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房地產女王張美蘭120億美元的崩潰 - 彭博社

阮美蘭在胡志明市的第一次審判中。這位房地產大亨在四月被判定為策劃了一起價值123億美元的欺詐案，並被判處死刑。

攝影師：EPA-EFE/Shutterstock

警方早早到達，以準備阮美蘭的 第二次審判。這位聲名狼藉的越南房地產大亨在四月已經被判定為策劃了一起 123億美元的欺詐案，並被判處死刑注射。五個月後，在胡志明市中心人民法院外，警察架起了一個巨大的電視屏幕，並在一個巨大的防水布下安排了藍色塑料凳子，以便人們可以觀看第二次審判的直播，無論天氣如何。果然，人羣來了。

人們在胡志明市法院外觀看阮美蘭第二次審判的直播，時間是9月19日。攝影師：Maika Elan/Bloomberg當阮美蘭，這位曾經是越南最富有的人之一，以及她的33名共同被告在早上8:15出現在法庭時，已經有很多旁觀者在場。許多人持有通過阮的房地產帝國發行的債券，看到他們的投資幾乎全部蒸發。一小部分人揮舞着文件，推擠着警察，要求被允許進入法院大樓。街對面，一些旁觀者穿着印有口號的T恤，堅稱中央銀行要讓他們得到補償——在一個沒有地方獨立媒體且人權組織受到限制的一黨制國家中，這是一種異常公開的抗議。

週四，當法院裁定蘭因洗錢、欺詐性佔有資產和非法跨境運輸約45億美元的罪名成立時，警方和旁觀者再次大規模出動。她被判處無期徒刑。蘭在兩次審判中對部分指控提出了異議，但越南的法院程序並不要求被告提出具體的辯護。

蘭只是共產黨日益升級的反腐敗運動中的一個高調目標。該運動旨在向大眾展示系統的可信度，並提升國家對海外投資者的吸引力，已捲入越來越多的富人和權貴——包括三位副總理和兩位總統——以及數萬名小官員。這場持續約十年的運動在許多越南人和外國利益相關者中頗受歡迎，他們讚賞應對普遍腐敗文化的努力。

但許多調查的不透明性質以及高層政府官員因模糊指控辭職，使許多人懷疑這場打擊行動也與政治鬥爭有關。這也對經濟造成了壓力。由於擔心被捲入警方調查，文書工作者的工作速度減緩，法律文件的審批變得緩慢。房地產項目的融資現在變得困難。同時，蘭案件的巨大規模，以及檢查員願意接受賄賂以視而不見的現象，令人對政府保護金融系統穩定的能力產生疑問。

“持續的反腐敗運動有可能使企業癱瘓，”國際危機集團亞洲項目副主任胡永樂説。“這可能是一把雙刃劍。”

越南外交部沒有回應尋求評論的電子郵件。

## 亞洲大勢

死刑犯越南大亨

14:55

曾經是一個主要以生產運動鞋和T恤而聞名的貧窮國家，越南現在是一個崛起的經濟明星，人口約為1億。隨着西方公司爭相尋找中國的製造替代方案，全球電子供應商的十億美元工廠正在昔日的稻田上崛起。外國投資者承諾在2023年向該國投資創紀錄的394億美元。

它已經生產了 三星電子公司 一半的智能手機，而AirPods則在 蘋果公司 的主要供應商立訊精密和歌爾股份的生產線上下線。蘋果的蒂姆·庫克和 英偉達公司 的黃仁勳是最近訪問的眾多全球商業領袖中的兩位。國際旅遊蓬勃發展，富裕的外國人被該國如明信片般的海灘、 蓬勃發展的高檔餐飲場景 和古老的寺廟所吸引。

海外資金湧向越南

外國直接投資在多個指標上創下歷史新高

來源：世界銀行，國家統計局

但越南的政治和監管體系並沒有跟上快速擴張的經濟和個人財富的激增。小貪腐和不那麼小的貪腐是生活的常態，從交通警察的賄賂到官僚的回扣，以確保順利的房地產交易。已故的共產黨總書記阮富仲將根除這種牟利行為作為他的標誌性政策。他將這場運動稱為“烈焰爐”，無人能逃避。

