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謝·納瓦爾尼之死使俄羅斯反對派失去了一位堅韌的反普京聲音 - 《華爾街日報》

阿列克謝·納瓦爾尼是俄羅斯為數不多仍能讓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感到不安的聲音之一。作為克里姆林宮最直言不諱的批評者，這位激烈的反腐敗活動家成功凝聚了俄羅斯政治反對派的力量，致力於揭露普京長達數十年統治的缺陷——儘管他從未有機會通過選票與之抗衡。

據俄新社報道，他在俄羅斯流放地監獄去世，此前因多項指控累計被判刑超過30年，終年47歲。

納瓦爾尼2020年經歷神經毒劑中毒倖存後長期健康受損，他多次控訴在獄中遭受虐待，包括未能獲得針對其自稱"使人衰弱"的背痛的適當治療。他曾發起絕食抗議，並經常被剝奪睡眠——因被列為脱逃高風險人員，獄警每小時會叫醒他一次並用攝像機記錄。其盟友透露，近期他健康狀況惡化，在經歷眩暈後被掛上點滴。

2023年12月8日，納瓦爾尼的助手們發出警報，稱已與他失聯三天。其發言人基拉·亞爾梅什表示，他未能在12月11日通過視頻出席法庭聽證會，此後連續多日下落不明。12月18日，亞爾梅什在X平台發文稱，納瓦爾尼的律師"已向全國200多個審前拘留中心發出查詢"，但未獲任何答覆。

弗拉基米爾地區法院隨後在給《華爾街日報》的信中確認，納瓦爾尼已離開原關押的勞改營，“根據莫斯科法院8月判決的條款，轉移至弗拉基米爾地區外的懲教機構”。

12月25日，納瓦爾尼的盟友表示他已被追蹤到位於亞馬爾-涅涅茨自治區的極地勞改營，該北極地區氣候嚴寒且交通閉塞。次日納瓦爾尼在社交媒體發聲，感謝支持者的關心並報平安。這些信息是通過其律師轉達的——目前他的三名律師在俄被捕，另兩名流亡海外遭俄方通緝。

納瓦爾尼去世前，普京剛於12月8日宣佈將參加2024年大選，這一預料之中的決定可能使其執政延續至2030年。這位克里姆林宮批評者的離世，使其成為俄羅斯受壓制的反對派象徵。近年來該運動遭遇當局對住所和辦公室的突襲、無差別拘留及人身攻擊，許多批評者流亡海外，包括納瓦爾尼的三名律師在內的人士被監禁。研究俄內政的分析人士指出，失去納瓦爾尼後，反對派運動實質上已遭斬首。

2012年，防暴警察驅散了一場抗議弗拉基米爾·普京在俄羅斯總統選舉中獲勝的示威活動，逮捕了數十名參與者，其中包括身穿連帽夾克的納瓦爾尼。圖片來源：Maria Turchenkova/Associated Press2012年，一名俄羅斯調查員在警方搜查納瓦爾尼的莫斯科公寓後，搬出一個箱子。圖片來源：Leonid Lebedev/Associated Press納瓦爾尼是一位激情四射的演説家，能輕易煽動人羣，但他真正的武器是他的YouTube頻道，這為他提供了一個覆蓋全國的舞台，觸達數百萬訂閲者。他的視頻通常詳細揭露俄羅斯精英階層的腐敗，這使他在俄羅斯分裂的反對派中脱穎而出，併為他贏得了全國範圍內的追隨者，他成功號召這些追隨者在莫斯科和俄羅斯其他大城市街頭抗議。

納瓦爾尼首次涉足政壇時，與更廣泛的俄羅斯民族主義運動相契合。但在2012年，他放棄了民族主義言論，成為反對派聯盟的一員，該聯盟試圖領導抗議活動，反對普京在擔任四年總理後重返總統職位的決定，這一決定不受莫斯科和其他大城市中產階級的歡迎。

抗議活動逐漸平息，但納瓦爾尼對反對派政治的熱情依然強烈。在隨後的幾年裏，他將精力集中在反腐敗基金會上，該基金會對親克里姆林宮的精英階層展開調查。他每週發佈的YouTube視頻瞄準了一系列與普京結盟的商人和政客，為他樹敵眾多。他發佈的調查報告據稱揭示了普京的奢華生活方式，他曾將普京描述為一個“赤裸裸、偷竊的皇帝”，將人民變成了奴隸。

2017年，納瓦爾尼在聖彼得堡總統競選辦公室開幕時與眾人自拍。圖片來源：埃琳娜·伊格納季耶娃/美聯社2017年，納瓦爾尼的支持者投票提名他為俄羅斯總統候選人。圖片來源：瓦西里·馬克西莫夫/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克里姆林宮觀察人士表示，普京厭惡納瓦爾尼。他通常甚至避免提及這位反對派政治家的名字。

