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操縱伊朗“抵抗軸心”的神秘幕後操盤手
Sune Engel Rasmussen
四年前,美國發動無人機空襲,擊斃了負責伊朗秘密準軍事行動的指揮官。卡西姆·蘇萊曼尼作為中東地區最具辨識度的軍事指揮官,幾乎擁有偶像般的追隨者,並將聖城旅置於地區民兵網絡之巔,二十年來不斷擴大伊朗在阿拉伯世界的軍事影響力。他的送葬隊伍吸引瞭如此龐大的人羣,以致有50多人在踩踏事件中喪生。
接替他的這位人物截然不同——一位低調的幕後操盤手,如今面臨一項艱鉅的新任務:利用這些拼湊起來的武裝組織擴大伊朗的勢力範圍,同時避免招致美國的毀滅性報復。
自接管聖城旅以來,伊斯梅爾·卡尼准將一直默默整合從巴格達到紅海受伊朗指揮的各路民兵武裝。這些勢力已在該地區製造了美國政府所稱的"數十年來中東最動盪局勢"。
上月德黑蘭舉行的蘇萊曼尼紀念儀式。圖片來源:Morteza Nikoubazl/Zuma Press從也門的胡塞反政府武裝,到敍利亞和伊拉克的什葉派準軍事組織,卡尼支持的民兵勢力可能引爆由哈馬斯10月7日襲擊引發的一系列連鎖衝突,並通過襲擊美軍基地(如一週多前在約旦造成三名美軍士兵死亡的無人機襲擊)將美國進一步拖入泥潭。當美國上週末對敍利亞和伊拉克境內伊朗支持的民兵組織發動空襲時,這無疑是向卡尼傳遞的明確信號:收手。
卡尼能否控制住這些民兵組織,或許是整個地區最大的不確定因素——這些武裝力量因以色列在加沙的戰爭而重新被激怒,又因美國的襲擊而受創。
美國暗殺蘇萊曼尼,是試圖切斷從德黑蘭延伸到其武裝盟友的指揮鏈的一次具體行動,這些盟友分佈在從敍利亞、伊拉克到也門、黎巴嫩和巴勒斯坦領土的廣大地區。但這並未削弱他們擾亂該地區的能力;反而讓他們更加肆無忌憚,在紅海破壞航運,襲擊以色列,並對美軍構成日益嚴重的威脅。
“如果目的是削弱伊朗對這些組織的控制,美國確實做到了。問題就出在這裏,“德國國際與安全事務研究所(SWP)訪問學者、伊朗地區政策專家哈米德雷扎·阿齊茲(Hamidreza Azizi)説。
2020年,身穿制服的卡尼(右)參加了蘇萊曼尼的葬禮。圖片來源:Salampix/Zuma Press事實上,據一位西方安全官員、一位黎巴嫩高級官員和一位伊朗革命衞隊顧問透露,自哈馬斯襲擊以色列以來,聖城軍指揮官數週來一直在各民兵組織之間穿梭,告訴他們要確保對以色列和美國基地的襲擊不要過於激烈,以免最終引發更廣泛的地區戰爭。
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上週警告稱,“至少自1973年——甚至可以説更早以前——以來,我們還未見過像當前整個地區所面臨的如此危險的局勢”,他指的是贖罪日戰爭爆發的年份。
蘇萊曼尼在武裝和訓練伊朗的非國家行為者聯盟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可以説,他是該地區最知名的指揮官,在追隨者中擁有近乎神話般的光環,伊朗領導層精心打造他的公眾形象,以此作為其在中東影響力日益增強的證據。
“蘇萊曼尼被視為一個千載難逢的人物,一個劃時代的角色。這樣的人並不常見,“美國智庫外交關係委員會的伊朗革命衞隊專家雷·塔基説。“卡尼則是一個更為低調的人物。”
