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因依賴美國天然氣出口而面臨能源安全風險-彭博社

插圖：利亞姆·科布

長期依賴俄羅斯天然氣的歐洲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幾乎已經切斷了對克里姆林宮的依賴。它的首選替代品——來自美國的天然氣——被普遍認為是豐富的、在政治上可接受的，並且不太可能像西伯利亞的管道一樣被切斷。

然而，這種選擇每天都變得更加危險。

上週五，白宮宣佈了極具爭議的決定，暫停批准液化天然氣（LNG）的新出口許可，這是對氣候意識強烈的選民的一種回應。這一暫停不會影響那些已經在建設或運營中的工廠，但卻威脅着延遲甚至破壞一些預計將在本年代末和以後進入市場的大型項目。

“美國的液化天然氣繼續是歐洲供應多樣化戰略的基石，”SynMax的研究和市場情報負責人萊斯利·帕爾蒂-古茲曼表示。拜登的決定傳遞了一個真實的信息，“關於團結和中長期供應的可靠性。在俄羅斯”和其他運輸商的供應“可能充滿不可預測性”的關鍵時刻，這尤為重要。

甚至在許可凍結震驚全球買家之前，歐洲對美國液化天然氣的迅速擴大依賴可能已經讓布魯塞爾感到猶豫。在很短的時間內，美國已經在歐洲的天然氣供應中佔據了重要份額，超過了任何剩餘的俄羅斯供應。如今，美國蓬勃發展的出口量約佔該地區液化天然氣進口的一半，這一份額被普遍預計會進一步增長。考慮到通過管道運輸的天然氣，美國是繼挪威之後該地區的第二大天然氣供應商——這對於這個自2016年才開始出口頁岩氣的北美國家來説是一個嚴重的勝利。

美國在2023年幾乎佔據了歐洲液化天然氣進口的一半份額

總體液化天然氣進口略有下降，但美國佔據了更大的份額

來源：彭博社

注：數據適用於西歐

儘管美國是G-7的主要盟友，擁有無與倫比的經濟實力和相對政治穩定，但對甚至友好國家的過度依賴也帶來風險。歐洲選擇用美國的液化天然氣換取俄羅斯天然氣，而不是更加堅定地轉向可再生能源，這意味着它的能源安全仍然取決於遠在其控制範圍之外的因素，比如大西洋颶風季節或華盛頓特區的政治 遊戲策略。為了獲取對加熱歐洲住宅、發電和滿足工業需求至關重要的燃料，能源交易商現在必須考慮數千英里之外的事件。墨西哥灣沿岸工廠的停工或從休斯頓到廣州的突然寒潮都可能在一夜之間改變有利可圖的交易格局。

“如果俄羅斯天然氣不再出現，卡塔爾人決定不參與市場份額的價格戰，歐洲對美國液化天然氣的依賴只會增加。歐洲的回報是來自多樣化的美國供應商，”哥倫比亞大學全球能源政策中心的高級研究助理艾拉·約瑟夫説道。“風險在於未來美國政策的重大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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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而言之，通過交換化石燃料供應商，歐洲已經將一個潛在的障礙換成了另一個，使其能源系統變得脆弱且暴露。

一艘液化天然氣油輪停靠在德克薩斯州科珀斯克里斯蒂的一個碼頭。攝影師：馬克·費利克斯/彭博社歐洲對來自俄羅斯的天然氣的依賴程度在2022年弗拉基米爾·普京入侵烏克蘭之前就已經減少。這兩個世界大國之間的關係在2014年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地區時就變得緊張；隨後一年，俄羅斯國有天然氣巨頭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被歐盟的競爭監管機構指控濫用市場權力，緊張局勢進一步升級。

在最近的烏克蘭入侵之前幾個月，俄羅斯減少了管道輸送並停止向歐洲提供現貨量，一些人説這些策略性舉措旨在推高價格並加速通過備受爭議的——而且現在已經遭到破壞的——北溪2號管道的批准。俄羅斯軍隊於2022年2月進入烏克蘭兩週後，引發了全球市場上所有液化天然氣貨物的恐慌性搶購，歐盟制定了一項明確的計劃來替代來自其最大供應商的天然氣流量。

