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老舊軟件帶來的隱形1.52萬億美元問題

隨着各公司競相為企業打造最新、最強大的軟件，它們的技術資產負債表上正堆積着一種常被忽視的債務。

這就是所謂的"技術債務"。在光鮮亮麗的新系統之下，潛伏在IT系統中的是大量臨時解決方案和早已過時的系統——這些系統從未考慮過當前用途，它們製造着安全漏洞和創新障礙，亟需更新換代。

技術債務以多種形式顯現，從系統故障、創新滯後到安全漏洞不一而足。它正是導致西南航空在2022年12月底取消13,000多個航班的幕後黑手，讓無數旅客和行李滯留全美各地，適逢假日旅行高峯。專家指出，過去12個月中導致谷歌、蘋果和微軟關鍵系統遭入侵的數十起黑客攻擊，其背後主因也是技術債務催生的眾多軟件漏洞。

據軟件行業資助的非營利組織2022年報告顯示，修復這些技術債務需1.52萬億美元，而美國每年因網絡安全事故、運營故障、開發項目失敗及維護過時系統導致的損失高達2.41萬億美元。這比美國政府每年支付的國債利息還要多2.5倍。該報告作者、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退休軟件工程教授赫布·克拉斯納表示，他相信如今這筆債務已攀升至近2萬億美元。

技術債務與我們的國債有相似之處，在於它會隨時間累積，在疫情期間急劇膨脹，並已達到令人擔憂的規模。它也類似於我們老化的實體基礎設施，因為它已經開始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引發危險狀況。

許多軟件專業人士還擔心，AI作為軟件開發輔助工具的興起只會讓問題變得更糟。原因是任何讓編碼者——尤其是經驗不足者——更容易編寫和發佈軟件的因素，往往會導致更多的技術債務。對編碼者而言，優先考慮的是推出功能，而非花時間優化代碼以達到最高效率。

這與我們在集體優先事項上的缺陷如出一轍，正是這種缺陷導致了我們未能維護好實體基礎設施。

“技術債務是那些隱形問題之一，人們要麼知道自己有問題，要麼不知道，而後者更糟，”Gartner研究副總裁羅傑·威廉姆斯説，“它的發生是因為把事情推遲到明天更便宜、更容易，就像我們在家裏處理任何事一樣。”

解決技術債務唯一持久的方法是讓管理層授權組織的IT部門開始對所有追求新奇事物的需求説“不”，並專注於使組織已有系統更健壯、更安全且更具未來適應性。

這種必要的維護工作對某些企業來説可能難以接受——它們或許願意投資構建新技術能力，卻不願為看似不帶來直接新價值的工作買單。

“阻礙我們消除技術債務的首要因素是業務部門總在追求新功能，“Cast Software首席科學家比爾·柯蒂斯表示，該公司開發的工具可協助企業理解其龐雜的軟件系統，“必須制定政策規定將一定比例時間用於削減技術債務，並嚴格執行。”

若缺乏此類政策，開發新功能和轉向新業務將變得愈發困難。

試想軟件如同巨型機械裝置。給機器添加部件能賦予新功能，但本質上不會改變其運作方式。而原有核心結構可能已因驅動新功能而不堪重負。軟件系統越複雜，實現新功能就越棘手——技術債務就這樣持續拖累生產效率。

“人們在技術和流程方面仍未改變固有方式，“深入研究該問題的克拉斯納指出，“這本質上關乎構建質量與快速交付之間的權衡。”

技術債務問題對全球歷史最悠久、最權威的機構而言最為嚴峻，這很成問題，因為它們往往是我們最依賴的組織。例如，美國的銀行和金融機構承受着不成比例的技術債務負擔。許多機構仍在使用基於Cobol語言的系統，這種編程語言最早發佈於1960年代初，是美國國防部資助項目的產物。

“銀行系統充斥着Cobol代碼，這些系統建造於遠古時代，沒有文檔記錄，當初的開發者可能早已離世，“柯蒂斯説道。

解決美國乃至全球的技術債務可能需要外部干預。減少技術債務的重要工作包括重寫代碼，在某些情況下甚至需要重新設計整個系統架構。

近期，歐盟更新了產品責任法，將軟件、人工智能甚至錯誤數據（如導航系統數據）納入缺陷產品範疇。這一修訂使得人們可以就這些領域產生的缺陷起訴企業，而此前法律僅涵蓋硬件問題。

克拉斯納指出，新一代軟件工具也有助於緩解國家的技術債務。雖然基於AI的編程工具可能助長技術債務的產生，但它們同樣能幫助分析現有代碼庫，從而確定需要更新的內容及方式。

像人力資源管理公司ADP這樣的企業，正在利用AI將舊代碼（包括Cobol）轉換為新編程語言，以便更容易找到懂行的程序員。

諮詢公司Fortified首席執行官本·德鮑表示，多年前企業自建服務器時，系統低效的代價並不大——只需多買幾排計算機就能解決問題。如今一切已轉向雲端，企業按需支付計算資源，若舊系統未優化，其低效性平均會導致賬單翻倍。該公司專門協助客户管理和更新數據庫系統。

拋開立法和AI不談，消除技術債務最常見的方式可謂"技術破產”——老牌企業被沒有歷史系統包袱的新公司顛覆。過去二十年裏，Salesforce等雲端商業軟件初創公司成功的關鍵因素，很大程度上在於它們不像老牌企業那樣揹負技術債務。

但包括美國政府在內的許多機構，無法簡單地被光鮮的新模式取代。美國國防部首席信息官近期表示正考慮向全軍發佈指導文件，要求淘汰和更新嚴重過時的軟硬件系統。

在俄羅斯和中國等複雜對手能夠入侵美國系統的世界裏，技術債務不僅關乎節省資金或促進創新——它還是一個國家安全問題。

欲獲取更多《華爾街日報》技術分析、評論、建議及頭條新聞，請訂閲我們的每週通訊。

聯繫克里斯托弗·米姆斯，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