Trong於七月去世，但他的繼任者總統To Lam是他之前的公共安全部長和主要執行者。這位67歲的老人去年在德國法院被判定為親自協助在柏林公園對一名越南逃犯進行暴力綁架。（越南政府拒絕這種説法，稱那位後來在電視上承認貪污的商人是自首的。）他明確表示，這場運動將繼續進行，在八月的簡報中表示將以“不斷和沒有禁區的座右銘”繼續下去。

“有時感覺這可以被操控為政治工具”

蘭的第二次審判是在他的監督下進行的。除了涉及的驚人金額——是1MDB醜聞的三倍，以及比加密企業家山姆·班克曼-弗裏德的欺詐案多出40億美元——蘭的案件之所以突出，是因為大量證據通過國營媒體公開播出。多年來被捲入的許多人都已悄然消失在公眾視野中，而在涉及高級官員的案件中，政府通常只提供模糊且簡略的錯誤陳述。這種不透明使得系統容易被利用，看到誰能生存下來、誰不能，已成為一種血腥的運動。新總統本人在2021年時也曾成為社交媒體憤怒的對象，當時他在監督各種調查的同時，被拍到在倫敦被一位名廚餵食一塊金箔牛排。

八月的蘭。攝影師：Nhac Nguyen/法新社/蓋蒂圖片社“他們建立了一個內部機構的系統，進行清洗、調查和逮捕腐敗官員，但他們實際上並沒有強有力的問責機制，”新加坡ISEAS-Yusof Ishak研究所的訪問學者阮克江説。“有時感覺這可以被操控作為一種政治工具來打擊對手。”

白手起家

在被捕之前，蘭是越南白手起家的偶像，親切地被稱為蘭女士。她在1980年代開始在胡志明市的邊青市場內的家庭攤位上銷售化妝品和髮飾。

那是一個快速變化的時代。戰爭結束後，國家在共產主義下重新統一，但經濟破產，國際孤立，嚴重依賴俄羅斯。1986年，黨開始了一系列快速的市場改革，私營部門從官方上幾乎對經濟沒有貢獻，到2023年產生了約46%的國內生產總值。同時，貪污在前線公務員中變得正常化，他們尋求補貼低工資，甚至教師和醫療專業人員也尋求現金以確保好成績或優待。在更大範圍內，國家官員利用他們的權力為家人獲得合同，或做出有利於關係良好的公司的政策決定。

1985年的胡志明市。攝影師：Bettmann/Getty Images在這個緊張的環境中，蘭和她的丈夫、香港商人埃裏克·朱看到了廉價購買房地產和土地的機會。在1990年代初，她創辦了萬盛發公司，成為越南的頂級房地產公司之一。大多數擠在邊青市場的零售商從未見過蘭，並將她的崛起視為現代越南的童話故事。潮濕和黴味的場所距離蘭的皇冠明珠——瑞麗酒店僅有短短的步行距離，該酒店擁有鍍金電梯、水晶吊燈和每晚數千美元的套房。

蘭與高級政府官員的關係有多深尚不清楚，但在5月，共產黨表示已因與蘭的房地產公司有關的土地使用、投資、規劃和項目開發的未指明違規行為，懲罰了前政治局成員和胡志明市市長黎清海，解除其所有黨內職務。海對此指控未作評論。關於蘭與其他現在也已聲名狼藉的知名人物的聯繫的傳聞也依然存在。

胡志明市的瑞麗酒店。攝影師：Maika Elan/Bloomberg回想起來，儘管她以慈善事業和參與對華商務代表團而聞名，但早期跡象表明一切並不順利。2005年，她被印尼商人泰德·肖恩起訴，肖恩曾足夠顯赫，以至於能在一次籌款晚宴上與比爾·克林頓並肩而坐，要求歸還他投入兩個項目的600萬美元。後來他撤回了投訴，案件最終得到解決。肖恩無法聯繫以作評論。2014年，國有航運公司的前董事長作證稱他幫助蘭向一位高級官員支付了100萬美元的賄賂，涉及一個港口項目。尚不清楚她是否因這一指控受到調查，但沒有公開的懲罰或譴責。她的律師拒絕評論。

