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新四害| 羽龍禁:縱容極端言論,就是在“養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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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觀察者網在微博發起主題為#反網絡新四害#的投票活動,由網友評選出當代互聯網“網絡新四害”。最終經過網友投票,“網絡謠言”“飯圈文化”“網絡暴力”“極端言論”位列前四名,成為“網絡新四害”。
觀察者網組織刊發系列評論文章,深入分析“網絡新四害”背後的形成機制、傳播規律以及深遠影響,和各位網友一起營造清朗網絡空間。
第一篇:網絡新四害| 黃楚新 陳智睿:網絡謠言,被不斷傳播的“惡”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羽龍禁】
從對個人的人身攻擊、惡意辱罵,到對一個羣體的集體性否定,還包括近年來公知、恨國黨的所謂“批判”,以及極端民族主義言論,在網絡傳播時代,一個人似乎只要躲在屏幕後面,就可以“隱身”,盡情宣泄自己的不滿,也讓整個網絡空間變得烏煙瘴氣、戾氣橫行。
也因此,在觀察者網關於“網絡新四害”的評選中,極端言論也“榜上有名”。
網民們對極端言論的反感和警惕,説明其給網民們帶來了入侵且存在很強的不適感。如果不認真對待,其未來勢必如同“養蠱”一般帶來持久的破壞性。
同時,因為其敏感性,對極端言論的處理方式,絕對不是單純依靠政策或平台就可以完成的。可以換句話説,“網絡新四害”都是社會問題,但極端言論更具有政治性。
極端言論的例子
如果要從概念上來定義極端言論,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在言論表達中,表現出強烈的偏見、仇恨、敵意或過激立場,通常具有煽動性、對立性和暴力傾向。
極端言論往往在內容上存在極化、絕對化的觀點,並常常通過過度簡化複雜的社會、政治或文化問題,推動某一特定觀點或意識形態,忽視或排斥其他觀點。
這些言論往往出現在政治、民族、宗教、性別等各個領域,不僅具有情感上的激烈性,而且可能對社會秩序、民族和諧、國家穩定造成潛在威脅。
上文之所以説“養蠱”,是因為從表現形式來看,發佈極端言論的人絕對不會單純地就在某個領域中發言,他們往往呈現蔓延的態勢,不斷擴大自己的“話語領地”。例如,一個政治上極端的人,他往往會在民族、歷史上呈現極端狀態。所以,如果換個角度認識的話,極端言論的另外一種表述是意識形態對抗中的一個手法。
這裏需要特別注意的是,“極端言論”就好比一個人生病,發燒僅僅是一個表象而已,一旦出現了極端言論,背後的極端羣體可能已經發展得非常完備了。所以,極端言論的背後往往透露着政治問題。
在我國互聯網歷史中,進入大家視野的、且較為典型的極端言論案例就是“精日”。“精日”的全稱叫做“精神日本人”,是指在精神和物質上對歷史和當代日本進行“病態性”崇拜的人羣。這種“病態性”崇拜讓這一羣體肆意踐踏和傷害民族感情,並以此為榮,而且部分羣體確實與海外力量有深入聯繫,同時具備演化為“網絡暴力”的能力和趨勢。
例如在2017年,有人身着日本軍裝在上海四行倉庫和南京紫金山拍照,刺痛了每一箇中國人的內心。同時更讓人警惕乃至於恐慌的是,他們還會“線下精準打擊”,通過“人肉”的方式獲取目標人物的個人信息,在線上散佈有害言論、公開其個人信息、線下上門打擊等。

極端言論的出現條件
深入來看,極端言論的出現不是某個要素導致的,往往是多種社會、政治、心理因素交織的結果。例如身份認同危機、技術更新迭代、某些極端人物的煽動、特殊事件或時機帶來的羣體情緒集體化、文化和價值觀衝突等等,都可能成為極端言論的温牀。而在真實社會中,上述要素往往是多個集中出現的。這裏重點講述3個要素,分別是羣體認知習慣、技術對認知的改造和壓力的催化作用。
