧。作為回報，鼓勵居民留意對軍方有幫助的信息。

環保組織為阿爾法誇拉（W公園入口處的小鎮）的傳統國王烏馬拉·伊盧喬卡建造了一座儀式宮殿——一座樸素的圓形建築，內設王座平台。建築內部裝飾着豹子、獅子和這位84歲國王的畫像。

伊盧喬卡的顧問們負責監視小鎮及周邊村莊的可疑陌生人。可疑訪客會被帶到國王面前接受盤問。他會核查他們的身份、搜查隨身物品並檢查可疑傷痕。當被問及來阿爾法誇拉的目的時，閃爍其詞的回答將招致軍方介入。

“你永遠無法理解惡人的動機，“伊盧喬卡説，“我讀過《古蘭經》，經文從未教導人們持槍殺害無辜。”

伏擊行動

三月，基地組織附屬成員駕駛摩托車將步槍和塑料桶裝自制炸藥從尼日利亞走私至貝寧。他們在偏僻農舍停留，叫醒農民並搶走了山藥和木薯粉庫存。農民向當地陸軍上尉報告後，軍方在通往W公園的道路上設下埋伏。

士兵們藏身樹林靜候。次日凌晨兩點，他們發現有人用手電筒發信號。七輛載滿武裝分子和裝備的摩托車駛入突擊隊的交叉火力網。據上尉描述，一名激進分子中彈倒地時高喊"真主至大”。

一名從掩體短暫起身的下士頭部中彈身亡。交火持續兩小時後，士兵們在清晨尋獲五具屍體，村民隨後又發現兩具。

根據從死者手機中獲取的信息，武裝分子原計劃穿越公園進入布基納法索，與基地組織分支"支持伊斯蘭與穆斯林組織”（JNIM）的武裝人員會合。貝寧軍官表示，美國綠色貝雷帽特種部隊經常破解繳獲的手機，以搜尋有關武裝網絡的情報。JNIM控制着布基納法索40%的領土。規模較小的基地組織分支"伊斯蘭輔士團"則在貝寧東部的尼日利亞境內活動。

面對武裝勢力擴張和軍事政變，拜登政府尚未宣佈針對西非的備用計劃。美國一直試圖説服尼日爾和加蓬的軍政府——後者於8月推翻了民選總統——宣佈快速恢復民選統治的路線圖。尼日爾7月政變後，美國暫停了從尼日爾基地起飛的無人機行動，包括在貝寧上空的偵察任務。10月，美國國務院將尼日爾民選總統被推翻定性為政變，這一法律認定迫使美國政府必須削減安全及其他援助。

尼日爾、馬裏和布基納法索的政變也打亂了地區安全安排。貝寧、科特迪瓦、多哥和加納曾於2017年同意與布基納法索開展聯合邊境巡邏。尼日爾和馬裏以觀察員身份簽署了該協議。

貝寧某軍事基地繳獲的摩托車。 貝寧士兵展示從伊斯蘭武裝分子手中繳獲的武器、彈藥、無線電設備及其他物品，這些是在貝寧W國家公園的作戰中獲取的戰利品。尼日爾隨後終止了與貝寧的反恐合作協議——貝寧作為西非國家經濟共同體（區域組織）成員，曾聯合其他成員國威脅要軍事幹預尼日爾以逆轉政變局面。

美國官員仍期望尼日爾軍政府能宣佈恢復民選政府統治，從而重啓美方反恐援助。但一位國務院高級官員透露，美國可能將軍事資源從尼日爾重新部署至幾內亞灣沿岸國家。

十年前當武裝組織開始在西非薩赫勒地區（撒哈拉沙漠南緣的半乾旱地帶）活動時，法國率先領導了國際反恐行動。去年因與馬裏軍政府關係破裂，法國從馬裏撤軍；今年早些時候，布基納法索軍方也下令驅逐法國駐軍；上月尼日爾軍政府要求法國撤離後，其1500名駐軍中的首批部隊已撤出。

令華盛頓更為擔憂的是，馬裏僱傭了與克里姆林宮有關聯的瓦格納集團僱傭兵，該組織同時向布基納法索和尼日爾提供了軍事服務。

據貝寧軍官透露，布基納法索在距貝寧60英里範圍內未部署安全部隊，導致貝寧軍隊有時需越境進入布基納法索追擊武裝分子。今年2月，貝寧軍隊曾進入庫魯三角地帶（貝寧與布基納法索存在主權爭議的走私者和武裝分子長期盤踞區）展開行動。

在軍隊建立前哨基地之前，庫魯當地居民表示，武裝分子曾騎着摩托車在趕集日衝進小鎮，在清真寺向穆斯林宣揚聖戰，並敦促那些持有傳統精神信仰的人皈依伊斯蘭教。

據村民稱，任何被懷疑與貝寧安全部隊合作的人都會被帶到灌木叢中毆打。“這就是他們的行事方式，“一位庫魯官員説。

一輛軍車經過貝寧一條道路上扛着木薯的婦女們。聯繫邁克爾·M·菲利普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1月20日印刷版，標題為《武裝分子從西非國家公園發動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