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獲釋兒童人質飽受囚禁創傷困擾——《華爾街日報》
Isabel Coles, Anat Peled and Chao Deng
特拉維夫——在特拉維夫的一家醫院裏,醫生們觀察着一羣兒童玩耍,試圖尋找他們在被巴勒斯坦武裝分子扣押七週期間所經歷遭遇的線索。
據一位醫生描述,一個小女孩開始模仿那些在加沙關押她的人:“閉嘴!坐下!別出聲!“她用阿拉伯語命令另一個孩子。
這一幕暗示了39名兒童所經歷的磨難,他們被哈馬斯劫持,除兩人外,其他兒童均在本月初到期的一週停火期間獲釋。他們返回以色列給當地當局帶來了挑戰,官員們仍在研究如何治療這些兒童。醫生表示,他們的身體相對沒有受傷,但心理創傷可能更為深重。
上個月,談判代表就交換協議條款爭論不休,該協議旨在用以色列婦女和兒童交換被以色列拘留的巴勒斯坦人。與此同時,精神科醫生、兒科醫生和社會工作者查閲了關於獲釋兒童人質的醫療報告,以瞭解可能面臨的情況。哈馬斯在10月7日對以色列的襲擊中劫持的這些兒童,年齡從10個月到18歲不等。據以色列當局稱,襲擊造成1200人死亡。一些兒童與父母一起被扣押,但其他人則是單獨關押。目前,大多數獲釋兒童已出院,但將面臨漫長的康復過程。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參與部分兒童治療的以色列特拉維夫蘇拉斯基醫療中心(伊奇洛夫)精神病學主任Renana Eitan表示,“我們團隊認為必須重寫教科書。”
4歲的阿比蓋爾·莫爾·伊丹在加沙獲釋後,與家人在特拉維夫附近的施耐德兒童醫療中心團聚。圖片來源:施耐德兒童醫院新聞辦公室聯合國兒童與武裝衝突問題特別代表Virginia Gamba指出,自2007年起統治加沙並被美國列為恐怖組織的哈馬斯綁架兒童事件,是近年來歐洲、亞洲、中東、非洲和拉丁美洲武裝組織日益增長趨勢的一部分。
“我們看到大量兒童——尤其是女孩——被武裝組織綁架,特別是在薩赫勒地區以及索馬里、哥倫比亞等國,這些組織中有許多被聯合國認定為恐怖組織。”她表示。
但Gamba評估認為,哈馬斯綁架兒童的行為尤為突出。在其他衝突中,兒童多被劫持以索取贖金或強迫入伍,而哈馬斯則將兒童扣為人質,既作為人肉盾牌,又作為針對以色列平民的“恐怖武器”。
尼日利亞心理學家Fatima Akilu指出,無論綁架動機如何,以色列兒童人質很可能表現出與其組織Neem治療的數千名兒童相似的症狀,其中包括2014年被伊斯蘭激進組織博科聖地綁架的奇博克女學生中的許多人。
“我們發現,即使是非常短暫的綁架經歷,也會導致他們經歷長期的心理困擾,主要表現為創傷,”阿基盧説。“有時你現在看不到影響,但10到20年後會顯現出來。”
上個月,一架以色列軍用直升機將被釋放的人質送往施耐德兒童醫療中心。圖片來源:Abir Sultan/Shutterstock
示巴醫療中心的一個房間。圖片來源:示巴醫療中心/路透社示巴醫療中心埃德蒙和莉莉·薩夫拉兒童醫院創傷與焦慮診所主任、耶魯兒童研究中心創傷科社區教員娜瑪·德拉方丹表示,限制信息接觸並通過日常重建安全感對兒童的康復至關重要。
儘管如此,以色列醫護人員表示,面對治療在囚禁期間遭受身體、心理甚至性虐待的兒童的挑戰,他們毫無準備。
“他們看起來像孩子的影子,”施耐德兒童醫療中心的首席執行官埃弗拉特·布朗-哈勒夫説,許多返回的人質在該中心接受治療。
醫生們表示,大多數人減重了10%至15%。許多人因在不衞生的條件下被關押而出現皮疹,傷口也感染了。
“我從未見過這麼多蝨子,”在中心治療部分兒童的雅埃爾·莫澤-格拉斯伯格醫生説。
醫生們原以為這些孩子在經歷數週飢餓後會狼吞虎嚥,並擔心出現再餵養綜合徵的風險——這是一種營養不良者重新進食時可能發生的致命症狀。但相反,他們必須確保孩子們攝入足夠食物。當被問及為何吃得這麼少時,孩子們表示要留些食物以後吃,布朗-哈列夫説道。
