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正逐漸接受市場競爭的理念——彭博社

中國正面臨美國總統特朗普加徵關税的壓力。房地產市場陷入慢速崩塌。經濟出現通貨緊縮。那麼，李克強總理是否會在本月全國人大會議上宣佈市場期盼已久的"震撼性"刺激措施？別抱太大希望。在遵循英國經濟學家凱恩斯及其需求管理理論數十年後，中國領導層正在借鑑美國經濟學家熊彼特"創造性破壞"的理論。

攝影：David Spector/Bloomberg Businessweek政策制定者面臨的最新難題：對美出口商品關税再增10個百分點，疊加特朗普首個任期實施的25%關税。精確預測影響十分困難，但學術研究估算顯示新限制可能導致中國對美銷售額下降20%。

彭博商業週刊探訪格陵蘭的理由與政治無關源自MAGA運動的AI醫療獨角獸吸引意外聯盟股市音樂之王的興衰史越南經濟騰飛遭遇砂石資源枯竭危機此次外部衝擊恰逢中國國內經濟疲軟。經過十年的過度建設和借貸，房地產業正處於可控的崩潰過程中。曾是中國經濟增長最大引擎的房地產投資已持續下滑近四年，其影響怎麼強調都不為過。

在經濟繁榮時期，中國的房地產建設熱潮為從鋼鐵廠到傢俱廠等各行各業提供了動力。銀行向開發商發放了大量貸款。房地產是家庭資產負債表上最大的資產，約佔其財富的70%。如今泡沫破裂，溢出效應正在整個經濟中蔓延。鋼鐵廠紛紛關閉。銀行則在思考是否有足夠的資本來覆蓋那些已經惡化的貸款。

由於房價下跌的驚嚇，家庭儲蓄增加，消費減少。中國企業通過降價來應對需求疲軟。結果是持續兩年的通貨緊縮，這是自20世紀90年代末亞洲金融危機以來最長的一次。

問題的堆積加劇了人們的預期，即李總理將在3月5日開始的全國人大年度會議上宣佈一攬子大規模刺激措施。事實上，李總理為支持經濟增長提供的任何措施可能都要温和得多。根據彭博經濟學的預測，中國的財政赤字將從2024年佔國內生產總值的6.6%擴大到2025年的8.5%。用經常用來評估政府刺激措施的槍支比喻來説，這一增長比水槍強，但遠非火箭筒。

2024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和國務院總理李強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上。攝影師：凱文·弗拉耶/蓋蒂圖片社在經濟支持上吝嗇是對中國慣例的背離。世界其他地區早已告別凱恩斯及其源於1930年代大蕭條的偉大洞見——即在經濟下行時，政府應僱人挖坑再填平。但直到不久前，通往無處的公路、荒蕪的機場和空置的公寓樓仍表明中國在遵循凱恩斯劇本。

這種決心對增長大有裨益。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後的幾年裏，中國經濟持續轟鳴，而歐美自我強加的緊縮政策延緩了復甦。然而所有這些刺激措施，給中國留下了產能過剩的沉重負擔。最終，過多的閒置工廠、空置公寓和未償還房地產貸款導致了經濟萎靡，這與西方經濟體在遵循凱恩斯藥方數十年後，1970年代所遭受的困境並無二致。

解決之道何在？無論是出於選擇還是必要，凱恩斯已出局，中國現在正追隨另一位偉大經濟學家熊彼特的訓導。在其鉅著《資本主義、社會主義與民主》中，熊彼特認為資本主義制度的力量源於席捲經濟的"創造性破壞的永恆風暴"。新技術取代舊技術。新公司取代舊公司。對失敗者而言，這是痛苦的。但它推動進步。

熊彼特。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熊彼特曾提出創造性破壞是資本主義獨有的觀點。而中國正在證明這種機制在其"政府+市場"混合體系中同樣有效。房地產行業就是典型案例：在多年為開發商兜底後，政府開始讓其承受過度擴張的後果。這場洗牌對所有參與者都異常殘酷，從債券持有人到那些為爛尾樓支付首付的購房者皆未能倖免。但這也意味着資本和勞動力得以釋放，轉向更具生產力的領域。彭博經濟研究預計，到2026年，房地產業對中國GDP的貢獻將降至17%以下，較2017年近四分之一的佔比顯著下降。同期高科技產業佔比將從不足11%提升至18%以上。

中國在一些新興領域展現的競爭強度，同樣印證了對熊彼特理論的踐行。電動汽車行業就是明證：美國有特斯拉，中國則擁有比亞迪、吉利、蔚來、小米、小鵬等眾多玩家。中國電動車每一兩年就進行重大升級，而外資品牌需要四五年。雖然車企研發壓力巨大，但彭博行業研究分析師陳穎表示，這種創新速度正推動行業進入發展快車道。

水泥減少，硅片增多

對中國GDP的佔比變化

數據來源：中國國家統計局、彭博經濟研究

中國電商領域競爭白熱化，淘寶、京東、拼多多等老牌平台與紅書、抖音等社交電商新鋭激烈爭奪市場份額。而正如今年一月全球所見，中國在人工智能領域同樣實力不俗。深度求索公司的R1大模型精密度或許令美國投資者驚訝，但這只是中國眾多軟件開發者打造的300多個大語言模型之一。

從凱恩斯到熊彼特的轉型會一帆風順嗎？不會。正如龍洲經訊研究主管、《中國經濟：人人都需要知道的事》作者阿瑟·克羅伯那句令人難忘的比喻——中國正從芝士蛋糕的飲食轉向西蘭花的飲食，味道可能沒那麼好，但更加健康。儘管房地產仍是推動經濟的主要（且負面的）力量，但比亞迪電動汽車銷量的激增和深度求索震撼市場的人工智能展示了潛力。用不了多久，編寫代碼對中國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就會超過澆築混凝土。

2024年上海世界人工智能大會上，雲端機器人公司的人形機器人。攝影師：Costfoto/Getty Images在美國，科技巨頭已經擁有巨大的市場力量。從他們在特朗普就職典禮舞台上的位置來看，他們正尋求與白宮建立牢固的關係，以幫助鞏固這一地位。埃隆·馬斯克在政府中的核心角色肯定不會削弱他眾多企業的競爭地位。與此同時，特朗普的關税政策承諾保護鋼鐵製造和汽車等傳統產業免受全球競爭的影響。

熊彼特是在移民美國並擔任哈佛大學教授期間發展了他的創造性破壞理論。如果美國要在全球經濟競賽中保持領先地位，明智之舉是不要忘記他的智慧，尤其是中國剛剛領悟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