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販助長巴西非法採金，破壞亞馬遜雨林 - 彭博社

在雅卡雷阿坎加的黃金中心，跨亞馬遜公路沿線的一個金礦。

攝影師：瑪麗亞·瑪格達萊娜·阿雷拉加/彭博社 在 西班牙語 或 葡萄牙語 閲讀這個故事。

當天早晨，當貝尼爾多·羅德里格斯起飛時，太陽剛剛露出地平線。他的單引擎塞斯納飛機裝載着超過100磅的黃金，這些黃金是從亞馬遜深處提取出來的。按照今天的價格，這批價值超過400萬美元的黃金是非法從雨林中挖掘出來的。

當羅德里格斯離開伊泰圖巴時，警方已經在監視這架飛機，伊泰圖巴是當地人親切稱為“金塊城”的地方，已成為巴西非法黃金貿易的非正式首都。這個小鎮坐落在叢林的邊緣——是數百個非法採礦作業與將 貴金屬 運輸到地區和國際市場的商人、交易員和走私者之間的門户。

他在馬瑙斯降落，馬瑙斯是鄰近亞馬遜州的首府。羅德里格斯在機場被飛機的擁有者接走，後者開着一輛白色的大眾高爾。根據執法官員的説法，他們的計劃是最終將黃金運輸到美國。

幾分鐘內，兩輛車在羅德里格斯停下並開火。這是巴西最臭名昭著的毒品幫派之一的伏擊。

伊泰圖巴市被稱為該地區的黃金開採之都。攝影師：瑪麗亞·瑪格達萊娜·阿雷拉加/彭博社大約一年前的對峙揭示了毒販淘金者的崛起。被稱為“garimpeiros”的野礦工已經存在了近一個世紀，他們砍伐土地並污染水源。但現在，針對環境犯罪的聯邦打擊和一場將黃金價格推至歷史新高的 黃金 集會使得這個行業陷入更深的黑暗。

彭博社對礦區的訪問，以及與礦工、專家、當地人和官員的數十次採訪，揭示了一個日益致命的世界，因為這個已有數十年曆史的行業正受到毒品幫派的影響。

“長期以來專注於毒品販運的犯罪組織發現了一個新市場，”負責亞馬遜地區非法採礦調查的聯邦檢察官安德烈·路易斯·波雷卡·費雷拉·庫尼亞説，包括羅德里格斯案件。“他們在亞馬遜中間創建了平行國家。這令人恐懼。”

在全球範圍內，如果你購買 黃金，你越來越有可能在資助不法分子。

世界上約20%的金條產量來自非正式的小規模採礦。生產者有時被稱為“手工業礦工”，但這通常是一個非法、未徵税且常常違反環境和其他法規的行業。在巴西，礦工是亞馬遜森林破壞的主要因素。而根據聯合國的一項研究，全球該行業是地球上汞污染的最大來源，甚至超過了燃煤電廠。

黃金——常被稱為世界上最古老的貨幣——數千年來吸引了地下世界的人物。但這一點在歷史性的價格上漲中得到了加速，這使得非法礦工更有動力以任何方式挖掘黃金。2024年現貨價格上漲了27%。該金屬在10月底達到了每盎司2790.10美元的歷史最高價，自2018年底以來價格已翻了一番以上。

在巴西，非法採礦在前總統賈伊爾·博爾索納羅的執政下開始上升到另一個層次，這位極右翼、支持礦工的領導人削減了打擊環境犯罪的資金，並以經濟增長為名助長了雨林的破壞。當他的左翼對手盧拉·達·席爾瓦在2023年接管時，他發起了一場針對非法採礦者的武裝運動，進行軍事化的、有時致命的警察突襲。

巴西國家毒品事務秘書馬爾塔·馬查多在一次採訪中表示：“前一屆政府的缺乏監督為毒販和派系進入亞馬遜並佔據這一空間提供了機會。”

雖然突襲導致一些非法活動關閉，但它們使其他人更深入黑市，在那裏，頑固的罪犯和毒販並不畏懼增加的監管。

羅德里戈·查加斯，羅賴馬聯邦大學的社會科學教授，多年來一直在採訪金礦工人，作為他對亞馬遜犯罪研究的一部分。直到2019年，他幾乎沒有聽到關於礦區幫派成員的消息，但到2022年底，“那裏滿是毒販，”他説。毒販的採礦活動主要發生在亞馬遜偏遠地區的土著土地上，他説。

位於伊泰圖巴的小型礦業社區Cuiu Cuiu附近的金礦。攝影師：瑪麗亞·瑪格達萊娜·阿雷拉加/彭博社這一發展的首個無可爭議的證據出現在2021年，在烏拉里科埃拉河的土著定居點帕利米烏。該鎮遭到與巴西最有效、最有組織的毒品販運集團“第一資本指揮部”（PCC）相關的金礦工人的攻擊。第二天，同一幫派的成員向到達以確保該村安全的聯邦警察開火。

