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山姆·奧特曼的避險天賦——得益於大佬朋友的鼎力相助

OpenAI董事會解僱CEO薩姆·奧爾特曼數分鐘後，這位被指"不夠坦誠"的創始人便與Airbnb億萬富翁首席執行官布萊恩·切斯基互發短信。

“太殘酷了”，奧爾特曼向好友寫道。當天晚些時候，切斯基告訴OpenAI最大合作伙伴微軟的首席執行官薩提亞·納德拉：“整個硅谷都支持薩姆。“這並非誇大其詞。

整個週末，奧爾特曼集結了硅谷最具影響力的CEO和投資人陣營，包括Sun Microsystems聯合創始人、OpenAI首位風投支持者科斯拉創投的維諾德·科斯拉，谷歌與Facebook早期投資人羅恩·康威，以及納德拉。數日後，奧爾特曼官復原職。

這場閃電罷免與戲劇性復辟，正是奧爾特曼職業生涯的縮影。2005年從斯坦福輟學後，他便以硅谷先知之名嶄露頭角。過去二十年間，這位38歲的創業者曾三次在執掌的組織中失去高層信任，但每次危機都成為他藉助日益龐大的權貴人脈網絡更進一步的跳板。

2014年，薩姆·阿爾特曼在紐約演講時，他正擔任Y Combinator的總裁。照片：彼得·弗利/彭博社據知情人士透露，阿爾特曼的第一家初創公司Loopt（一款誕生於翻蓋手機時代的基於位置的社交媒體網絡）的一羣高級員工曾兩次敦促董事會成員解僱他擔任CEO的職務，理由是他們所描述的欺騙性和混亂行為。但在風險投資公司紅杉資本投資者的支持下，董事會一直保留阿爾特曼，直到2012年Loopt被出售。

兩年後，阿爾特曼出人意料地被Y Combinator的聯合創始人保羅·格雷厄姆選中，領導這家曾幫助推出Airbnb和Dropbox的初創企業孵化器。格雷厄姆曾將阿爾特曼與史蒂夫·喬布斯相提並論，並稱他是“少數意志力如此強大以至於他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人之一”。

阿爾特曼作為該孵化器總裁的職位使他處於硅谷權力的中心。正是在那裏，他指導切斯基帶領Airbnb實現了驚人的崛起，並通過指出有前途的初創企業為科技巨頭們賺取了鉅額財富。

據知情人士透露，2019年，阿爾特曼被要求從Y Combinator辭職，原因是合夥人指控他將包括OpenAI在內的個人項目置於其總裁職責之前。

今年秋天，阿爾特曼在他引領至人工智能領域前沿的公司OpenAI也面臨信任危機。10月初，OpenAI的首席科學家接觸了一些董事會成員，建議解僱阿爾特曼，列舉了大約20個他認為阿爾特曼多年來誤導OpenAI高管的例子。這引發了數週的閉門談判，最終在感恩節前幾天出人意料地解僱了阿爾特曼。

奧特曼作為交易撮合者、人才發掘者和推銷員的天賦，幫助OpenAI發展成為一家被部分投資者估值達860億美元的企業。他通過成功所贏得的忠誠度，在其被解僱後動員了眾多知名支持者，並激勵員工以集體離職相威脅。

“一個重大秘密是——你能讓世界屈從於自己意志的概率高得驚人，“奧特曼離開Y Combinator前兩個月在個人博客中寫道。

縱觀其職業生涯，奧特曼展現了扭轉局勢為己所用的能力。他的反彈能力將再次受到考驗。未來數月，其管理方式將面臨嚴格審查。OpenAI兩位新董事會成員已委託華盛頓律所WilmerHale對公司近期動盪原因展開外部調查，內容包括奧特曼擔任CEO期間的表現及董事會解僱他的理由。

“高層管理團隊一致要求山姆復任CEO並改組董事會，這一訴求獲得95%以上員工聯名公開信支持。團隊的強烈擁護證明他是位卓有成效的CEO，“OpenAI發言人表示。

本文基於對數十位高管、工程師、現任及離職員工、奧特曼友人及投資者的訪談撰寫。

舞台中央

2005年，19歲的斯坦福大學計算機科學專業大二學生奧特曼在一場校園創業活動中嶄露頭角。他站在舞台上舉起翻蓋手機宣稱，自己剛獲悉所有手機即將配備全球定位系統（現通稱GPS）。

阿爾特曼邀請所有感興趣的人加入他，共同探索如何最佳地結合這些技術。他與聯合創始人決定開發一款翻蓋手機應用，讓人們能在地圖上追蹤朋友的位置，後來阿爾特曼將其宣傳為緩解孤獨感的良方。

