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揭秘：我的AI數字分身誕生記

你是否曾嘗試過單獨抬起你的內側眉毛？

直到最近一個週二的下午，我才真正體會到這項技能的重要性。當時，一個人工智能工具掃描了我的身體、面部和聲音，以創建我的數字分身。這個AI複製品要想以假亂真，必須精確掌握我面部每一塊肌肉的運動方式。

當我坐在一個球形裝置中，被數十個攝像頭從各個角度拍攝時，我拼命嘗試只拱起靠近鼻樑的眉毛部分——這需要超人般的控制力，稍有不慎就會變成整條眉毛上抬的誇張表情。

梅麗爾·斯特里普肯定特別擅長這個，我暗自思忖。

這項任務的關鍵在於捕捉我獨特的"內側挑眉"動作——它與梅麗爾·斯特里普或任何其他人的微表情都不同。這只是我完成的數十個指令之一，目的是復刻我面部肌肉能做出的所有表情和深層情感反應。

掃描在CAA金庫進行，這是創意藝術家經紀公司（娛樂業頂級經紀公司之一）在洛杉磯建造的單層倉庫式設施。金庫將身體掃描、面部捕捉、聲音錄製等多個工作站集中在一處，訪客只需一天就能獲得足以亂真的數字分身。

由此生成的AI複製品能將演員的面部移植到替身身上，能用演員原聲對口型實現多語言配音，還能讓明星的數字分身同時出現在洛杉磯片場和新加坡廣告拍攝現場（經紀人因此能收取雙份佣金）。甚至在明星離世多年後，這個數字分身仍能登台演出，成為不朽傳奇的紀念。

ABBA樂隊虛擬形象在《ABBA航行》演唱會中的呈現。圖片來源：弗雷德里克·佩爾松/TT通訊社/美聯社目前僅有CAA精選客户體驗過"數字金庫"——這羣一線明星的待遇或許能解釋為何到訪時會享受如此周到的服務。在擺滿零食和米色沙發的休息室裏，工作人員遞給我一件印有Vault標識的浴袍。由於需要在各個掃描站點間穿着緊身運動服走動以捕捉身形輪廓，這件浴袍成了必要的遮體衣物。

一組友善的工程師和專家全程引導我完成每項掃描，他們時而開玩笑，時而應要求播放音樂來消磨時間（新浪潮音樂似乎很契合這種氛圍）。“數字金庫"被設計成一站式服務平台，多數訪客只需一個漫長的下午就能完成全部掃描。

短短一天內，我親歷了數字克隆的全過程：為捕捉身體彎曲度，我像健身視頻教練般拉伸肢體；為記錄喜悦時的面部表情，我誇張大笑佯裝驚喜；為獲取發音時的口型數據，我喊着"女士手提包裏全是垃圾！“這類無意義句子。

自古以來，肖像畫家和神學家都在思索何為人的本質。頗具諷刺的是，當這一天結束時，我們似乎正是通過一系列完全不符合我本色的行為，捕捉到了我的"數字靈魂”。

我見證了凡人與明星數十年來數字化演進的尖端階段——從手機成為身體延伸開始，到姓名轉化為Facebook個人主頁鏈接，直至如今隔着Zoom方格相互揮手。AI複製體像是下一站，更是質的飛躍。昨天我們還用:)符號代替微笑，明天或許就能在自己的葬禮上為眾人獻唱。

但如果説我對這項技術的第一反應是“太酷了”，那麼第二反應就是“太可怕了”。其影響在政治層面顯而易見——世界領導人的AI複製品可以用任何語言宣戰。當這項技術普及到唾手可得時，普通用户也能生成看似身處任何場景的照片和視頻。當你的數字分身能登頂珠峯時，何必親自去遠足？

演員凱麗·費雪去世後，其數字復刻形象被用於《星球大戰：天行者崛起》的拍攝。圖片來源：Lucasfilm Ltd./Associated Press在數據金庫中，我的思緒轉向了存在主義問題，這或許是工作人員特別關注我身體舒適度的原因之一。

作為地球上最受追捧人羣的聚集地，好萊塢已成為這項技術的早期試驗場。明星們有時可能需要備用版的自己隨時待命。

CAA的客户擁有數據金庫中創建的數字分身，該機構希望藉此賦予他們更多權限來監管未經授權的複製行為。

情況並非總是如此，一些公司曾擅自制作並操控明星的數字分身。今年夏天，好萊塢罷工演員在新合同中爭取到部分條款，防止AI工具濫用其形象。

創新藝人經紀公司（CAA）及其他機構希望華盛頓加強監管，設想一個將個人數字複製體控制權納入固有權利的世界。“我們無法奢望法律能及時跟上，“CAA戰略發展負責人、數字保險庫項目設計者亞歷山德拉·香農表示。

以當下娛樂業為例，人工智能已開始為我們熟知的角色和故事提供創作素材。在倫敦，ABBA樂隊的虛擬化身正在《ABBA航行》演唱會上表演《舞后》。AI已成為驅動懷舊產業的燃料。

CAA首席執行官布萊恩·洛德曾推動這項復古技術的早期應用：當1977年《星球大戰》中首任萊婭公主扮演者凱麗·費雪在2015-2019年新三部曲拍攝期間去世時，製片方獲得洛德家族許可，在《天行者崛起》中數字重建了費雪形象——費雪是洛德女兒比莉·洛德的母親。“這才是應有的處理方式，“布萊恩·洛德説。

觀影時，洛德體驗到了我們可能都將面臨的場景：通過AI技術重現逝去的摯愛。“這感覺很奇妙，“他表示，“能看到在乎的人——甚至不熟悉的人——以不同生命階段的樣子出現。”

這或許解釋了我離開CAA保險庫時的思緒：我的眉梢律動與聲線起伏已被永久封存在服務器中。若那夜我猝然離世，親友能否從這數字琥珀保存的"我"中獲得慰藉？此刻竟不知該感到安心還是困頓。

寫信給埃裏希·施瓦策爾，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2月22日印刷版，標題為《數字化永生：創造AI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