然而最令醫生們震撼的是那種寂靜。許多孩子用氣聲説話。布朗-哈列夫稱,他們逐漸鼓起勇氣詢問能否看看窗外或打開房門。有些孩子花了一天多才露出微笑。
10月7日遭襲的貝埃裏基布茲房屋廢墟中的兒童玩具。圖片來源:亞歷克西·J·羅森菲爾德/蓋蒂圖片社部分兒童已與父母一同獲釋,這些父母也正從創傷中恢復。
據探望過雅埃爾·肖漢姆的親戚希拉·哈夫隆透露,3歲的雅埃爾雖不再耳語,但仍會示意他人安靜。雅埃爾與8歲哥哥及母親阿迪·肖漢姆出院後,當母親給她一塊奶酪時,她詢問為何不分成幾份。哈夫隆表示:“我們無法真正知道他們腦海中留存着怎樣的畫面。”
在被囚禁期間,肖哈姆試圖保護她的孩子們遠離現實,她告訴哈夫龍,這讓她想起了電影《美麗人生》中關於一個猶太家庭在20世紀40年代被送往德國集中營的故事。在電影中,一位父親通過假裝一切都是一場遊戲來保護他的兒子。然而,現在回到家中,父親的缺席無法掩飾;他仍被扣留在加沙作為人質。
埃坦説,醫生們起初並不明白為什麼有些孩子難以入睡。直到其他人質描述武裝分子如何給孩子們服用苯二氮卓類藥物和其他藥物以保持安靜並誘導睡眠時,他們才意識到孩子們已經習慣了這些藥物來入睡。
大多數孩子不願談論他們在10月7日目睹的恐怖場景。然而,布朗-哈列夫提到,一個3歲的孩子不斷提到“紅色的人”。大人們逐漸意識到,孩子可能指的是那些渾身是血的人。
“他們不再是那些在基布茲無憂無慮長大的孩子了,”薩哈爾和埃雷茲·卡爾德龍的家庭朋友埃德娜·埃特羅格説。薩哈爾和埃雷茲分別是16歲和12歲的兄妹,他們從尼爾奧茲基布茲被綁架,回來時看起來瘦弱、蒼白且充滿恐懼。
施耐德兒童醫療中心兒童和青少年精神病學主任西爾瓦娜·芬尼格教授表示,在某些情況下,孩子們的發育出現了倒退,變得更加依賴父母,甚至出現尿牀的情況。其他人則飽受噩夢的困擾。
“她有時會在半夜驚醒並尖叫,”亨·阿維格多里談到他12歲的女兒諾姆時説。自從和母親從囚禁中歸來後,諾姆一直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儘管如此,阿維格多里表示,他的妻子和女兒“在身體和情緒上都很好”。
“她有時會在睡夢中尖叫驚醒,”亨·阿維格多里這樣描述他12歲的女兒諾姆,後者剛從加沙的囚禁中獲釋。圖片來源:瑪雅·阿勒魯佐/美聯社醫生表示,與父母分離或單獨被關押的兒童在這場磨難中受到的影響更為嚴重。
青少年告訴醫生,綁架者讓他們相信以色列已不復存在,他們已被遺忘。“他們不相信有人在尋找他們,”布朗-哈列夫説。
特拉維夫附近謝巴醫療中心埃德蒙和莉莉·薩夫拉兒童醫院兒科重症監護主任伊泰·佩薩赫博士表示,有些孩子害怕開口,因為綁架者威脅説,如果他們回到以色列後透露條件惡劣或遭受虐待,就會傷害其他人質。
佩薩赫説,即使是那些沒有親身經歷虐待的人,也可能因為看到他人受傷害或不斷被轉移地點而感到痛苦。“這些是對他們心理的反覆傷害,”佩薩赫説,“需要層層剝開,這將需要時間。”
對一些孩子來説,回家標誌着另一場磨難的開始。4歲的阿比蓋爾·莫爾·伊丹從囚禁中歸來時,她的父母沒有在醫院迎接她。哈馬斯在10月7日殺害了他們。
“這些被綁架的孩子‘回到的已不是他們曾經熟悉的世界’,”佩薩赫説,“他們的整個現實已經崩塌。”
肖莎娜·所羅門為本文做出了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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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與補充説明醫院房間內毛絨玩具的照片由示巴醫療中心拍攝並提供。此前版本説明文字中錯誤標註該照片由施耐德兒童醫療中心拍攝並提供。(已於12月21日更正)
刊登於2023年12月21日印刷版,標題為《獲釋兒童人質仍被囚禁創傷所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