2016年7月，薩姆·阿爾特曼在愛達荷州太陽谷。圖片來源：德魯·安傑雷爾/蓋蒂圖片社在隨後的創業大賽中，阿爾特曼給剛加入風險投資公司NEA（新企業協會）並擔任評委的帕特里克·鍾留下了深刻印象。NEA與紅杉資本聯手，為阿爾特曼團隊提供了500萬美元資金支持其創意。

阿爾特曼選擇退學，Loopt由此誕生。早期投資者包括保羅·格雷厄姆與其當時女友（現為妻子）傑西卡·利文斯頓創立的創業孵化器Y Combinator。阿爾特曼很快成為格雷厄姆的得意門生。

公司成立數年後，部分Loopt高管對阿爾特曼的管理方式表示不滿。有投訴稱阿爾特曼沉迷副業項目，曾抽調工程師開發同性交友應用，這被認為損害了公司核心業務。

據知情人士透露，高管層曾向董事會反映阿爾特曼存在不實陳述行為——有時甚至針對無關緊要的小事，有人形容這些謊言如同"紙劃的傷口”。他們一度威脅若阿爾特曼不被撤換CEO職位就將集體離職。但董事會最終選擇支持阿爾特曼。

“如果他想象某件事是真的，這件事在他腦海中就會變成真的，”吉米尼健康公司聯合創始人、曾擔任Loopt首席運營官的馬克·雅各布斯坦説。“對於那些想要做超級雄心勃勃事情的企業家來説，這是一種非凡的特質。它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導致一個人過度延伸，這可能會讓人們感到不舒服。”

據熟悉阿爾特曼想法的人士透露，他不記得員工投訴超出了正常的年度CEO審查程序。

阿爾特曼在Loopt建立的最重要關係之一是與紅杉資本的關係，其合夥人格雷格·麥卡杜曾擔任Loopt董事會成員，並在那時領導了該公司對Y Combinator的投資。阿爾特曼還在Loopt期間成為紅杉資本的偵察員，並幫助該公司首次投資支付公司Stripe——如今是美國最有價值的初創公司之一。

領導紅杉資本的邁克爾·莫里茨親自為阿爾特曼提供建議。當Loopt難以找到買家時，莫里茨幫助促成了另一家紅杉資本支持的公司——金融科技公司綠點的收購。

“我在19歲的薩姆·阿爾特曼身上看到了與現在看到的相同的東西：一個極度專注且才華橫溢的人，我願意在他身上押下重注，”現為風險投資公司Xfund管理普通合夥人的鐘説。

人與機器

格雷厄姆在2014年選擇阿爾特曼領導Y Combinator讓硅谷的許多人感到驚訝，因為阿爾特曼從未成功運營過一家初創公司。儘管如此，阿爾特曼設定了一個高目標——將家族經營業務擴展為一個商業帝國。

左為山姆·阿爾特曼，右為OpenAI首席科學家伊利亞·蘇茨克沃，兩人於6月在特拉維夫進行對話。圖片來源：傑克·蓋茲/法新社/蓋蒂圖片社他每天最多牽線20次，幫助Y Combinator生態圈內的人建立聯繫。他協助支付公司Stripe前首席技術官格雷格·布羅克曼通過出售這家成功企業的股份（買家包括Y Combinator）賺得盆滿缽滿。布羅克曼於2015年聯合創立OpenAI並擔任總裁。

阿爾特曼將Y Combinator打造成投資巨頭。在擔任總裁期間，他仍保留着2012年創立的個人風投公司Hydrazine。他禁止Y Combinator其他合夥人（包括現任首席執行官蓋瑞·譚和Reddit聯合創始人亞歷克西斯·奧哈尼安）運營自有基金，引發緊張關係。譚和奧哈尼安未回應置評請求。

阿爾特曼還通過創立的非營利組織YC Research擴大Y Combinator版圖，該機構成為包括OpenAI在內的阿爾特曼個人項目孵化器。自2015年成立以來，YC Research長期脱離公司原有合夥人獨立運作，加劇了他們對阿爾特曼偏離核心業務管理的擔憂。

阿爾特曼認為OpenAI已為人工智能突破做好準備，包括實現通用人工智能——這種AI系統執行智力任務的能力可媲美或超越人類。2015年，他協助從谷歌挖來伊利亞·蘇茨克沃加入OpenAI，由此吸引了全球眾多頂尖AI研究人員。

據知情人士透露，到2018年初，阿爾特曼幾乎不再出現在Y Combinator位於加州山景城的總部，而是將更多時間投入到當時還是一家小型非營利研究機構的OpenAI。

阿爾特曼在OpenAI投入的越來越多時間激怒了Y Combinator的長期合夥人，他們開始對他作為領導者的能力失去信心。公司高層要求他辭職，他於2019年3月卸任總裁職務。

