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協調加沙援助的嘗試如何釀成悲劇——《華爾街日報》

週四黎明前寒冷漆黑的時刻，數千名飢餓民眾被運送食物的卡車傳言吸引到加沙城地中海沿岸道路。戰時援助物資屢遭搶劫者覬覦並遭以軍火力波及，但人羣仍蜂擁而至。

這支駛來的車隊實屬罕見：約30輛卡車的行進正由以色列軍方監督。數月來以色列在打擊哈馬斯同時試圖避免介入對加沙民眾的物資供應，但加沙城已陷入無政府狀態，食品運輸風險極高，迫使以軍上週日起開始組織對加沙北部的人道主義行動**。**

以色列官員和目擊者稱，凌晨4:40左右看到首批車頭燈時，人羣衝向駛向當地著名地標納布盧斯圓環的卡車。其中就包括六個孩子的父親阿卜杜·阿希，他週四清晨帶着兩個十幾歲的兒子步行前往。

“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我們正在捱餓，“阿希説。

阿希表示槍聲突然響起，身旁一名男子頭部中彈倒地。周圍散落着屍體，而一些倖存者帶着從卡車後部搶來的麪粉、大米、扁豆、椰棗和罐裝豆子逃離。

巴勒斯坦民眾在以色列軍隊開火後接受醫療救治，當時人們正聚集在黎明前的人道主義援助卡車車隊周圍。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在車隊南側幾百碼處靠近尾端的位置，人羣同樣包圍了卡車。以色列軍方稱有人接近以軍坦克且無視驅散警告槍聲，部隊感到威脅後開火。軍方發言人表示士兵擊斃了不足10人。數千民眾在槍聲中奔逃，踩踏過傷者與死者。

目擊者稱，日出時分車隊首尾處已橫陳數十具屍體。以色列官員稱多數人是被恐慌人羣踩踏致死，或是被試圖逃離混亂的援助卡車碾壓身亡。以方表示巴勒斯坦槍手也開了火導致傷亡。

加沙衞生部門統計，事件共造成112人死亡、數百人受傷，這是自以色列10月下旬發動地面進攻以來單日最嚴重的平民傷亡事件。

這場悲劇揭示了加沙地帶權力真空——尤其是北部遭轟炸最嚴重的大城市——如何催生出飢餓民眾、士兵與武裝分子的危險混合體。人道主義專家和軍事分析家指出，這種局面註定遲早會爆發。

以色列軍方突然加強介入加沙援助物資分配及其迅速惡化的局面，既反映了當地民眾日益絕望的處境，也凸顯了在密集戰區開展有效人道救援的艱鉅挑戰。

直到上週，以色列對加沙的援助一直採取不干涉態度。自戰爭開始以來，聯合國和援助組織幾乎負責人道主義響應的全部工作。這塊飛地230萬居民中，大多數人流離失所、食不果腹且缺乏足夠的醫療救治。

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警告稱，加沙正經歷全球最嚴重的兒童營養不良狀況，並正在滑向饑荒。加沙北部的局勢尤為嚴峻，該地區大部分是戰場，仍有30萬至50萬人居住。

在哈馬斯10月7日襲擊以色列南部後——這是自大屠殺以來猶太人死亡人數最多的一天，1200人喪生——以色列暫時封鎖了所有進入加沙的物資。此後，以色列僅允許有限類別的人道主義援助進入該飛地，包括食品、藥品、水、帳篷和一些燃料，幾乎禁止其他一切物資。

在以色列國內，允許任何援助進入加沙都是一個敏感問題。超過三分之二的以色列猶太人反對向加沙提供任何援助。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正面臨極右翼盟友要求徹底切斷援助的壓力。因此，以色列軍方很難介入其中。

“問題不僅在於政府沒有深入思考戰後安排，還在於對戰後存在許多幻想，”以色列軍事情報部門巴勒斯坦事務前負責人邁克爾·米爾什泰因説，“這是幻想而非現實戰略。這就是這種幻想的代價。”

以色列軍方首席發言人丹尼爾·哈加里少將表示，週四的致命事件發生在以軍自週日夜以來開展的第四次人道主義行動期間。他稱前三次行動均未出現問題。

由於衝突激化及普遍的無序狀態，聯合國與國際援助組織近幾周已縮減了在加沙北部的行動規模。聯合國數據顯示，受撤離及以色列右翼抗議者封鎖車隊影響，2月份進入加沙的援助物資較1月減少了50%。