認知模式的習慣——區別、刻板印象和情緒
“區別”是我們的認識世界的第一步。人類特有的認知模式,會讓我們非常容易出現“區別”這一模式。當“我們”和“他們”這一概念出現後,才會出現更加清晰的概念甄別。可以説,“區別開來”是人類認識周圍的第一步。
“刻板印象”是我們認知的模式之一。在我們的語境下,刻板印象往往被賦予了負面意義,但刻板印象客觀上是每個人都存在的,甚至我們認知速度的提升是依賴刻板印象的。例如當我看到一個顏色豔麗的果子容易產生“它能不能吃”的想法,多次證明,很多顏色漂亮的果子都可以吃,這就提升了我們的認知速度。什麼時候刻板印象會變為負面呢?直到我們吃到了一株顏色豔麗的毒蘑菇的時候。
情緒是我們對事物最基礎的感知。隨着社會的發展,社會問題逐步出現,伴隨着各種文化和價值觀,羣體不再單純是一個“人羣”,而是擁有着認知、價值觀、羣體特徵的集合。價值被賦予的同時,刻板印象作為簡化認知的模式被廣泛使用。
隨着需要認知的內容日趨複雜,情緒被強化。簡言之,我們認識任何一個事物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代入,即“這個東西對我好還是不好?”於是乎,在這一認知模式下,所有的內容都會被網民們較為“簡單粗暴”地基於“於我是否有利”進行看待。
綜合一下,這就是社會極化問題中的“複雜-極端”解釋假説。簡言之,人們對某一個問題的認知越簡單,就越容易出現極端的判斷。相反,對某一個問題的認知越複雜,就越不容易出現極端的判斷。而受限於我們的認知模式和認知能力,情緒化的認知會主宰着我們,從而我們就出現了極端判斷的土壤。
技術帶來的認知模式改造——輸入、發酵和輸出
技術是一個更不可忽略的重要環節。技術帶來便捷的同時,也會潛移默化“摘除”一些東西。
輸入方式會潛移默化改變我們的思維方式。舉個例子,看報紙和看視頻有什麼區別呢?這都是在輸入外部信息,最大的區別是報紙的載體是文字,短視頻集中於逼真的、臨場感的視聽語言。報紙需要我們處理文字符號,多種文字依據不同的線索展開敍述,我們的大腦需要進行識別符號、識別符號後的意義、大腦中展開分析、推理、歸納、演繹、整合等一系列的思考行為,每多一重思考,也就多一重理性化判斷。
相反,短視頻不然,臨場感首先會讓我們忽略“這個東西是真的還是假的”?受眾被“帶走”的可能性遠比文字要高,因為視頻相比文字,更容易激發人們的刻板印象。
社交媒體的信息繭房、回聲室效應會進一步發酵受眾的觀點。隨着算法推薦的廣泛使用、隨着評論區的廣泛互動和社交媒體的推動,受眾會選擇性接觸喜歡的內容,同時選擇性屏蔽不同觀點,最終受眾的信念和觀點在一個封閉的信息環境中不斷被強化和重複。
各種討論區也會更加容易吸引同質觀點的羣體。傳統的“算法推薦——受眾”模式變為了“算法推薦——受眾——討論區”,人們為了尋求歸屬感,就會形成羣體認同。同時,在信息爆炸的時代,個人無法處理所有信息,選擇信任少數信息來源——比如討論區大家的觀點——就成為了一個重要選擇。而討論區內,不同觀點交流受到阻礙,思想極端化和羣體極化的土壤更加“肥沃”了。
社交媒體的深入客觀上改變了傳媒的格局。社交媒體興起前,信息的輸出來自於權威媒體,現在信息的輸出主要來自於自媒體。如果單純從“數量”對比,不足以過分焦慮。但如果時間足夠久、關注話題足夠深入,自媒體長期的耕耘和輸出必然會逐步建立起屬於它的“傳播權力”。舉個例子,權威媒體可能僅僅會提供給我們一個“新聞事實”,但自媒體的解讀除了提供情緒價值,更提供了“權威解讀”,即使這種“權威”可能並不是真正的權威。
綜合一下,從輸入、發酵到輸出均存在利於極端化判斷的土壤,或者説已經改變了我們對一個問題的認知模式了。可以想象一下,早期我們接觸一個事物,會全面調查各方資料和綜合評估,信息爆炸的時代,我們會選擇上微博、小紅書、抖音,先看某些大V的陳述,再看評論區的導向,找到自己認同的判斷,再堅持這個判斷。