“從那一刻起，顯然PCC的一個派系在進行非法採礦，”查加斯説。“給人的印象是，這一情況已經爆炸性增長。”

通過支持黃金開採，幫派不僅從採礦收入中獲利，他們還將黃金本身作為一種不可追蹤的貨幣，並且可以通過貴金屬市場洗錢可卡因現金。

北墨西哥，整個地區被販毒集團控制，成為了一個 警告 ，警示如果毒品販運和相關犯罪活動不受控制，巴西亞馬遜的一部分可能會發生什麼。

巴西幫派與黃金之間相互關聯的最清晰確認出現在當局報告的槍戰中——就像羅德里格斯在馬瑙斯的道路上被捲入的那場。

羅德里格斯和他的同伴都受了槍傷，逃離他們的車輛，尋求附近商家的庇護。聯邦警察正在追蹤他們的逃跑，作為打擊非法採礦行動的一部分，幾分鐘內就趕到了現場並查獲了黃金藏匿處。

襲擊者剛好有足夠的時間乘坐逃逸車輛逃離。他們留下了一輛麪包車，以及一把格洛克手槍、彈藥、偽裝服和輪胎刺破器。根據亞馬遜州聯邦警察局長阿德里亞諾·索姆布拉的説法，他們與源自里約熱內盧的跨國犯罪集團紅色指揮部有關聯。

逮捕羅德里格斯及其同夥的當局仍在試圖弄清楚他們為哪個犯罪團伙工作。但官員表示，黃金藏匿量的規模，成為亞馬遜州歷史上最大的黃金查獲，清楚表明必須有一個資金充足的複雜組織參與其中。

“查獲的大量黃金錶明，攜帶者參與了一個更大規模的犯罪行動，具有明確的結構和分工，可能是一個有組織的犯罪集團，”聯邦法官馬塞洛·皮雷斯·索阿雷斯在與此案相關的裁決中寫道。

羅德里格斯和他的合夥人在三月份被定罪，獲得了三年的非監禁刑罰和額外罰款。（在巴西，非法運輸黃金的最高刑罰相對寬鬆。）在此之前，羅德里格斯在監獄醫療設施中度過了近四個月。他的一隻手臂因子彈造成骨損傷，必須接受手術以避免失去肢體，律師萊安德羅·雷貝洛·德·保拉表示。

羅德里格斯因擔心個人安全拒絕接受採訪，雷貝洛·德·保拉説。公訴人和辯方均已提交上訴，目前正在法院審理中。有關部門以1660萬雷亞爾（約合280萬美元）的價格拍賣了非法開採的黃金，處理此案的亞馬遜州法院在回應問題時表示。

伊塔伊圖巴市在20世紀50年代因發現富含黃金的溪牀而迅速發展，至今仍珍視其野外採礦的文化。大多數當地人是20世紀軍事政府鼓勵開採和清理森林的定居者的後代。市歌是對淘金者的頌歌，河濱步道上最顯著的地標是一座正在淘金的採礦者雕像。這與加利福尼亞州仍然通過稱自己為“金州”來慶祝1849年淘金熱，或丹佛的掘金籃球隊以附近富礦山脈命名的方式類似。

一座描繪伊塔伊圖巴採礦者的雕像。攝影師：瑪麗亞·瑪格達萊娜·阿雷拉加/彭博社根據智庫Instituto Escolhas的數據，從2015年到2020年，巴西生產的幾乎一半黃金（229噸，按當前價格超過200億美元）是非法或來源可疑的。根據聯邦檢察官的一份報告，伊泰圖巴及其周邊的兩個市鎮在2019年至2020年間生產或洗錢了巴西86%的非法黃金。

如今所謂的手工礦場與昔日拿着鎬的探礦者或坐在溪邊的淘金者相去甚遠。這些是大規模的操作，需要雄厚的資金來支持。當五名屬於地區毒販團伙的淘金者在九月的一次突襲中被警方擊斃後，執法部門隨後進入現場使一些資產無法使用：官員們在馬託格羅索州的土著土地上摧毀了30台挖掘機和22輛皮卡。

淘金者挖掘叢林溪流的源頭，以從土壤中過濾金粉和金塊。他們逐漸向下遊擴展，挖掘河岸並建造梯田池以收集水。叢林中交錯着數英里長的飛機跑道，用於運輸機械和黃金，河流上則佈滿了龐大的採礦駁船。

