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法已陷入人道主義危機，如今以色列的進攻迫在眉睫——《華爾街日報》

耶路撒冷——拉法，這座加沙地帶南端的城市如今已成為帳篷之城，也是近年來最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的中心。

然而，戰爭、政治與物流的致命組合正在扼殺緊急援助，在預期攻勢來臨前，巨大的苦難規模使以色列面臨日益增加的國際壓力。

超過130萬平民——佔加沙地帶總人口一半以上——已逃離這個巴勒斯坦飛地的戰火，湧入原本只有30萬居民的拉法市。許多家庭蜷縮在路邊支起的塑料佈下躲避風雨。國際捐贈的帳篷在黑市上被絕望的家庭以500美元價格轉賣，只求換取食物資金。人們焚燒塑料垃圾來烤制面餅。

以色列入侵加沙四個月後，許多居民表示仍未收到任何援助。

“我們必須購買每一樣東西。每天光食物就要花這麼多錢。我們沒有烹飪燃氣，找到木柴時就煮扁豆或通心粉，否則只能吃罐頭食品。“47歲的蘇哈·阿拉法特説道。她與丈夫、五個孩子及其他三個家庭擠在拉法的一個儲藏室裏生活。

援助物資運送受困於激烈戰事、以色列與埃及對加沙邊境的封鎖，以及以色列對進入加沙的物資種類和流向的嚴格審查。流離失所人口的龐大規模和聯合國對需求預估的不足加劇了援助短缺。加沙地帶內部的無政府狀態和普遍發生的搶劫行為更進一步阻礙了救援工作。

以色列、埃及和聯合國均表示，他們正在盡最大努力協助緊急物資運送，並互相指責對方應對當前危機負責。以方旨在消滅哈馬斯，稱該巴勒斯坦伊斯蘭激進組織正在劫掠部分援助物資。

因戰爭流離失所的巴勒斯坦人在拉法臨時帳篷營地。圖片來源：Fatima Shbair/美聯社一名流離失所的巴勒斯坦兒童坐在拉法的家禽養殖場，她的家人暫居於此。圖片來源：Mohammed Talatene/德新社/Zuma Press人們越來越擔心以色列軍隊將對拉法地區的哈馬斯發動地面進攻。美國和歐洲國家擔憂此類戰鬥將導致大規模傷亡、擠壓本已匱乏的援助資源，並使流離失所的巴勒斯坦人無處可去。據巴勒斯坦衞生部門統計，本輪衝突迄今已造成加沙地帶逾2.8萬人死亡，其中大部分是婦女兒童。該數據未區分平民與戰鬥人員。

持續惡化的人道主義危機與攀升的死亡人數正加劇拜登政府的不滿。拜登總統總體上支持以色列的軍事行動，但對其作戰方式日益持批評態度，並正推動停火協議達成。

這場戰爭分裂了拜登競選連任所需的民主黨選民羣體。對拉法的進攻可能進一步疏遠因平民苦難而憤怒的左傾選民。

以色列表示，拉法是哈馬斯的最後堡壘，其武裝分子正藏身於當地平民之中。被美國、歐盟等列為恐怖組織的哈馬斯在10月7日襲擊以色列引發戰爭，造成約1200人死亡並劫持250名人質。

美國敦促以色列若未制定可靠的難民保護計劃，就不要對拉法發動大規模進攻。以色列希望美國和海灣阿拉伯國家資助在加沙西南部搭建帳篷城，以便以軍進入拉法前民眾能在此避難**。**

運往加沙的大部分人道主義援助都需經拉法入境，聯合國和非政府組織在此開展救援工作。由於商業物資僅能涓滴流入，這些組織仍是滿足基本需求的唯一渠道。

獲取清潔飲水和食物成為日常掙扎。據當地居民和世界糧食計劃署報告，多數人經常整日斷糧。居民稱麪粉價格飆升至戰前十倍，許多人被迫用飼料穀物製作麪包。婦女為減少在骯髒公廁外排隊數小時的情況，不得不限制飲水量。

