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對歷史的執念如何導致他發動戰爭——《華爾街日報》

一座弗拉基米爾大公的雕像在莫斯科落成，其統治的疆域曾覆蓋現今烏克蘭、白俄羅斯和俄羅斯的大片地區。圖片來源：Alexander Miridonov/Kommersant/Sipa USA/Associated Press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在幾天前接受塔克·卡爾森兩小時專訪時，所講述的那堂冗長的歐洲歷史課，對許多觀眾來説可能顯得晦澀難懂。

但當普京細數幾個世紀前的往事並搬出17世紀的文件時，他闡述的是對歷史根深蒂固的觀點，其中許多觀點受到歷史學家的廣泛質疑，正是這些觀點驅使他發動了二戰以來歐洲最血腥的衝突。

普京對烏克蘭和斯拉夫民族歷史的執念由來已久。2008年，當普京與時任美國駐俄大使、現任中央情報局局長的威廉·伯恩斯(William Burns)會面時，他直言不諱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據伯恩斯回憶，普京當時問道：“你難道不知道烏克蘭甚至不是一個真正的國家嗎？”

普京此後的行動——從2014年首次入侵烏克蘭併吞並克里米亞，到2022年莫斯科發起的全面戰爭——都源於這一信念。

這個被普京一再貶稱為“人為製造”的國家近兩年來一直在激烈抵抗莫斯科試圖終結其獨立的企圖，收復了最初被佔領土的一半。

普京的歷史觀並非他獨有。這些觀點深深植根於俄羅斯帝國早於1917年革命的歷史敍事中。當時"烏克蘭"這一名稱以及在俄羅斯境內印刷烏克蘭語書籍報刊均屬非法，烏克蘭人官方被稱為"小俄羅斯人"。

據西方情報官員透露，這位俄羅斯總統在新冠疫情期間花費大量時間研讀歷史文獻。其成果是2021年7月發表的《論俄羅斯人與烏克蘭人的歷史統一》專論，該文件在入侵前被要求俄軍全體成員學習。

卡爾森訪談前半小時裏，普京冗長且屢現史實錯誤的闡述基本複述了該文件的主要論點——儘管時常夾雜更極端的篡改與附加的歷史修正主義，例如聲稱希特勒在1939年別無選擇只能入侵波蘭並引發二戰。

前福克斯新聞主持人塔克·卡爾森在莫斯科採訪俄羅斯總統普京。圖片來源：Gavriil Grigorov/Kremlin Pool/Zuma Press儘管這種對幾個世紀前事件的執念看似荒誕，但烏克蘭身份認同問題正是俄羅斯建國神話的核心——因而也是其當下政治的核心。

普京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的名字都源自基輔大公弗拉基米爾。這位公元988年受洗皈依基督教，併為其基輔羅斯公國施洗的統治者，其疆域涵蓋現今烏克蘭、白俄羅斯和俄羅斯的大片領土（莫斯科在他去世一個多世紀後才建立）。

2014年吞併烏克蘭克里米亞半島（即弗拉基米爾大公受洗之地）後不久，普京立即下令在克里姆林宮外建造了一座巨型弗拉基米爾大公雕像——烏克蘭人稱其為沃洛德米爾。基輔如今是外國首都這一尷尬事實，動搖了俄羅斯自詡為基輔羅斯榮耀正統繼承者的歷史敍事，即對基輔大公曾統治的所有土地擁有天然主權。

按照普京的説法，烏克蘭民族認同是20世紀初俄羅斯的敵人奧匈帝國捏造的產物。他告訴卡爾森：“奧地利總參謀部開始散播一種觀點，聲稱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並非真正的俄羅斯人，而是屬於一個特殊民族——烏克蘭人。”

當時處於奧地利統治下的烏克蘭部分地區（如利沃夫市）確實成為烏克蘭文化中心，但這僅僅是因為基輔的作家、歷史學家和詩人在俄帝國禁止使用烏克蘭語後被迫流亡至此。1847年，烏克蘭民族詩人塔拉斯·舍甫琴科因創作愛國詩歌被捕，被強制徵召入伍發配中亞。十多年後他獲准返回烏克蘭，卻旋即再度入獄。

普京曾提及學生時代閲讀烏克蘭語版舍甫琴科作品的經歷，但在其重構的歷史敍述中絕口不提這位詩人——承認烏克蘭文學早於所謂"奧匈帝國總參謀部陰謀"的存在，將瓦解其立論根基。

在與卡爾森的會面中，普京還出示了博赫梅利尼茨基的書信副本，稱這位"掌控俄羅斯土地（現稱烏克蘭）該地區政權的人"。歷史畫像清晰顯示，這位統治者的頭銜正是"烏克蘭蓋特曼"（即大公）。

然而，承認烏克蘭這一名稱已沿用數百年的事實，在普京統治下的俄羅斯卻是禁忌。去年五月，俄羅斯憲法法院院長瓦列裏·佐爾金諂媚地向普京呈遞了一份17世紀的地圖，該地圖是在法院檔案中發現的。

“知道我為何帶來它嗎？“佐爾金説道，“因為這上面根本找不到烏克蘭。”

普京檢視地圖時顯得頗為滿意，再次闡述烏克蘭如何僅是1917年俄國革命的產物。“蘇維埃政權創造了蘇維埃烏克蘭。這是眾所周知的。在此之前，人類歷史上從未存在過烏克蘭，“他笑容滿面地表示。

佐爾金五月展示的這幅地圖廣為人知且存世眾多副本。就在基輔標註下方，地圖上赫然題寫着：“烏克蘭：哥薩克之國”。

致信雅羅斯拉夫·特羅菲莫夫：[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