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價格上漲導致毒販進入亞馬遜地區的非法採礦 - 彭博社
Peter Millard, Mariana Durao
位於小型礦業社區Cuiu Cuiu附近的金礦，在Itaituba。
照片：Maria Magdalena Arrellaga
當太陽剛剛升起時，Benildo Rodrigues在那個早晨起飛。他的單引擎塞斯納飛機裝載着超過45公斤從亞馬遜深處提取的黃金。這筆價值超過400萬美元的戰利品是非法從叢林中提取的。
當Rodrigues離開Itaituba時，警方已經在監視這架飛機，這個地方被當地人親切地稱為“金豆城”，並已成為巴西非法黃金貿易的非官方首都。這個城市位於叢林的邊緣，周圍有數百個非法礦業開採點，是商人和走私者將貴金屬引入區域和國際市場的入口。
當他駕駛塞斯納飛機降落在鄰近的亞馬遜州首府馬瑙斯時，Rodrigues在機場被飛機的所有者接走，後者駕駛着一輛白色的大眾高爾。根據執法部門的説法，他的計劃是將黃金運輸到美國。
幾分鐘內，兩輛車接近Rodrigues並開火。這是巴西最著名的毒販之一的伏擊。
伊塔伊圖巴市被稱為該地區的黃金礦業之都。照片：瑪麗亞·瑪格達萊娜·阿雷拉加/彭博社大約一年前發生的衝突揭示了與毒品販運相關的尋金者的增加。非法礦工，被稱為garimpeiros，已經存在近一個世紀，砍伐土地並污染水源。但現在，針對環境犯罪的聯邦攻勢以及黃金價格的歷史性上漲使該行業陷入更大的黑暗之中。
彭博新聞對礦區的訪問，以及與礦工、專家、當地人和當局的數十次採訪，揭示了一個日益致命的世界，因為這個擁有數十年曆史的行業正受到毒販團伙的影響。
“長期以來，專注於毒品販運的犯罪組織發現了一個新市場，”負責亞馬遜地區非法採礦調查的聯邦檢察官安德烈·路易斯·波雷卡·費雷拉·庫尼亞説，包括羅德里格斯案。“他們在亞馬遜中創造了平行國家。這令人恐懼。”
在全球範圍內，如果購買黃金，越來越有可能是在資助罪犯。
全球約20%的金條產量來自小規模的非正式採礦。有時，生產者被稱為“手工礦工”，但這通常是一個非法的行業，不受税收約束，且常常違反環境和其他法規。在巴西，礦工是亞馬遜這個“地球之肺”破壞的重要因素。而在全球範圍內，該行業是地球上最大的汞污染源，甚至超過了煤電廠，根據聯合國的一項研究。
數千年來，黃金——通常被稱為世界上最古老的貨幣——吸引了罪犯。但這一現象因歷史性的價格上漲而加劇，這使得非法礦工有更大的動力以任何代價挖掘黃金。2024年現貨價格飆升了27%。該金屬在10月底達到了每盎司2,790.10美元的歷史最高點，自2018年底以來價格已翻了兩番。
在巴西，非法採礦的增加在前總統賈伊爾·博爾索納羅的政府下達到了另一個水平，博爾索納羅是一位支持非法礦工的極右翼領導人。他大幅削減了打擊環境犯罪的資金，並以經濟增長為名促進了熱帶雨林的破壞。當他的左翼對手、總統路易斯·伊納西奧·盧拉·達·席爾瓦在2023年掌權時，發起了一場針對非法採礦的武裝運動，進行了軍事化的警察突襲，有時甚至導致了死亡。
儘管突襲導致一些非法操作關閉，但也將其他操作推向了黑市，罪犯和毒販並未因監管加強而感到恐懼。
羅德里戈·查加斯，羅賴馬聯邦大學的社會科學教授，多年來一直在採訪非法礦工，作為他對亞馬遜地區犯罪研究的一部分。直到2019年，他在礦區幾乎沒有聽説過幫派成員，但到2022年底，“那裏充滿了毒販，”他説。毒販的採礦活動主要發生在亞馬遜偏遠地區的土著土地上，他解釋道。
