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耳其建立新生活的敍利亞難民對返回感到不確定 - 彭博社
Selcan Hacaoglu, Beril Akman
插圖:Maggie Cowles 為彭博社繪製
敍利亞難民對返回感到矛盾(音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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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安卡拉的Onder區一個貧民區的客廳地墊上,温暖來自木柴爐,薩米爾·阿塔基回憶起他決定移居土耳其的確切時刻。那是2012年秋天,他剛剛從他們在阿勒頗的家中廢墟中找回了他所愛之人的屍體,包括他妻子的屍體,那裏曾被敍利亞獨裁者巴沙爾·阿薩德的軍隊空襲摧毀。
“我的妻子,我的兄弟和他的妻子都死了,”阿塔基説,他是一位留着鬍子的快樂男子,談及過去時聲音顫抖。“我沒有時間浪費,帶着我的兒子和他們的兒子越過邊界去土耳其的安全地帶。”
那時,這是生與死之間的簡單選擇。現在,當阿塔基考慮回到敍利亞的想法時,這並不簡單。“我不知道誰在管理這個國家,”他説。“我不知道我如何能信任那些手握武器的人。我不確定我的家人在那裏是否安全。”
對於估計有600萬敍利亞難民分散在中東和歐洲,上週的戲劇性事件打開了一個誘人的可能性——幾天前似乎遙不可及的回家之路。
在 政權垮台後的頭幾天,新聞報道和社交媒體上的視頻片段顯示歡欣鼓舞的難民發誓要回去。但隨着消息的深入,許多人欣喜的樂觀被 不確定性所抵消,他們不知道在敍利亞會面臨什麼,以及他們在收養的家中所建立的生活的反向確定性,儘管生活艱難。
阿塔基,今年46歲,是一名木匠。他用回收木材製作椅子和沙發的框架,將成品出售給附近地區的傢俱製造商。在他從阿勒頗逃離的12年裏,他與一位敍利亞同胞再婚,並在土耳其的一家公立醫院生了三個孩子,該醫院為難民提供免費的醫療服務。
“我在撿垃圾多年後終於開了一家車間,”他説。“這裏現在是家。”
阿塔基一家在安卡拉感到如家一般。攝影師:塞爾坎·哈賈奧盧如果阿薩德的倒台讓敍利亞難民陷入困境,那麼這對土耳其來説也是一個難題,土耳其是世界上最大的難民接收國,包括超過300萬敍利亞人。像阿塔基一樣,許多人已融入當地經濟。儘管一些政治家將難民視為對國家的不受歡迎的負擔,但許多企業依賴他們提供廉價勞動力。
大約三分之一的敍利亞難民在土耳其的非正式經濟中工作,尤其是在製造業、紡織業和旅遊業。如果他們離開,“主要影響可能是勞動力成本的增加,”難民專家、聯合國難民署支持的研究項目《敍利亞人晴雨表》的作者穆拉特·埃爾多安説。
彭博社經濟學家塞爾瓦·巴哈爾·巴齊基對此表示贊同。“如果足夠多的難民決定返回——這還是個大問題——這可能會導致土耳其的通貨膨脹上升,”她説。“這是在考慮到由於需求下降帶來的去通貨膨脹影響和由於勞動力成本上升帶來的上行壓力之後的結果。”
然後是 政治層面。儘管敍利亞人最初被歡迎作為客人,但他們在該國的長期存在已成為社會緊張的主要來源,尤其是在過去八年經濟衰退使土耳其人就業機會稀缺的情況下。
這引發了對總統雷傑普·塔伊普·埃爾多安的政治反彈,他認為歡迎難民是道德和宗教責任。他的正義與發展黨在許多大城市失去了支持,包括伊斯坦布爾和靠近敍利亞邊境的加濟安泰普,那裏大量難民被指責為租金上漲和就業競爭加劇的原因。
埃爾多安因歡迎難民而受到支持者的批評。攝影師:霍莉·亞當斯/彭博社總統繼續面臨來自支持者的嚴厲批評,因為在經濟惡化的情況下接待如此多的難民。埃爾多安長期以來將自己視為難民的捍衞者,儘管這帶來了政治成本,他本週表示,政府將監督希望返回的人的自願迴歸過程。大規模迴歸可能會增強他的政治地位,這可能解釋了土耳其推動鼓勵自願迴歸的原因,包括開放第二個邊境口岸以加快這一過程。
但埃爾多安的難民專家(與總統無關)警告説,“對他們迅速返回的期望是不現實的。”許多人將因敍利亞長期內戰造成的破壞而感到畏懼。“在國家重建和安全之前,難民不太可能大規模返回家園,也不清楚何時或是否會發生,”他説。
不僅僅是在安卡拉這樣的城市,敍利亞人對返回的態度也存在分歧。在邊境小鎮基利斯,難民佔總人口233,000的38%——這是全國難民比例最高的地方。當地商會會長哈吉·穆斯塔法·切爾坎利表示,他沒有觀察到“人們大量離開的情況。”至少目前還沒有。
切爾坎利説:“短期內,我們不期望商業會受到干擾,但從長遠來看,我們可能會在建築和服務行業看到[勞動力]短缺,因為敍利亞人在這些行業中佔據了大多數。”
這個“長遠”可能還需要很長時間。
在安卡拉的阿爾廷當區,一位23歲的敍利亞女性,只稱自己為萊拉,她表示,她寧願忍受在這座破舊的一層磚房中沒有自來水的生活,也不願意“回到家鄉住在帳篷裏”。
“我丈夫在垃圾中收集尼龍袋並出售,而我則在能找到工作的情況下清潔公寓大樓,”她説,2歲的女兒雅斯敏正在舔路人買的棒棒糖。“我從附近的清真寺提水,我們和鄰居分攤電費。但除非我的親戚回來,否則我不會回去,他們沒有這樣的計劃。”
在阿塔基家庭中,也沒有人打算離開。這位木匠的18歲兒子法提赫指出,他在土耳其生活了超過一半的生命。他在公立學校學習土耳其語。甚至他的味蕾早已適應當地的飲食。“如果我們回去,我可能會想念土耳其烤肉,”他説。“在敍利亞也有,但土耳其的烤肉更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