“我從未見過如此絕望、複雜和具有挑戰性的局面，“總部位於華盛頓的危機地區供餐非營利組織"世界中央廚房"的應急響應主任薩姆·布洛赫表示。

布洛克12月抵達拉法時表示，這座城鎮原本樹木葱鬱。但後來幾乎全被砍伐當柴火。“到我離開時，人們甚至開始挖掘樹根來燒火做飯、煮茶。“他説道。

巴勒斯坦民眾正在拉法翻撿垃圾。圖片來源：穆罕默德·薩利姆/路透社拉法隨處可見的臨時避難所之一。圖片來源：海瑟姆·伊馬德/EPA/Shutterstock### 嚴密封鎖

哈馬斯10月7日發動襲擊後，以色列全面禁止物資進入加沙地帶。迫於美國壓力，以方最終允許食物、飲用水、部分醫療及庇護物資以及限量燃料進入。

目前每天約有170輛救援卡車通過拉法口岸及以方邊境的凱雷姆沙洛姆過境點進入加沙。戰前平均每天有500輛商業卡車和100輛援助卡車進入該地區。所有救援物資在入境前都需接受埃及和以色列當局嚴格檢查。

物資運送只是難題的一部分。負責協調人道救援的聯合國在加沙地帶資源有限。由於戰火持續，向加沙地區分發物資風險極高，夜間常有犯罪團伙搶劫援助車隊。

近日某天，一支聯合國援助車隊在黎明前從拉法出發前往加沙北部。車隊在以色列軍方檢查站等待了數小時。到上午時分，六輛卡車中有四輛遭到人羣哄搶。哄搶行為如此普遍，以至於聯合國發明了委婉説法——“自發自主分配”。

以色列正面臨國際社會要求其採取更多行動緩解加沙人道主義危機的壓力，當地230萬人口中大部分流離失所且無法獲得足夠醫療保障。

與此同時，以色列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因允許任何援助進入而遭到極右翼盟友批評。他上週告訴記者：“我們承諾的最低限度援助是戰爭持續的重要條件，因為如果出現大規模人道主義崩潰，我們將無法繼續戰爭。”

以色列於12月重新開放凱雷姆沙洛姆過境點，允許聯合國和非政府組織增加援助。最近以色列又允許運往加沙的麪粉在阿什杜德港卸貨。抗議者多次在這兩個地點阻撓人道主義車隊。

“我們正在餵養敵人，“抗議活動組織者之一雷切爾·圖伊託説。

不堪重負

在10月7日之前，聯合國就制定了加沙戰爭的應急計劃。該計劃規劃了避難所，並將各項任務分配給國際機構和援助組織。

聯合國工作人員原計劃從北部的加沙城協調人道主義響應，那裏有存放食品和通訊設備的地堡。該計劃的最壞情況預估約為50萬流離失所者。

10月11日深夜，聯合國高級官員接到以色列軍方電話，要求聯合國工作人員在空襲前撤離加沙北部，這一計劃隨之破滅。

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程處（UNRWA）是唯一在加沙全境設有分支的聯合國機構。作為聯合國在加沙規模最大的行動組織，UNRWA運營着學校、醫療機構及其他服務設施，但通常不負責緊急援助工作。該機構迅速轉向了物資分發。

“我們不得不徹底重新規劃，在加沙南部從零開始重啓行動，“聯合國巴勒斯坦被佔領土人道主義協調員安德烈亞·德多梅尼科表示，“唯一能做的就是依託UNRWA的現有網絡。”

以色列近期指控UNRWA加沙分部10%的員工與哈馬斯有關聯，其中12人蔘與了10月7日的襲擊。UNRWA已解僱涉事員工。美國等西方捐助國暫停資金支持，引發了對後果的擔憂。

“如果UNRWA停止運作，人道救援就會中斷，“負責監督UNRWA加沙援助物資分發的斯科特·安德森説，“如果我們無法支付員工薪資，我不知道還有誰能運送援助物資。”

以色列希望改革或解散UNRWA，但並非現在。以軍擔心部隊最終將面臨大規模饑荒問題，正遊説美國在戰爭結束前恢復對UNRWA的資助。一名以色列軍官表示：“沒有UNRWA，加沙就不會有人道主義援助。”