美國液化天然氣正日益取代來自俄羅斯的天然氣

歐盟天然氣進口總量中各供應商的份額

來源：歐洲委員會根據ENTSO-G和Refinitiv的計算

注意：數據合併管道和液化天然氣進口

美國液化天然氣顯然是填補缺口的明智選擇。相對地理位置的接近意味着將美國貨物運往歐洲比運往亞洲可以節省成本；富裕地區也有更多的購買力來獲取昂貴的貨物。對美國天然氣有利的另一個因素是：其合同幾乎總是被寫成“目的地靈活”，這意味着交易商在價格合適時被允許轉移油輪。如果需求突然下降，他們甚至可以取消貨物運輸。歐盟的液化天然氣進口在2022年增長了60%，而來自歐洲長期的政治盟友的豐富液化天然氣是迄今為止最大的貢獻者。

“我到世界各地旅行過，尤其是在歐洲，我總是聽到的信息是：‘為美國液化天然氣生產商喝彩’”，美國能源資源助理國務卿傑弗裏·派亞特在華盛頓北美天然氣論壇上於十月表示。

隨着喬·拜登總統最新舉措，這種讚賞可能正在減弱。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他的政府向歐盟保證迅速審查任何新的出口能力申請，LNG盟友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弗雷德·哈欽森於上週五表示。“今天的公告沒有信守這一承諾。”

Cheniere的科珀斯克里斯蒂第三階段擴建正在德克薩斯州進行，作為美國下一個大規模液化天然氣出口能力增長浪潮的一部分。攝影師：馬克·費利克斯/彭博社現在還為時過早，無法確定美國的審查是否會迫使任何公司永久撤回他們的計劃；如果拜登再次當選，他很可能會在安全地再次上任四年後允許這個過程繼續進行。

“這可能是出於政治目的而暫停，以平息拜登在大選前的支持者。或者這可能是對許可證進行更長時間停滯，從而限制這些終端長期獲批的機會，”能源方面的天然氣分析師大衞·塞杜斯基説。如果共和黨人像唐納德·特朗普一樣贏得總統大選，監管的停滯“幾乎肯定會在2025年初被撤銷，”他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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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特朗普贏得了總統大選，也不能肯定這個國家所謂的“自由分子”將繼續流向歐洲。在白宮任職期間，特朗普證明願意使用貿易戰策略推動他的政策，特別是針對中國，歐盟不一定會避開這種壓力。即使許可證的延遲最終只是短期的波折，這仍然是對歐洲買家的震耳欲聾的警鐘，表明美國天然氣無法擺脱美國政治。

歐洲委員會並不擔心對美國液化天然氣的日益依賴，因為與俄羅斯相比，不存在同樣級別的政治風險，一位未獲授權公開發言的歐盟高級官員表示。

但其他人看到了潛在的挑戰。英國石油公司全球液化天然氣交易和發起副總裁喬恩蒂·謝潑德在2023年底的雅典行業會議上表示，對美國天然氣日益增長的依賴正在為該行業帶來“集中風險”。“整個行業將不得不學會如何應對未來的挑戰。”

