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P的衰落：淨零目標、俄羅斯與墨西哥灣漏油如何使這家石油巨頭落後於殼牌——彭博社
James Herron, Swetha Gopinath, Mitchell Ferman
攝影師：克里斯托弗·派克/彭博社數十年來，英國石油公司與殼牌公司一直是最強勁的競爭對手——規模相當，在能源市場擁有同等影響力，全球業務版圖也相近。
如今殼牌市值已是英國石油的兩倍，而後者長期低迷的表現引起了保羅·辛格的埃利奧特投資管理公司注意。這家激進投資者已持有近5%股份，正要求大幅削減成本和剝離資產，以鞏固其作為獨立公司的未來。
知情人士週四向彭博社透露，埃利奧特真正希望的是英國石油能效仿殼牌——通過削減成本與減少可再生能源等領域支出。他們表示，該基金正推動英國石油重新調整資本配置優先級，以便通過股票回購和分紅提升股東回報。
兩家公司的巨大分化始於15年前英國石油史上最嚴重的危機，隨後一系列事件與決策使這兩家歐洲石油巨頭漸行漸遠。
2010年：墨西哥灣漏油事件
2010年"深水地平線"鑽井平台爆炸事故造成11人死亡，並導致美國曆史上最嚴重的墨西哥灣漏油災難，由此拉開了英國石油長期衰落的序幕。
這對公司而言是一場多方面的災難。時任首席執行官唐熙華(Tony Hayward)因花費數月才控制住漏油、對事故影響發表"欠考慮"的言論而飽受抨擊，在白宮遭到訓斥後不久便黯然離職。
殼牌與英國石油的較量
曾經旗鼓相當的兩家公司市值已分道揚鑣
數據來源：彭博社
在關於英國石油能否保留該地區運營資質的質疑聲中，該公司同意支付超過650億美元罰款、環境清理費用及對多州數千家企業的賠償。直至今日，其仍以每年約10億美元的速度持續支付這些賠償。
賠償使英國石油得以保留墨西哥灣的運營權——該地區至今仍是其核心區域，但也帶來了沉重財務負擔。為籌措資金，公司數年變賣380億美元資產，導致日均產量從2009年近400萬桶油當量持續下滑至2014年的320萬桶。
2011年：俄羅斯折戟
接任CEO的鮑勃·達德利(Bob Dudley)試圖讓墨西哥灣漏油事件翻篇，並證明公司仍是全球可靠的合作伙伴。他提出的解決方案是與俄羅斯最大石油生產商俄羅斯石油公司建立"突破性全球戰略聯盟"。
在倫敦的BP總部與俄羅斯石油公司首席執行官伊戈爾·謝欽並肩而立時，達德利宣佈兩家公司將攜手勘探俄羅斯南喀拉海——這片海域面積與整個北海相當，潛在石油儲量同樣豐富——並互相成為對方的主要股東。
但存在一個重大障礙：該公司在俄現有合資企業TNK-BP的億萬富翁合夥人們向法院提出訴訟。他們主張與俄油的合作違反了股東協議，並最終勝訴。
這場勝訴導致與俄油的協議流產，也使TNK-BP內部本就緊張的關係進一步惡化。經過兩年法律訴訟與反訴，各方最終同意以550億美元將合資企業出售給俄油。
2015年：鉅額交易
當BP在俄羅斯的交易受挫之際，殼牌完成了該行業十年來最大規模的收購。
2015年，時任殼牌CEO範伯登以約700億美元收購英國天然氣生產商BG集團。這是對全球液化天然氣市場未來的押注，當時美國頁岩氣革命引發的油價暴跌正嚴重衝擊行業利潤。
交易起初備受質疑，由於投資者擔憂公司債務，殼牌相較BP的估值溢價收窄至2010年以來最低點。但隨後幾年，隨着亞洲主要經濟體通過減少燃煤、增加LNG進口來遏制空氣污染，這一賭注被證明是成功的。
2022年歐洲停止大部分俄羅斯管道氣進口轉而依賴LNG時，BG交易成為殼牌的王牌。儘管所有能源巨頭都受益於天然氣價格飆升，但殼牌因當年LNG產量比BP高出50%而獲利最豐。