事實上,我們的思考過程被不斷弱化着,我們的判斷不是自我產生的,而是外界給予的。因此,新媒體短視頻讓我們迎來“弱智時代”,似乎並不是一個危言聳聽。

壓力的催化和羣體的效果
無處不在的社會壓力會促使個體產生強烈的負面情緒,如憤怒、無力感、失望等。這些情緒往往推動極端言論的出現。在面臨社會壓力時,個體會尋找和自己有相同經歷或觀點的羣體,從而增強歸屬感。當這些羣體認同極端觀點時,個體往往會受到羣體影響,進一步強化自己的極端立場。
這並非批評,而是人性使然,更是報團取暖的必然選擇。權力是鐵籠,每個人是權力的施加者,也是被施加者,人人都無法逃脱。當面對無形權力帶來的壓力時,羣體必然會尋找一個看得見、摸得着,或者非常具象化的象徵與標誌展開批判。
所以,一個問題涉及羣體越廣泛,引發羣體行為乃至於極端選擇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在一個羣體內獲得了足夠多的尊重、關懷、滿足,個人和羣體的關係就會更加緊密。依賴感的提升被賦予了新的生活方向和意義。同樣的,假設這個羣體是極端羣體,極端個體需要在羣體中獲得認可和温暖,那麼極端言論的出現一定是無法避免的。
“極端話題”背後的“治理真空”
很多極端話題領域都是敏感領域,或者説是無法大規模展開討論的領域。如上文所説,極端言論往往出現在政治、民族、宗教、性別等各個領域,這些話題領域絕對不是“統一定調”或者“平台治理”可以完成的。
舉個例子,如果放開“清史編寫的困境”這一話題的討論,能不能討論出統一的結果不好説,但一定有一些民族和歷史問題會被拿出來反覆討論。而大眾認知不在統一的層次時,看待視角和期待的結果會完全不同,就會出現雞同鴨講的後果,撕裂就會不可避免地出現。
因為敏感,所以迴避;因為迴避,所以成為了敵對力量的工作領域。“意識形態陣地你不佔理,別人就會佔領”,同樣的,能不能佔領、如何佔領、誰來佔領,遠比“佔領”更加困難。因此,這不是某個部門單純可以解決的問題,更不是單純依賴平台來處理。
如同審判一般,有的極端言論帶有傷害人民內心的嚴重破壞性,必須予以堅決消滅。此類言論應當禁止討論,什麼都拿來討論很可能帶來的結果是什麼都討論不出來。同樣地,有的言論看似極端,但不一定要被打為極端,甚至有的極端言論中存在着新的機遇。
例如,早期的公知言論存在了很久,各種對抗也存在了很久,真正呈現我方言論掌握主動權的趨勢,並不是“辯出來的”,而是基於我們的現實和對方的現實共同作用而得的。現在此類言論已經不再是洪水猛獸了,消滅它們是不可能的,但我們可以做到讓它們無法威脅。一旦無法威脅我們了,這類言論就屬於被“觀賞”和“嘲諷”的目標了。
不過需要引起足夠重視的是,偶發的極端言論容易直接介入,但持久的、有組織、有規模的極端言論,絕對不要簡單化為“網絡事件”,那可能是政治鬥爭和國家安全鬥爭了。
但是,很多期待的結果不是“辯”出來的,並不意味着我們要放棄討論,問題是誰來討論?就是前面的問題,意識形態的陣地打算讓誰、如何佔領呢?
這裏想單獨指出學術權力的作用,因為國家權力和大V權力已經在這個領域了,而學術權力仍然遲遲沒有進入。很多時候,國家決策和人民的理論來源是學術領域,我們不能盲目地、幼稚地認為學術是假大空。
同樣地,學術權力需要下沉,不要研究玄之又玄的東西,更不要一天到晚創造一些奇奇怪怪的概念。立足於現實問題、解決現實問題,是學術真正的關懷和令人無法拒絕的魅力。
學術是否可以建立權威,這一建構過程需要依賴國家權力和人民的權力,而國家和人民在應對未來危機時,學術的理論指導更是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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