格雷厄姆稱這是他妻子的決定。“如果説有人’解僱’了薩姆，那是傑西卡，不是我，“他説。“但用’解僱’這個詞並不準確，因為他立刻就同意了。”

傑西卡·利文斯頓證實丈夫的説法屬實。

為平穩過渡，阿爾特曼提議從總裁改任董事長。他搶先在公司官網發佈博客宣佈這一變動。但公司合夥人從未達成一致，該聲明隨後被從文章中刪除。

多年來，即便是阿爾特曼最親密的合作伙伴——包括Hydrazine項目的首位投資人彼得·蒂爾——都不清楚他離職的真實內情。

東山再起

在OpenAI，阿爾特曼招攬人才，主導重大研究突破，併成功從微軟獲得130億美元融資。公司首席科學家蘇茨克維推動的大語言模型進展，為現象級AI聊天機器人ChatGPT奠定了技術基礎。紅杉資本是OpenAI的投資方之一。

左為山姆·奧特曼，右為微軟CEO薩提亞·納德拉，上個月在舊金山一場活動上的介紹環節。圖片來源：Justin Sullivan/Getty Images隨着公司發展，針對奧特曼的管理投訴逐漸浮出水面。

據知情人士透露，今年初秋，同樣身為董事會成員的蘇茨克維因奧特曼將另一位AI研究員雅庫布·帕喬基提拔為研究主管而感到不滿。

知情人士稱，蘇茨克維向董事會同事表示，這起事件反映了奧特曼長期存在的行為模式——他傾向於讓員工相互對立，或同時向兩位不同高管承諾資源與職責，從而引發衝突。

代表蘇茨克維的律師亞歷克斯·温加滕在聲明中表示：“伊利亞已為自己參與董事會行動承擔責任，並明確表示他認為山姆是領導OpenAI的合適人選。“他稱知情人士對蘇茨克維行為的某些描述不準確，但未具體指出哪些內容存在謬誤。

奧特曼自稱以"動態"方式管理OpenAI，有時會臨時領導角色，後期再另聘他人擔任該職。據知情人士透露，他還常在幾乎不提前通知的情況下，在團隊間重新分配計算資源。

其他董事會成員早已對奧特曼的管理方式心存疑慮。蘭德公司兼職高級管理科學家塔莎·麥考利作為董事試圖與員工建立關係。過去的董事會成員會定期與OpenAI高管交流而不告知奧特曼。但知情人士稱，疫情期間奧特曼要求麥考利，董事會與員工溝通必須事先知會他，這一要求被部分董事視為對董事會權力的限制。

據知情人士透露，在蘇茨克維提出投訴前後，OpenAI獨立董事們也從其他高管處聽到了類似擔憂。部分高管曾考慮因阿爾特曼的領導方式離職。

《華爾街日報》援引知情人士稱，阿爾特曼還曾誤導董事會成員，讓其中一位誤以為另一名董事海倫·託納希望罷免他，儘管事實並非如此。《華爾街日報》報道。

董事會還對阿爾特曼動用硅谷人脈的能力感到不安，因此在決定解僱他時保密到最後一刻，僅提前幾分鐘通知了OpenAI最重要合作伙伴微軟。董事會稱阿爾特曼"不夠坦誠"導致信任破裂，但未透露具體細節。

被解僱後，阿爾特曼回到位於俄羅斯山社區、可俯瞰舊金山全景的9500平方英尺豪宅。

OpenAI首席執行官薩姆·阿爾特曼與首席技術官米拉·穆拉蒂在《華爾街日報》科技大會上進行對話圖片來源：PATRICK T. FALLON/AFP/Getty Images其重要盟友切斯基迅速發起視頻會議，與阿爾特曼及同日被剝奪董事職務並聲援離職的布羅克曼商討對策。阿爾特曼推測解僱可能與託納爭執或蘇茨克維投訴有關。

確認這不是刑事案件後，切斯基聯繫了微軟首席執行官納德拉。

包括切斯基和康威在內的一小羣硅谷權力掮客為阿爾特曼出謀劃策，並通過電話多方斡旋，試圖與董事會達成協議。

董事會任命OpenAI外部人士埃米特·希爾為臨時CEO，此舉引發公司大部分員工以辭職相威脅。對阿爾特曼而言，命運的又一次眷顧在於——希爾正是切斯基的盟友兼導師。

切斯基與希爾共同為阿爾特曼的迴歸掃清了道路。

吉姆·奧伯曼、羅爾夫·温克勒和湯姆·多坦對本文亦有貢獻。

聯繫記者：迪帕·西塔拉曼（[email protected]）、基奇·黑吉（[email protected]）、伯柏·金（[email protected]）和凱特·萊恩博（[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2月26日印刷版，標題為《阿爾特曼的強力盟友屢次拯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