俄羅斯總檢察長辦公室最終將反腐敗基金會和納瓦爾尼競選活動的地區分支機構列為“極端組織”，根據通常用於恐怖組織和暴力宗教教派的立法，將其取締。

納瓦爾尼多次被捕並被指控刑事犯罪，包括2013年和2014年涉嫌貪污，這兩起案件均被判緩刑。納瓦爾尼否認了這些指控。

2019年，歐洲人權法院裁定，俄羅斯當局在2012年至2014年期間多次拘留納瓦爾尼，侵犯了他的權利，並表示針對他的行動是出於政治動機。

納瓦爾尼希望在2018年總統選舉中挑戰普京，但因之前的定罪而被認為不符合資格。

2012年普京就職典禮後，納瓦爾尼在莫斯科抗議活動中被警方拘留。圖片來源：Sergey Ponomarev/美聯社根據其2018年競選網站發佈的信息，納瓦爾尼1976年6月4日出生於莫斯科州布廷村，出身軍人家庭，童年隨父母阿納託利·伊萬諾維奇和柳德米拉·伊萬諾芙娜（現均已退休）輾轉於多個軍事駐地。

他1997年畢業於莫斯科人民友誼大學法律系，2001年又取得俄羅斯政府財政學院經濟學學位。

2010年，納瓦爾尼赴耶魯大學訪學，之後返回俄羅斯繼續政治生涯。

其激進活動招致報復。2016年，他在俄羅斯南部某機場遭親克里姆林宮活動人士襲擊受傷；不到一年後，競選活動中又被人潑灑綠色消毒染料導致視力受損；2019年，納瓦爾尼聲稱在莫斯科市中心支持反克里姆林宮抗議活動期間遭警方拘留時被下毒，但《華爾街日報》無法獨立核實該説法。

2020年，納瓦爾尼與妻子尤利婭·納瓦爾納婭在莫斯科參加紀念遇害的克里姆林宮批評者鮑里斯·涅姆佐夫的遊行。照片：Kirill KUDRYAVTSEV/法新社/蓋蒂圖片社2020年夏天，納瓦爾尼發起反對一系列憲法修正案的運動，這些修正案獲得通過，其中包含一項可能允許普京執政至2036年的條款。他呼籲俄羅斯人抵制關於修正案的全民公投，表示無論真實結果如何，投票都將被偽造。他説，與其為克里姆林宮的宣傳機器提供素材，不如待在家裏。他認為，克里姆林宮依賴選民來維持民主合法性的表象。

普京聲稱，在7月的投票中，78%的俄羅斯人支持憲法修正案。反對派成員表示，這一勝利使克里姆林宮領導人的盟友更加大膽，對可能挑戰其統治的力量施加壓力。

2020年8月，納瓦爾尼在飛往莫斯科的航班上突然感到不適，迫使飛機在西伯利亞城市鄂木斯克緊急降落。

他結婚23年的妻子、47歲的尤利婭·納瓦爾納婭（Yulia Navalnaya）是一名受過訓練的經濟學家，她帶頭努力將丈夫轉移到德國，並直接致信普京，請求允許納瓦爾尼獲得所需的合格醫療援助。最終，一架由德國非政府組織包租的醫療飛機將處於昏迷狀態並依賴呼吸機的納瓦爾尼運出了俄羅斯。

最終被轉移到德國的科學家們認定，他是因為接觸了神經毒劑諾維喬克而中毒。

納瓦爾尼的妻子尤利婭·納瓦爾納亞在西伯利亞醫院外向記者表示，2020年8月他突然病倒後被送往該醫院，“他的情況不好，我們不能信任這家醫院。“照片：迪米塔爾·迪爾科夫/法新社/蓋蒂圖片社納瓦爾尼從俄羅斯撤離後接受治療的柏林醫院外的警察。德國科學家確定他遭到了投毒。照片：肖恩·蓋洛普/蓋蒂圖片社他在全國各地的支持者認為，克里姆林宮因納瓦爾尼不懈的政治活動而參與了對他的傷害。

“這背後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是克里姆林宮最大的敵人，“納瓦爾尼在反腐敗基金會的同事柳博夫·索博爾説。

克里姆林宮否認參與傷害納瓦爾尼。但美國、英國和歐盟都對與這位反對派政治家中毒事件有關的俄羅斯官員和實體實施了制裁，拜登政府正式指控克里姆林宮企圖暗殺。

納瓦爾尼於2020年9月23日從柏林夏裏特醫院出院，此前他在該院的重症監護室度過了24天。支持者稱納瓦爾納亞為俄羅斯的"第一夫人”，她一直陪伴在他身邊，還有他們的孩子：達裏婭（現為斯坦福大學學生）和扎哈爾。

