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變化使他們的家園不再安全誰來為他們的搬遷買單？——《華爾街日報》

烏干達布杜達——在一片咖啡樹與香蕉樹密佈的陡坡上，農婦艾琳·穆亞馬每天起牀第一件事，就是仔細檢查那條5英寸寬的裂縫——它最近出現在孩子們上學的必經之路上。她已將家中微薄的財產塞進幾個手工編織的籃子裏，準備搬往更安全的新家。

烏干達政府表示，橫跨烏干達與肯尼亞邊界的死火山埃爾貢山，其肥沃的高地已變得過於危險，不再適合人類居住耕作。這座山長久以來為星巴克、藍瓶咖啡等美國品牌提供全球最優質的阿拉比卡咖啡豆。但氣候科學家指出，由當地降雨模式極端變化引發的一系列致命山體滑坡，已使這座山及其居民被推至國際氣候談判中最具爭議性議題的核心。

烏干達災害事務部數據顯示，自2010年以來，破壞性且日益不規律的降雨引發的山體滑坡，已導致埃爾貢山超1000人死亡。該部門稱，此前20年間當地山體事故遇難者為59人。近年遇難者中包括穆亞馬的三位親屬，其中一位當教師的阿姨在2019年連帶着教室和數十名學生被泥石流沖走。

上月政府啓動搬遷計劃，首批居民將被轉移至不易發生滑坡的區域，最終涉及該山烏干達境內四個行政區十分之一的人口，約10萬人。

埃爾貢山移民安置項目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大的氣候相關搬遷計劃，也是全球規模最大的項目之一。世界銀行表示，到2050年，全球將有2.16億人因氣候變化被迫遷移——他們目前的居住地或因過濕、過旱，或因其他原因不再適合人類居住，其中大多數來自發展中國家。

在迪拜舉行的COP28氣候大會上，如何為那些歷史上對導致氣候變化的温室氣體排放貢獻甚微的國家中流離失所者支付新住所費用，是討論的核心議題之一。

包括烏干達在內的發展中國家要求富裕國家到2025年將每年對所謂氣候適應項目的資助從2019年的僅200億美元增加一倍。此後，這些國家表示，他們每年還需要數百億美元來為流離失所者提供新住所，並建造水壩、灌溉系統或加固道路等保護性基礎設施，使人們能夠留在原地。

“烏干達的貧困社區已經首當其衝地受到氣候變化的影響，”烏干達環境部長比阿特麗斯·阿蒂姆·安瓦爾在接受採訪時説。“然而作為一個國家，我們幫助他們的資源有限。”

上週，國際氣候談判代表表示，富裕國家將開始向一項新基金捐款，該基金旨在幫助像埃爾貢山周圍社區這樣的羣體，他們因氣候變化而被迫遷移或遭受其他嚴重損害。

安瓦爾表示，她的政府僅籌集到安置埃爾貢山居民所需3200萬美元資金中的不到一半。首輪搬遷部分資金來自美國慈善機構GiveDirectly提供的720萬美元贈款，該機構已向4000個家庭發放了約1800美元的一次性補助，幫助他們為開啓新生活奠定基礎。

農民穆雅瑪是受助者之一，她一直擔憂房屋附近不斷擴大的地裂。她正用這筆錢在距現居地約10英里（16公里）處的小塊土地上，為自己和七個孩子建造一棟三居室房屋。

“我會拋棄這裏的一切，“穆雅瑪近日在分揀剛採收的紅咖啡豆時説，“新住處不適合種咖啡。但我別無選擇，不能再拿生命冒險了。”

收穫季期間，穆雅瑪通過向當地貿易商出售阿拉比卡咖啡豆每月能賺約150美元，這些貿易商再將咖啡轉售給星巴克等全球咖啡巨頭，以及總部位於瑞士的Volcafe和Sucafina等貿易公司。她計劃通過種植烏干達主食綠豆來彌補部分收入損失，儘管綠豆利潤遠低於咖啡。