到2022年，反腐敗運動的重點已擴展到房地產行業。那年四月，警方 拘留了酒店開發商Tan Hoang Minh集團的董事長，因涉嫌欺詐，指控其從債券發行中籌集的資金未被妥善使用。他被判處七年監禁。隨後，總理命令財政部和中央銀行審查房地產公司的企業債券發行，作為對該行業進行全面調查的一部分，導致了廣泛的 資金緊縮。

在那年的10月8日，警方宣佈了與債券發行和交易調查相關的蘭的逮捕。這一消息震動了社會。數十名驚慌失措的西貢商業銀行客户，在公告後的那個星期一，湧入其分行提取賬户中的現金，當時該銀行是全國第五大貸款機構。

客户在2022年10月排隊在胡志明市的一家西貢商業銀行分行前。攝影師：Mai Ngoc Chau/Bloomberg這場 銀行擠兑 持續了數天，直到國家有效接管了該銀行。雖然所有存款都得到了保障，但大約36,000名債券持有人，聲稱通過與蘭相關的四家公司投資了約12億美元，仍然處於困境中， wondering whether they’ll ever see their money again.

“我從未見過如此規模的案件”

債券不規範問題只是個開始。2023年11月，警方公佈了他們的全部調查結果。一份300頁的法庭摘要詳細説明了蘭的VTP如何建立了一個由超過1000家企業組成的生態系統，其中包括“幽靈公司”集團。這些公司被用來確保貸款交易並註冊抵押品以從SCB提取資金。一旦貸款獲得批准，資金要麼轉入他們的銀行賬户，要麼直接以現金提取。最終，超過十名政府檢查員因收受賄賂而被定罪，忽視了問題。

“我從未見過如此規模的案件，不僅在於巨大的損失規模，還在於它對社會造成的災難，”位於河內的經濟學家阮志輝説，他是Toan Cau的總經理，該研究所專注於金融和房地產。“問題仍然是，系統性缺陷是否已經得到糾正，或者以前的做法是否仍在繼續。”

停滯打擊

説服受到驚嚇的外國投資者相信這一切動盪對他們沒有任何影響，是所有越南派系一致同意的事情，因為該國試圖從邊緣市場向新興市場地位邁進。

在三月，越南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宣佈，阮文祥總統在承擔“違規”責任後辭職，但沒有提供進一步的細節。他的前任在一年多前因一系列腐敗醜聞辭職。美國-東盟商業委員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前美國駐越南大使泰德·奧修斯在阮文祥辭職的消息傳出時，正與總理範明政安排了一次會議。與大約40名美國商業代表的 代表團（包括波音公司、可口可樂公司和 Meta Platforms Inc.的代表）一起等待，他們不知道總理是否會出現。

但是，陳僅遲到了幾分鐘——並且帶着他的10位內閣部長。“總理在做他通常的事情：指示部長們解決這個問題，解決那個問題，為商業界做這個，”奧西烏斯説。會議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信息非常明確。雖然有政治上的事情發生，但一切照常進行。”

即使投資者無法確信他們的政府聯繫人，無論多麼高級，下週是否還會在位，越南仍然具有顯著的吸引力。隨着美中緊張局勢升級，從電動車到注射器的關税不斷增加，越南提供了既定的貿易協議、靠近現有供應鏈以及廉價、年輕、受過良好教育的勞動力。儘管商業界對進一步調查可能對經濟產生的影響以及其他公司可能被捲入的情況仍感到焦慮，但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反腐運動不同，在越南，外商被拘留的情況很少見。

新領導人林還展開了一次外交之旅，以試圖吸引更多的商業並展現連續性。在八月，他在北京與習近平會面，隨後在九月訪問美國，與總統喬·拜登會面，然後在十月在巴黎與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會面。所有領導人都承諾與越南緊密合作。