在帕拉州的雅卡雷阿坎加，靠近特亞馬遜公路的一座金礦。照片：瑪麗亞·瑪格達萊娜·阿雷拉加/彭博社這一發展的首個確鑿證據出現在2021年，在烏拉里科埃拉河的帕利米烏土著定居點。該村莊遭到與巴西最有效和組織化的毒販集團“首都第一指揮部”（PCC）相關的非法礦工攻擊。第二天，同樣的黑幫向前來保護村莊的聯邦警察開火。
“從那時起，顯然PCC的一個派系正在失控行事，”查加斯説。“給人的印象是，這一切都爆發了。”
通過用金條支持其運營，這些幫派不僅從採礦中獲利，還利用黃金作為無法追蹤的貨幣，並可以通過貴金屬市場洗白可卡因的資金。
墨西哥北部，整個地區被販毒集團控制，警示着如果不控制毒品交易和相關犯罪活動，巴西亞馬遜地區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巴西幫派與黃金之間相互關聯的最清晰確認出現在當局報告的槍戰中，例如羅德里格斯在馬瑙斯公路上的事件。
羅德里格斯和他的同伴受了槍傷，逃離他們的車輛，尋找附近商店的庇護。聯邦警察在打擊非法採礦的框架下追蹤逃跑者，幾分鐘內趕到現場並查獲了黃金贓物。
攻擊者有足夠的時間逃離，乘坐一輛汽車。他們留下了一輛麪包車，裏面有一把格洛克手槍、彈藥、偽裝服和刺破輪胎的尖刺。根據亞馬遜州聯邦警察局局長阿德里亞諾·索姆布拉的説法——他已逮捕了與此案相關的嫌疑人——這些人與一個名為紅色指揮部的跨國犯罪集團有關，該集團起源於里約熱內盧。
逮捕羅德里格斯及其合夥人的當局仍在試圖查明他們為哪個犯罪團伙工作。但當局表示，贓物的規模，即亞馬遜州歷史上最大的一次黃金查獲，清楚表明必須有一個資金充足的複雜組織參與其中。
“查獲的大量黃金錶明，持有者參與了一項規模更大的犯罪活動，具有明確的結構和分工，可能是一個有組織的犯罪集團，”聯邦法官馬塞洛·皮雷斯·索阿雷斯在與此案相關的裁決中寫道。
羅德里格斯和他的合夥人在三月份被判處三年非監禁刑和額外罰款。（在巴西，非法運輸黃金的最高刑罰相對較輕。）在此之前，羅德里格斯在監獄的醫療服務中待了近四個月。一顆子彈導致他一隻手臂的骨骼受損，必須進行手術以避免失去肢體，根據他的律師萊安德羅·拉貝洛的説法。
羅德里格斯因擔心個人安全拒絕接受採訪，拉貝洛説。檢方和辯方均已提出上訴，目前正在法院審理。有關當局以1660萬雷亞爾（280萬美元）的價格在拍賣會上出售了非法提取的黃金，亞馬遜州負責此案的法院在回應詢問時表示。
伊塔伊圖巴市在1950年代因發現富含黃金的溪牀而崛起，並繼續保持其非法開採的文化。大多數居民是20世紀軍事政府鼓勵開發礦山和森林的殖民者的後裔。市歌是一首獻給淘金者的頌歌，而一座尋找金屬金粒的淘金者雕像是海濱步道上最顯著的地標。這類似於加利福尼亞州繼續慶祝1849年的淘金熱，稱自己為金州，或者丹佛掘金隊，其名稱源於附近富含礦物的山脈。
一座代表伊塔伊圖巴的淘金者雕像。照片：Maria Magdalena Arrellaga/Bloomberg根據Escolhas研究所的數據，從2015年到2020年，巴西幾乎一半的黃金產量，即229噸，按當前價格估計近200億美元，屬於非法或來源可疑的黃金。伊塔伊圖巴和兩個鄰近市鎮在2019年至2020年間生產或洗白了巴西86%的非法黃金，聯邦檢察官的報告顯示。
如今所謂的手工礦場遠非拿着鎬的礦工或坐在溪邊的洗金工。這是大規模的操作，融資需要大量資金。當五名屬於一個地區毒販團伙的淘金者在九月份的突襲中被警方擊斃時，執法部門致力於銷燬一些資產：官員們在馬託格羅索州的土著土地上摧毀了30台挖掘機和22輛卡車。
淘金者在叢林中挖掘小溪的源頭，以過濾土壤中的金粉和金粒。逐漸地，他們向下遊擴展，挖掘河岸並在梯田上建造水池以收集水。叢林中佈滿了數公里的跑道，以運輸機械和黃金，河流中充滿了巨大的採礦駁船。
在亞馬遜地區，毒販自1990年代以來與淘金者共享物流，持續增長的可卡因販運產生了更多的運輸路線。