以下是歐洲對美國液化天然氣需求感到擔憂的其他原因：

• 它賦予美國過大的地緣政治影響力。 在危機的最高峯，法國財政部長布魯諾·勒梅爾指責液化天然氣出口國利用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戰爭來鼓勵“美國的經濟支配和削弱歐洲”，並呼籲與美國建立更加平衡的經濟夥伴關係。西歐並沒有太過重視這一警告，去年從美國進口的液化天然氣比從其他八個最大供應國進口的總和還要多。歐洲對美國的依賴越大，就越難以在價格等方面對抗分歧。”諮詢公司安氏諮詢的董事總經理奧甘·科斯表示。“歐洲面臨着對一個供應商的依賴，並最終受到他們設定的價格的影響。”
• 它可能會使歐洲的能源賬單飆升。 由於歐洲大部分液化天然氣供應的價格都是根據波動劇烈的現貨市場定價的，那裏的買家更容易受到全球供應的起伏影響，而亞洲的買家主要是根據與石油價格掛鈎的長期合同採購，因此受到的影響較小，伍德麥肯齊公司天然氣和液化天然氣研究副總裁馬西莫·迪·奧多阿多表示。液化天然氣裝運可以輕易轉向出價最高的買家，因此中國需求的意外激增或日本核電站故障可能會導致更多的美國天然氣流向亞洲，從而損害了歐洲的利益。隨着額外的美國產能進入市場，價格最終會下降。
• 這意味着距離歐盟5000英里的事件將影響歐盟的能源供應。 當天然氣——曾經只通過管道運輸——開始通過油輪穿越世界時，它將一個曾經局部的市場轉變為一個全球商品。這帶來了一整套新的不可預測因素。美國液化天然氣工廠發生的任何問題，無論是閥門故障還是濃霧，都會影響供應。隨着氣候變化加劇美國海岸風暴的強度，這種干擾只會變得更加頻繁。2020年，路易斯安那州哈克貝里的卡梅倫液化天然氣工廠因一場破壞性的颶風關閉了數週；2022年，因爆炸導致自由港液化天然氣工廠關閉數月，使歐洲的天然氣價格 飆升。當然，液化天然氣的全球性質也帶來了好處。“如果液化天然氣供應商出現問題，那麼你可以從世界上任何地方採購液化天然氣，”貝克博茨律師事務所能源交易合夥人羅布·巴特勒表示。
• 它帶來了巨大的氣候影響。 儘管天然氣燃燒時排放的二氧化碳比煤炭少，但一些人認為全球液化天然氣供應鏈上的甲烷泄漏可能會使其對氣候的影響變得更糟。不過，華盛頓伯克利研究集團能源與氣候董事總經理克里斯托弗·岡薩爾維斯表示，與一些向歐洲輸氣的管道天然氣相比，美國液化天然氣可能排放的甲烷更少。
• 它可能會延遲推廣更環保的能源解決方案。 除了購買更多的液化天然氣，歐盟在2022年還概述了雄心勃勃的計劃，以增加對可再生能源的投資，開發綠色氫和生物甲烷項目，並加強節約更多能源的措施，作為計劃擺脱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一部分。然而，實際上，將近兩年過去了，顯著的是歐盟對液化天然氣的依賴增加了，而天然氣消耗在某種程度上減少。氫項目仍然有限，而可再生能源推動受到了海上風電行業困境的打擊。歐盟成員國正在實施的措施不足以在2030年之前將排放減少55%，而美國液化天然氣的供應並不會加速這一艱難的過渡。

戈拉爾·坦德拉(Golar Tundra)是一艘用作浮動液化天然氣進口碼頭的船，於2023年停靠在意大利皮奧姆比諾港口。攝影師：亞歷西婭·皮爾多梅尼科/Bloomberg公平地説，歐洲並沒有坐以待斃。它已經開始簽署一些長期合同以鎖定液化天然氣供應，包括與卡塔爾國有企業的協議，將一直延續到2052年。莫桑比克、尼日利亞、阿塞拜疆和挪威也在瞄準利潤豐厚的歐洲天然氣市場，幫助多樣化歐洲的供應。

然而，專家警告稱，歐洲仍然過於依賴美國的天然氣，歐洲企業開始感受到了實質性的影響。例如，去年銷售額約為2300億歐元（2500億美元）的德國化工行業，已經陷入嚴重的衰退，部分原因是廉價俄羅斯天然氣的損失，這是化肥的關鍵原料和重工業的能源來源。

“歐洲化工行業為天然氣支付的價格幾乎是美國國內買家支付的3到4倍，”安永的科塞(Kose)將歐洲現貨購買價格與美國期貨價格進行了比較。儘管天然氣價格已經回落至歷史高點以下，德國工業巨頭們一直在裁員並投資於美國的生產資產，為歐洲最大的經濟體描繪了一幅黯淡的前景。

“當廉價的俄羅斯天然氣進入歐洲時，將化工廠保持在需求源附近是有利可圖的，” Kose説道。現在，隨着更昂貴的進口液化天然氣，“將這些工廠遷移到廉價的天然氣源更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