卡尼出生於20世紀50年代末,他向公眾透露的個人生平細節很少。作為一名官僚,他的大部分職業生涯都在監督伊朗在阿富汗的利益,幾乎不會説阿拉伯語。與德黑蘭的其他高層人物不同,他似乎沒有在1979年伊斯蘭革命中發揮積極作用,而是在整整一年後的1980年加入了為保衞新統治者而成立的革命衞隊。
週五,伊朗總統易卜拉欣·萊希在伊朗南部阿巴斯港的一個革命衞隊基地。圖片來源:伊朗總統辦公室/Shutterstock20世紀80年代初,他在伊朗與伊拉克戰爭期間的南部前線與蘇萊曼尼成為朋友,後來他説,戰鬥在他們之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我們都是戰爭的孩子,”他在2015年接受革命衞隊專家阿里·阿爾方內赫引用的一次採訪中説道。“在艱難時期成為朋友的人,比起僅僅因為是鄰里而成為朋友的人,關係更為深厚且持久。”
1990年代,戰爭結束後,加尼的軍銜得到提升,作為革命衞隊地面部隊的副指揮官,他將注意力轉向阿富汗,在那裏打擊毒品走私者,後來支持反塔利班的北方聯盟,該聯盟與美國合作於2001年推翻了塔利班。當蘇萊曼尼動員數萬名戰士保衞敍利亞政府對抗內戰期間的伊斯蘭國勢力時,加尼幫助招募阿富汗什葉派加入他們的行列。
隨着伊拉克和敍利亞戰爭的減弱,伊朗民兵網絡的角色發生了變化。許多民兵組織成為政治結構的一部分——在黎巴嫩,真主黨既是一個政黨,也被視為對抗以色列攻擊的威懾力量;在也門,胡塞武裝佔領了首都,被視為事實上的政府。
在伊拉克,民兵組織更深入地融入了國家的政治和安全體系,獲得了影響國家政治的權力,同時仍處於國家控制之外。
這些組織從伊朗獲得資金和武器,都在德黑蘭建立的總體框架內運作,但擁有追求自己國內議程的自主權。這些組織日益增強的自給自足減輕了德黑蘭資助它們的經濟負擔,但也削弱了德黑蘭約束它們的能力。
這對伊朗來説是個問題。
塔基表示,蘇萊曼尼憑藉個人魅力動員了他所謂的"抵抗軸心”,而卡尼則試圖在行動層面將伊朗各派盟友更緊密地聯繫起來。
“這需要更多幕後協調,而非蘇萊曼尼式的個人崇拜,“他説道。
南卡羅來納州克萊姆森大學歷史學家、蘇萊曼尼傳記作者阿拉什·阿扎茲指出,這種情況在伊拉克民兵組織中尤為明顯——他們可能是聖城旅網絡中最不穩定的部分。
“蘇萊曼尼多年來與他們建立了深厚關係,深受他們尊敬,“阿扎茲説,“卡尼缺乏這種個人魅力,與這些伊拉克及其他阿拉伯團體也沒有歷史淵源…因此他在約束伊拉克各派系、使其與更廣泛的抵抗軸心保持一致方面困難得多。與更具獨立傾向的胡塞武裝也存在同樣問題。”
週末,某什葉派武裝組織成員在巴格達參加戰友葬禮,這些成員死於美軍空襲——該行動旨在阻止對美軍的進一步襲擊。圖片來源:哈迪·米茲班/美聯社隨着中東瀕臨更大規模衝突邊緣,卡尼和其他伊朗官員正努力確保其附屬武裝不會引發更多襲擊。
據參與會議的伊朗政府高級顧問透露,約旦無人機襲擊事件導致美軍士兵死亡後,伊朗官員立即前往伊拉克告知盟友:這次襲擊越過了紅線。
美國官員表示,他們尚未看到伊朗下令發動此次襲擊的證據,德國科學與政治基金會的阿齊茲指出,伊朗從殺害美軍士兵中無利可圖。
“自10月7日以來的目標一直是牽制其他戰線,為哈馬斯爭取喘息空間,但避免引發更廣泛衝突或招致美國打擊,“他分析道,“這不符合伊朗逐步升級的一貫做法,也不符合伊朗當前的任何戰略目標。”
當前關鍵在於這些民兵組織是否會聽從指令。
科斯塔斯·帕里斯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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