跨亞馬遜公路連接了伊塔伊圖巴和雅卡雷阿坎加的礦業中心。照片：Maria Magdalena Arrellaga/Bloomberg可卡因的生產在哥倫比亞、秘魯和玻利維亞持續增長。根據聯合國毒品和犯罪辦公室的最新數據，2022年可卡因產量增加了20%，達到2757噸。根據該機構的説法，這種強效興奮劑在歐洲的需求不斷增長，而在美國似乎有所收縮。這一市場變化使得通過巴西亞馬遜的販運路線變得更加重要。通過熱帶雨林走私到大西洋沿岸的大部分可卡因最終流向非洲，再到歐洲。
“用於毒品販運的相同物流也被用於非法採礦，”羅賴馬州軍事警察上校弗朗西斯科·哈維爾·梅德羅斯·德·卡斯特羅説，他目前在州立法會議上就安全問題提供建議。該地區的飛行員“並不想知道他們是為毒販還是淘金者工作。他們只是在飛行並收費，”他説。
有時，幫派開始向採礦者販賣毒品，然後最終轉向採礦，馬託格羅索州的警察局長喬阿奧·保羅·貝爾特解釋説，他在薩拉雷的土著領土上進行打擊非法礦工的行動。
“紅色指揮部的人在礦區待着，因為他們需要錢，”貝爾特説。“這就是危險：活動之間的混合。”
在盧拉政府下，超過一年的打擊非法採礦的突襲導致許多小規模的操作關閉。但在叢林中工作了幾代人的人們沒有可行的工作替代方案。與該行業相關人員的訪談顯示，與其返回伊塔伊圖巴等城市，工人們正在分散，深入叢林，落入像PCC和紅色指揮部這樣的幫派手中。
“對於3萬到4萬名採礦者來説，經濟替代方案是什麼？”聯邦大學的查加斯説。“人們擔心毒販與採礦者之間的聯繫會加深，並變得更加暴力，完全失控。”
與毒品販運相關的尋金者的增加突顯了拉丁美洲為全球禁毒的後果付出了不成比例的代價。毒品販運的收入破壞了整個地區的法治，並促進了生態系統的破壞。
巴西西部亞馬遜的聯邦檢察官索非亞·弗雷塔斯在2024年進行的一項調查包括證據，表明PCC成員參與了一項非法採礦行動。儘管如此，她謹慎地指出，大多數關於非法採礦的調查沒有與毒販的確鑿聯繫。
“這不是大多數情況，”他聲稱。
達魯伊奇·哈穆德照片：瑪麗亞·瑪格達萊娜·阿雷拉加/彭博社達魯伊奇·哈穆德，最近在伊塔伊圖巴工作的律師，曾為非法礦工辯護，他表示，主要問題之一是政府沒有明確區分非法開採礦產的人和擁有所有必要許可證的人。廣泛的鎮壓使許多人別無選擇，只能轉入地下。
“黃金在這些地方並沒有停止生產，”哈穆德説。“政府迫使他們非法工作。”
克勞迪奧·阿蒂利奧·莫塔裏，第二代礦工，正在開採一處獲得許可的礦山，他表示同意。他對被與那些侵佔土著土地以提取黃金的罪犯和販子混為一談感到不滿。畢竟，正是政府鼓勵他的父親在40多年前遷往伊塔伊圖巴。去年，他因在一次突襲中摧毀他的挖掘機、發電機和其他營地設備而起訴巴西環境監管機構。
“以前他們説我們是英雄，”莫塔裏説。“現在，他們把我們當作強盜。”
要到達莫塔裏的礦山，首先需要飛越塔帕約斯河。與亞馬遜的棕色水域不同，這裏的水呈現出生動的藍綠色。空氣中瀰漫着煙霧，當牧場主點燃火焰以清除雜草時，煙霧在空中漂浮。地面逐漸過渡到亞馬遜雨林的經典森林覆蓋：濃郁的綠色點綴着開着黃色和紫色花朵的樹木。靠近塞拉·多拉達礦區時，開始可以看到長長的、蜿蜒的礦工開採區，延伸數公里，直至地平線。
當地人，如莫塔裏，決心保持他們的傳統生活方式。當政府在某個地區採取強硬措施時，許多采礦者會收拾行李，轉移到巴西亞馬遜其他富含礦產的地區，或者鄰國。
在去年對莫塔裏礦場的突襲後，20名礦工不願意返回伊泰圖巴。他們分散到該地區的其他礦場，其中許多是非法運營的，有些無疑是在毒販的影響下。
“他們無法停止，”莫塔裏説。“他們必須繼續工作。”
翻譯：保利娜·斯特芬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