在亞馬遜地區，毒販與淘金者之間的物流共享歷史可以追溯到至少1990年代，且可卡因貿易的持續增長催生了更多的運輸路線。

跨亞馬遜公路連接了伊塔伊圖巴和雅卡雷阿坎加的黃金開採中心。攝影師：瑪麗亞·瑪格達萊娜·阿雷拉加/彭博社可卡因生產在鄰國哥倫比亞、秘魯和玻利維亞持續繁榮。根據聯合國毒品和犯罪辦公室的最新數據，2022年可卡因產量激增20%，達到2757噸。對這種強效興奮劑的需求在歐洲不斷增長，而在美國似乎正在收縮。該機構表示，這一市場變化使得通過巴西亞馬遜的販毒路線變得更加重要。通過雨林走私到大西洋沿岸的大部分可卡因最終流向非洲，然後再到歐洲。

“用於毒品販運的相同物流也被用於非法採礦，”羅賴馬州軍事警察的上校弗朗西斯科·哈維爾·梅德羅斯·德·卡斯特羅説，他目前在州立法機構擔任安全顧問。該地區的飛行員“並不想知道他們是在為販毒者還是為非法礦工工作。他們只需完成飛行並獲得報酬，”他説。

有時，幫派開始向非法礦工出售毒品，最終自己也參與採礦，馬託格羅索州的警察局長若昂·保羅·貝爾特説，他在薩拉雷土著領土上開展針對非法礦工的行動。

“紅色指揮部的人在礦區待着，因為他們需要錢，”貝爾特説。“這就是危險所在——活動混合在一起。”

在盧拉的領導下，超過一年的針對非法採礦的突襲意味着許多小規模經營者正在關閉。但是，在叢林中工作了幾代人的人們沒有可行的工作替代方案。與行業相關人員的訪談顯示，這些工人並沒有返回伊泰圖巴等城鎮，而是四散而去，深入森林，落入像PCC和紅色指揮部這樣的幫派手中。

“對於3萬到4萬名採礦者來説，經濟替代方案是什麼？”來自羅賴馬聯邦大學的查加斯説。“人們擔心毒販與採礦者之間的聯繫會加深，並演變成更暴力的局面——完全失控。”

毒販金礦工的崛起凸顯了拉丁美洲為全球毒品禁令的後果付出了不成比例的代價。販毒收益破壞了該地區的法治，並助長了生態系統的破壞。

索非亞·弗雷塔斯·席爾瓦，巴西西部亞馬遜的聯邦檢察官，在2024年進行的一項調查中發現了PCC成員參與非法採礦活動的證據。然而，她謹慎地指出，大多數非法採礦調查並沒有與毒販有確鑿的聯繫。

“這不是大多數案件，”她説。

達魯伊奇·哈穆德攝影師：瑪麗亞·瑪格達萊娜·阿雷拉加/彭博社達魯伊奇·哈穆德，一位最近還在伊泰圖巴工作的律師，曾為採礦者辯護，他表示，一個主要問題在於政府沒有明確區分非法經營礦山的人和擁有所有必要許可證的人。廣泛的打擊行動使許多人別無選擇，只能轉入地下。

“黃金並沒有在這些地方停止生產，”哈穆德説。“政府迫使他們非法工作。”

克勞迪奧·阿蒂利奧·莫塔裏，一位經營合法礦山的第二代採礦者表示同意。他對與那些侵佔土著土地以提取黃金的犯罪礦工和販毒者被歸為一類感到憤怒。畢竟，正是政府鼓勵他的父親在40多年前搬到伊塔伊圖巴。他在2023年起訴巴西的環境監管機構，因在一次突襲中摧毀了他營地的挖掘機、發電機和其他設備。

“以前，他們常説我們是英雄，”莫塔裏説。“現在，我們被當作強盜對待。”

要到達莫塔裏的礦山，首先要飛越塔帕喬斯河。那裏的水與泥沙褐色的亞馬遜河不同，是一種生動的綠藍色。隨着牧場主點燃火焰清理灌木，煙霧在空氣中瀰漫。地形隨後讓位於經典的亞馬遜森林樹冠：深綠色的樹木點綴着黃色和紫色的開花樹。當你接近塞拉·多拉達採礦定居點時，你開始看到蜿蜒的採礦者地點，這些地點延伸數英里，直至地平線。

像莫塔裏這樣的當地人決心繼續他們的邊疆生活方式。當政府對一個地區進行打擊時，許多采礦者會收拾行李，搬到巴西亞馬遜其他未被針對的礦產豐富地區，或是鄰國。

在去年對莫塔裏礦山的突襲後，現場的20名礦工不想回到伊塔伊圖巴。他們分散到該地區的其他礦山，其中許多是非法運營的——而且有些無疑是在毒販的影響下。

“他們無法停止，”莫塔裏説。“他們必須繼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