左側是林與喬·拜登在紐約，九月。攝影師：安德魯·卡巴列羅-雷諾茲/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如果你看看他們如何平衡兩個最大貿易伙伴——中國和美國的利益——他們實際上做得相當出色，”亞洲前沿資本（越南）有限公司首席執行官安德烈亞斯·沃格爾桑格説。“他們在如何融入地緣政治環境方面真的很聰明。”

在與腐敗鬥爭的過程中，有一些進展的跡象，最新的透明國際腐敗感知指數指出越南是改善最顯著的國家之一。儘管如此，最近的一份報告顯示，三分之一的公司表示去年支付了“非正式費用”。企業還抱怨監管解釋不一致和法律框架不明確。

“這是一個做生意困難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持續的反腐敗運動使政府的運作陷入停滯，造成資本投資的瓶頸。儘管高層官員一再呼籲推動進展，但公共投資資金的支出已減緩到幾乎停滯，前九個月實際支出的金額不到總撥款的一半。

非正式支付的負擔

越南公司表示這種現象正在減少

來源：越南工商會，USAID

“這是一個難以做生意的地方，”越南河內的印支資本房地產諮詢、投資和開發公司的董事長彼得·賴德説，他在越南經營了超過三十年。“但如果你能耐心、堅持和有説服力，你就能讓事情發生。”

在她被捕時，蘭正在翻修一座名為“帆別墅”的舊殖民地大廈，她在2015年以3500萬美元購得。它本應現在作為一個餐飲和文化目的地開放，但現在閒置着，院子裏長滿了雜草，裏面只有一名保安。

在胡志明市南部，蘭的另一個標誌性項目也同樣被忽視：與馬來西亞億萬富翁林國泰的雲頂集團合作的60億美元合資企業，計劃建設一個辦公、別墅和度假綜合體，以及國家首個遊艇港。該地區曾是一個繁忙的施工現場，新鋪的道路使施工卡車能夠進入工地，並修建了堤壩以防潮汐洪水。但隨後一切都停了。鴨子、豬和雞現在在這個佔地118公頃（292英畝）的工地上自由活動，該工地突入兩條河流的交匯處。

“現在一切都被凍結了”

黎氏紅的家人將他們的稻田賣給了這個奢侈項目，並準備搬家。“但在蘭被捕後，他們回來告訴我們可以留下，”這位42歲的女士説。“現在一切都被凍結了，我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雲頂集團沒有回覆評論請求。

在她的第一次審判中，蘭採取了對抗的態度。她有時情緒激動，與法官發生爭執，並試圖將責任推給下屬。這一次，她顯得温和得多。她懇求被允許出售她的財產資產，承諾將所得用於補償債券持有人。償還那些受到經濟損失的人的債務，也許是她避免死刑的最佳機會。這樣的判決在越南的毒品相關犯罪中很常見，法院之前也曾對經濟犯罪判處死刑，包括大約十年前對國有越南國家航運公司的兩名前高管，以及2017年對海洋商業聯合國有銀行的前首席執行官。

“政府想要傳達一個強烈的信息，即每個人都應該在同樣的法律下工作，但我認為他們也意識到對她判處死刑可能會對越南的商業環境發出負面信號，他們會仔細考慮，”新加坡ISEAS-尤索夫·伊沙克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前越南外交部官員黎鴻協説。“所以這取決於她的合作程度。”

阮美蘭在10月17日的法庭上。攝影師：STR/法新社/蓋蒂圖片社蘭還經常請求寬恕——包括為她的司機。司機的筆記本詳細記錄了他如何將44億美元現金運送到蘭的公寓和辦公室，這些是對她前老闆的關鍵證據之一。他在第一次審判中從未被起訴，但過去兩年一直被拘留。

蘭在法庭上説他善良、值得信賴，完全不貪婪。週四，他被判處兩年半監禁，這意味着他在服刑時間計算後大約六個月後可以獲釋。對於蘭本人來説，沒有這樣的希望。即使她對第一次審判的死刑判決提出上訴成功，她也面臨終身監禁。蘭含淚對法庭説，她從未打算實施欺詐，但願意承擔責任。“我認為這是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