“沒了咖啡園的收入，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養活孩子們，“她説。

星巴克拒絕置評。Volcafe、Sucafina及雀巢控股的加州藍瓶咖啡公司未回應評論請求。

穆雅瑪的鄰居約瑟夫·萬貝德將部分捐贈款用於購買摩托車，計劃在搬遷後通過載客貨運謀生。這位28歲的四孩父親表示，政府分配的土地僅約半英畝（0.2公頃），是他目前在埃爾貢山耕地的四分之一。

“每當雨季來臨，我們都如坐針氈，”他在鐵皮屋頂的泥牆屋院子裏説道。“我計劃在明年一月、下一個雨季之前搬離這裏。”

烏干達當地官員米爾頓·阿波羅·卡莫蒂正在展示埃爾貢山周圍易受山體滑坡影響的區域。英國卡迪夫大學地球與環境科學學院的邁克爾·辛格教授是近期發表埃爾貢山氣候研究的國際科學家團隊成員。

他們發現，埃爾貢山地區的年降雨模式發生了全球記錄中最劇烈的變化之一，這個曾經以乾旱為主的地區正迎來越來越多的降雨。

“過去三年埃爾貢山周圍的異常多雨期是史無前例的，”辛格表示。“我們的研究表明，氣候變化正在給當地居民帶來巨大困擾。”

研究數據顯示，2003至2023年間，埃爾貢山潮濕月份數量是前20年的四倍，而乾旱月份數量減少了約50%。

過去四年間，“直接給予"組織的工作人員持續監測烏干達境內山區的裂縫及其他危險徵兆，以識別風險最高的家庭。肯尼亞境內的埃爾貢山大部分屬於國家公園範圍，常住居民稀少。

“我們的團隊正在埃爾貢山周邊發現更多急需幫助的人，但面臨資金短缺問題，”GiveDirectly烏干達國家主任伊萬·恩特瓦利表示，“捐助者並未將氣候適應項目作為資金優先事項。”

在2009年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上，富裕國家承諾到2020年每年為發展中國家籌集1000億美元氣候資金——經合組織估計這一目標可能今年才最終實現。但在2016至2020年籌集的資金中，僅有約24%用於適應項目。

部分原因在於，像埃爾貢山搬遷這樣的適應項目，相比建設太陽能或風電場等減緩項目，創收可能性低得多。因此大部分適應資金需來自政府、國際組織和慈善機構的贈款，而非私人投資者的貸款。

世界銀行預測，到2050年僅撒哈拉以南非洲就將有超8600萬人因氣候變化流離失所。去年，極端天氣迫使該地區創紀錄的260萬人逃離家園，其中極少人獲得正式搬遷計劃中的支持。

在南蘇丹，約90萬人連續四年無法耕種被淹農田。索馬里的家庭為躲避東非三年來最嚴重乾旱而逃亡，近日暴雨又淹沒了他們的臨時帳篷。在更南部的莫桑比克和馬拉維，史上最強且持續時間最長的熱帶氣旋弗雷迪三週內兩次襲擊該地區，導致數千人至今無家可歸。

布杜達地方政府負責人米爾頓·阿波羅·卡莫提表示，他認為應將埃爾貢山多達20萬居民（這一數字是國家政府預期的兩倍）遷離山區以確保安全。

“每經歷一個雨季，山坡上的裂縫都在擴大，“他説。

研究人員指出，除暴雨加劇外，為種植咖啡、香蕉等作物而砍伐埃爾貢山林木的行為以及該地區人口增長，都導致山體滑坡災害愈發致命。政府計劃在居民搬遷後，於騰退的農田上重新植樹以穩固土壤。

但並非所有埃爾貢山居民都願意離開世代耕種的家園。布勞維小村莊的負責人奧古斯丁·瓦馬拉擔憂，搬遷後居民將難以在更狹小的耕地上謀生，且部分新安置點距埃爾貢山約200英里，當地傳統（如年度男性公開割禮儀式）恐將消亡。

“我的父母就安葬在這裏，“64歲的瓦馬拉説，“我看不出有任何離開的理由。”

姆巴萊地區某户住宅險些被山體滑坡掩埋。聯繫記者尼古拉斯·巴里奧請致信：[email protected]

本文刊載於2023年12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COP28聚焦氣候難民問題資金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