戰前，加沙大部分人道主義援助和商業物資都通過以色列進入。現在援助必須經由埃及轉運，而埃及對此準備不足。

聯合國及其他援助組織依賴埃及紅新月會（ERC，國際紅十字委員會當地分支機構）來監督從埃及到加沙邊境的大部分人道主義物資運輸。

以色列和聯合國官員表示，儘管ERC面臨任務規模的壓力，但埃及政府仍希望其主導工作。ERC承認缺乏倉庫和訓練有素的人員，但已增加志願者數量。

聯合國對物資優先級的決定權有限，這使其難以實現每日向加沙運送100卡車食品的目標。以色列和聯合國官員指出，阿拉伯國家捐贈、由巴勒斯坦紅新月會在加沙分發的物資常被優先處理。

“我們不會拒絕任何物資，”ERC高級官員Khaled Zayed表示。他稱許多捐助國在未制定存儲或分發計劃的情況下就將貨物運至埃及。

本月，運送援助物資的卡車在埃及與加沙之間的拉法口岸附近排隊。圖片來源：mohamed abd el ghany/Reuters埃及卡車司機在凱雷姆沙洛姆口岸接受安全檢查，包括貼有“世界中央廚房”標籤的包裝托盤。圖片來源：Tanya Habjouqa/ NOOR IMAGES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埃及檢查站及與加沙交界處的延誤，意味着人道主義物資通常需要兩週才能抵達該地區。加沙邊界兩側的安全和政治要求——先是埃及當局，後是以色列當局——意味着貨物必須至少四次卸貨並重新裝載到新卡車上。

以色列表示並未限制許可類別內的援助數量，並指責聯合國及其他援助組織缺乏運送更多物資的能力。聯合國稱若以色列允許更多卡車、通訊設備、發電機等裝備進入，便可擴大行動規模。以色列官員則稱這些設備可能最終被哈馬斯掌控。

聯合國正施壓以色列，要求批准其從凱雷姆沙洛姆至拉法修建防護牆，以保護援助車隊免受犯罪團伙襲擊。本週，持刀棍的暴徒首次在該路線上襲擊了卡車司機。

“轟炸仍在繼續”

為避免捲入以色列軍隊與哈馬斯的交火，聯合國和援助組織會向雙方通報行動軌跡。前往加沙北部的任務需獲得以色列軍方批准。聯合國表示，自今年初以來超半數申請被拒，極大限制了北部物資輸送。以色列當局未回應置評請求。

加沙全境大範圍的移動通信和互聯網中斷，迫使援助組織依賴數量有限的衞星電話。執行援助任務的團隊經常失聯。

世界中央廚房在加沙的主要設施每天為拉法提供約3萬份熱餐和食品包。但向拉法以外運送食物舉步維艱。由於人羣、戰鬥和檢查站，即使移動幾英里也可能耗費數小時。

2024年2月1日週四，加沙地帶拉法市靠近埃及邊境牆的臨時營地，街頭小販正在售賣物資。知情人士稱，有關暫停以哈戰爭並釋放被哈馬斯扣押平民人質的協議談判正在取得進展。攝影師：艾哈邁德·薩勒姆/彭博社圖片來源：艾哈邁德·薩勒姆/彭博新聞世界中央廚房的布洛赫參與了少數幾次聯合國主導的北部車隊援助行動。“你正駛入活躍戰區，轟炸仍在持續，“他説。許多道路幾乎只剩瓦礫和泥濘。

“我們運往北部的每一份食物，都比我們在全球任何地方分發食物時更受歡迎，“布洛赫表示，“在我從事這項工作的19年裏，從未見過像加沙北部這般絕望的景象。”

在拉法市，諾哈·薩達維急需為她三個孩子中最小的1歲嬰兒購買紙尿褲。目前能找到的尿褲價格高達55美元一包。她找不到嬰兒配方奶粉，但在黑市上可以買到標有人道主義捐贈字樣的奶粉，一公斤售價約10美元。

巴勒斯坦衞生部門稱，週一以色列特種部隊營救兩名人員時發動的空襲造成拉法數十名平民死亡。包括世界中央廚房在內的部分人道主義組織正因此撤離在加沙的工作人員**。**

薩達維擔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們不知道能去哪裏，”她説。

卡麗·凱勒-林恩和門娜·法魯克對本文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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