本週巴勒斯坦民眾在加沙北部擁擠領取食物。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以色列示威者聚集在毗鄰埃及的南部邊境過境點圍欄處。圖片來源：吉爾·科恩-馬根/法新社/蓋蒂圖片社聯合國官員稱，2月5日一支向北部運送食品的聯合國卡車車隊在代爾巴拉赫沿海地區以軍檢查站附近等候時，遭以色列海軍炮火擊中。此後聯合國與國際援助組織暫停了北部食品運輸。以色列軍方表示其攻擊目標是"哈馬斯恐怖設施”，正在調查援助卡車事件。

作為負責在加沙地帶分發食物的兩大聯合國機構之一，世界糧食計劃署曾於2月18日嘗試恢復對北部的糧食運輸。當天，其卡車車隊在通過以色列檢查站進入加沙地帶北部後，立即遭到絕望人羣的哄搶，還遭遇槍擊事件。該糧食援助組織再次暫停了向北部的運輸任務。

由於援助組織難以運送物資，以色列面臨越來越大的介入壓力，尤其是來自美國的壓力。

美國官員一直要求以色列開放至少一個新的通往加沙地帶北部的過境點以加速援助。目前所有物資都需經埃及陸路運輸，並在通過兩個過境點進入加沙前接受埃及和以色列當局檢查：一個位於邊境城鎮拉法附近；另一個在以色列南部的凱雷姆沙洛姆。拜登政府還施壓以色列停止襲擊哈馬斯警察，這些警察在遭到以軍多次攻擊後已停止為援助車隊提供安保。

以色列希望與哈馬斯達成協議釋放仍被扣押在加沙的人質，這進一步增加了壓力。據斡旋談判的埃及官員稱，哈馬斯多次表示此類談判的條件是增加對加沙、特別是加沙北部的援助。

在週日至週一夜間，以色列軍方首次在加沙開展人道主義行動，僱傭私營承包商向該飛地北部運送食品。以軍官員表示，在連續三晚的首次任務中，約有50輛援助卡車抵達加沙北部。

以色列軍方發言人彼得·勒納中校表示：“聯合國機構稱他們不會提供物資，因此我們直接通過加沙地帶內不同組織和現有配送網絡將食物運往北部。“他稱這批援助來自埃及捐贈方，運輸卡車則由私營公司提供。

以色列軍方在保障這些援助車隊安全方面發揮了比以往更直接的作用。週四晚間，軍方派出坦克部隊以確保援助卡車的安全通行。

聯合國及人道主義團體需獲得以軍批准才能前往北部，但以軍不會護送這些車隊。據聯合國數據，今年迄今以軍以安全為由，已拒絕超半數前往該地區的人道主義任務申請——以軍通過兩處檢查站管控通往北部的通道。

以色列軍方發言人哈加里稱，週四援助車隊通過以軍檢查站數分鐘後，大批民眾衝向車輛迫使車隊停下。

加沙地帶拉法市，巴勒斯坦民眾湧向麪包店搶購麪包。圖片來源：法蒂瑪·什拜爾/美聯社哈加里表示，坦克部隊"鳴槍示警試圖驅散人羣”，“以色列國防軍正在執行人道主義行動，旨在讓援助物資送達北部急需幫助的加沙平民手中”。

28歲的前傢俱店經理貝拉爾·阿利西和他的兄弟哈立德是週四凌晨聚集在納布盧斯環島的數千人中的一員。他正在為他5歲的拉揚和3歲的米拉兩個年幼的女兒尋找食物，過去幾周她們幾乎沒吃過什麼東西。

兩兄弟各自搶到了一些食物準備帶回家。逃跑時，貝拉爾被擊中後腦勺。“他倒在救援物資包裹上，“另一位在希法醫院當醫生的兄弟穆罕默德·阿利西説，“還沒到醫院就去世了。”

隨後幾小時，數百名渾身是血的人開始從沿海公路湧入加沙北部的醫院。希法醫院醫生艾哈邁德·阿爾馬克德瑪説，許多人是用驢車送來的。

阿爾馬克德瑪加快腳步趕往醫院急診室。“病牀和地上都擠滿了，“他説。多數患者都是槍傷，他表示從創口尺寸判斷應該是大口徑武器所致，還看到一些彈片傷患者。急診室醫生後來告訴他，有幾個人四肢骨折，可能是被卡車碾壓造成的。

40歲的九個孩子的父親薩米·法耶茲説，他去了納布盧斯環島。週四早上槍聲響起時，他看到聚集在以色列坦克對面路上的人們紛紛倒地。他説槍聲是從檢查站方向傳來的。

法耶茲逃過一劫。第二天晚上他又去了，希望能等到更多援助卡車。“今天一輛都沒來，“他週五早上説，“我們活着的人每天主要工作就是設法弄口吃的。”

週五，巴勒斯坦人聚集在加沙城一條街道上，等待空投的人道主義援助物資。 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Anat Peled、Jared Malsin、Dion Nissenbaum 和 Summer Said 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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