他於2021年1月返回俄羅斯，抵達莫斯科謝列梅捷沃機場時被俄羅斯安全部隊拘留。

俄羅斯聯邦監獄管理局表示，自2020年12月29日起被該機構列入"通緝名單"的納瓦爾尼，因屢次違反緩刑規定而被拘留。他將永遠無法再獲自由。

納瓦爾尼隨後表示，他毫不後悔回到這個作為他祖國的國家，並在社交媒體上告訴支持者們"不要害怕任何事”。

在獄中，納瓦爾尼繼續諷刺政府政策並譴責莫斯科對烏克蘭發動的戰爭，同時呼籲俄羅斯民眾勇敢發聲。

2021年1月，納瓦爾尼在德國治療神經毒劑中毒數月後，登上從柏林飛往莫斯科的航班。圖片來源：Kirill KUDRYAVTSEV/法新社/蓋蒂圖片社2021年莫斯科抗議活動中，俄羅斯警察與示威者發生衝突，該集會抗議納瓦爾尼從德國返回後遭拘留。圖片來源：Mikhail Svetlov/蓋蒂圖片社其盟友透露，弗拉基米爾地區監獄當局通過定期將納瓦爾尼關入所謂"懲戒牢房"刻意使其生活難以忍受——囚犯在此被禁止接收食品包裹或購買額外食物，只能依靠監獄提供的飲食維持生存。 納瓦爾尼還控訴被迫與不講衞生、忽視個人清潔的囚犯同住。

根據法庭記錄，截至2023年底，納瓦爾尼自2022年8月起已針對勞改營、監獄管理部門及檢察機關提起了至少89起訴訟，指控其在監禁期間權利遭受侵犯。司法文件顯示，他就生命健康所受損害提出了賠償請求。

針對這些訴訟及納瓦爾尼的指控，監獄當局未回應置評請求。

2023年8月，俄羅斯法院對已因欺詐等捏造罪名服刑11年半的納瓦爾尼追加判處19年監禁。納瓦爾尼稱，這是當局對潛在追隨者的公然恐嚇。

他在Instagram發佈的聲明中談及刑期時表示：“他們想恐嚇的不是我，而是你們，企圖瓦解你們的反抗意志。他們正迫使你們不戰而降，將俄羅斯拱手讓給竊取權力的叛國者、盜賊和惡棍集團。”

8月對納瓦爾尼的指控包括煽動資助極端主義、教唆未成年人違法，以及試圖為納粹主義平反——後者在以戰勝納粹德國為榮的俄羅斯屬於嚴重指控。

2023年6月，納瓦爾尼通過視頻連線出席俄羅斯法庭聽證會。圖片來源：Alexander Zemlianichenko/Associated Press迫害並未停止。2023年12月初，納瓦爾尼通過其支持者在社交媒體上表示，他被告知面臨新的刑事指控，這次是根據刑法中關於破壞公物的條款。

“他們確實每三個月就對我提起一項新的刑事訴訟，“他當時説道。

12月7日，就在俄羅斯議會宣佈總統大選將於3月17日舉行（為外界普遍預期的普京第五次參選鋪路）當天，納瓦爾尼發起了猛烈抨擊。他的支持者在其Telegram頻道發佈了他的聲明，其中他呼籲俄羅斯民眾前往投票站，通過勾選其他任何候選人的方式反對普京。他還宣佈推出名為"沒有普京的俄羅斯"的網站，鼓勵公民通過分發反對派材料來傳播反普京運動的信息，並每人説服其他10人投票反對這位俄羅斯領導人。

“我們呼籲所有人：不要害怕，“納瓦爾尼寫道。“恐懼會奪走我們的國家和未來。未來屬於那些克服恐懼、堅持鬥爭並相信勝利的人。”

俄羅斯當局迅速封鎖了該網站。

但在他被關押的俄羅斯極北地區監獄（其盟友認為當局故意將他關押在此以阻礙他組織有效抵抗），納瓦爾尼試圖展現自己仍保持着高昂士氣和堅韌意志。

在關押地點被披露後的次日，他在給支持者的信息中開玩笑説自己是他們的"新聖誕老人”，還提到現在擁有了羊皮大衣、帶護耳的毛皮帽和傳統俄羅斯氈靴。

“別擔心我，”他説，“我很好。”

2013年莫斯科市長競選集會後，納瓦爾尼與妻子尤利婭·納瓦爾納亞。圖片來源：葉夫根尼·費爾德曼/美聯社托馬斯·格羅夫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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