2020年：淨零排放
當伯納德·魯尼於2020年初接替達德利出任首席執行官時，他迅速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英國石油公司成為首家承諾實現淨零排放的大型石油企業，設定了到2050年達成最廣泛排放定義（即所謂範圍三）的目標。
英國石油公司前首席執行官伯納德·魯尼。攝影師：傑森·奧爾登/彭博社起初，在新冠疫情導致行業遭遇一代人以來最嚴重衰退之際，這似乎正是所需的大膽舉措。石油需求暴跌，魯尼推測消費量可能已達峯值。有段時間，世界似乎真的進入了居家辦公和"重建更美好未來"的綠色時代。
殼牌則較為保守。這家公司承諾實現自身運營淨零排放，但到2050年僅削減範圍三排放量的65%。氣候活動人士批評該計劃過於模糊。幾個月後，魯尼加碼提出了更激進的氣候目標，包括到2030年將英國石油公司的油氣產量減少40%。
事實證明殼牌更為謹慎的策略反而更符合商業利益。疫苗的快速研發使世界從新冠疫情中復甦的速度遠超預期，2023年石油需求再創新高，投資者也加大壓力要求巨頭們從核心業務中獲取最大利潤。
2022：俄羅斯的清算之年
當英國石油公司出售其在TNK-BP的股份時，它放棄了對佔其石油產量和儲量主要部分的公司的控制權，但作為回報，它獲得了俄羅斯石油公司約20%的股份。
它保留了在俄羅斯的立足點，同時暴露在更大的政治風險中，作為一家由克里姆林宮控制的公司的第二大股東。幾年來，這一策略似乎取得了成效，英國石油公司的總產量（包括其在俄羅斯石油公司產量中的份額）在2019年上升至每天380萬桶油當量。
高峯與低谷
英國石油公司因墨西哥灣漏油事件和俄烏戰爭導致油氣產量受到打擊
來源：彭博社
這種暴露的代價在2022年變得明顯，當時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引發了西方企業從該國撤離。包括殼牌和埃克森美孚在內的幾家石油巨頭在大型能源項目中留下了數十億美元的資產，但英國石油公司遭受了最大的打擊——放棄了價值250億美元的資產，這些資產佔其產量的三分之一。
2023：領導層變動
到2023年初，盧尼仍然非常致力於讓英國石油公司遠離石油和天然氣，但殼牌公司正在發生變化。範伯登退休，由公司天然氣和可再生能源負責人韋爾·薩萬接任首席執行官。他很快開始撤銷前任的幾項能源轉型措施。
殼牌首席執行官魏斯旺。攝影師：Aaron M. Sprecher/彭博社在激進投資者丹·勒布要求提高回報的壓力下，魏斯旺上任前九個月就放棄了成為主要家庭電力供應商的計劃，悄然擱置了抵消碳排放的激進倡議，並將公司更大比例的投資轉向石油和天然氣，稱後者將是未來幾十年的重要燃料。
他的做法令氣候活動人士不滿，但投資者感到高興，公司股價在2023年上漲了10%。
盧尼也採取了類似方向的措施，放緩了削減石油和天然氣產量的計劃。然而，宣佈後的股價短暫反彈被證明是曇花一現，由於BP較弱的資產負債表意味着無法維持股票回購的步伐，到年中股價下跌了約20%。
BP首席執行官穆雷·奧金克洛斯。攝影師：Christopher Pike/彭博社僅僅幾個月後，盧尼因個人行為被迫辭職。奧金克洛斯成為臨時CEO，承諾繼續其前任的能源轉型戰略。然而，在2024年1月正式接任該職位的幾周內，他就發現自己面臨投資者的壓力，要求效仿BP更成功的同行，增加石油和天然氣投資，削減可再生能源。
如今，奧金克洛斯上任剛滿一年，他承諾將為英國石油公司帶來“根本性重置”和“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