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互徵關税政策恐引發美國經濟衰退與貿易動盪——彭博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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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0日，韓國蔚山現代汽車工廠附近停泊的汽車運輸貨輪。
攝影師：趙成俊/彭博社 近一個世紀前，美國頒佈的關税法案曾引發全球貿易戰，加劇並延長了大蕭條時期。
如今，唐納德·特朗普總統賭定世界已今非昔比，歷史不會重演。
他將於本週實施所謂的"對等關税"及其他徵税措施，並將這一天標記為"解放日"——其覆蓋的貿易範圍預計比1930年聲名狼藉的《斯姆特-霍利關税法》更廣，後者長期被視為保護主義的前車之鑑。這是特朗普更宏大計劃的一部分：瓦解美國在戰後廢墟上幫助建立的全球貿易體系，他認為美國人在其中吃了大虧。
## 深度聚焦
特朗普計劃關税的影響
18:10
“過去40多年世界一直在佔美國便宜。我們只是要求公平，“特朗普在週末接受NBC新聞採訪時表示。
1929年，參議員裏德·斯穆特和眾議員威利斯·霍利在國會大廈。來源：格蘭傑歷史圖片檔案/Alamy關鍵細節——關税水平、持續時間、對某些國家或行業的豁免——近日仍在白宮內討論。這一切都取決於以難以預測著稱的特朗普的傾向，他定於週三在玫瑰園記者會上宣佈新關税。
金融市場已受震動，各國首都的官員們擔心這些政策可能引發美國經濟衰退和全球放緩。
觀看：世界如何為特朗普的關税做準備。
據熟悉閉門討論的人士透露，歐洲央行行長克里斯蒂娜·拉加德最近在布魯塞爾的一次會議上私下警告歐盟領導人，他們需要為最壞的情況做準備，即敵對的美國將世界拖入破壞性的經濟衝突。
在加拿大，自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與美國簽訂了貿易協定自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政策制定者正努力調整以資源為主的經濟，該經濟四分之三的出口流向其緊鄰的南部鄰國。
“我們與美國過去的關係，基於經濟深度融合以及緊密的安全和軍事合作，已經結束了，”總理馬克·卡尼上週宣佈。
特朗普的政策議程也在美國企業界引發分歧。美國商會警告稱小企業將遭受尤其嚴重的衝擊。即便是特斯拉公司——其首席執行官埃隆·馬斯克公開支持特朗普"瓷器店裏橫衝直撞"的作風——也呼籲保持謹慎。但鋼鐵製造商和一些標誌性消費品牌則對提高關税的前景表示歡迎，他們抱怨進口商品的不公平湧入。
3月12日，位於加拿大漢密爾頓的阿塞洛-米塔爾多法斯科鋼鐵廠區。攝影師：克里斯托弗·卡察洛夫·盧納/彭博社在全球最大經濟體周圍築起關税高牆之際，特朗普正在兑現競選承諾，並試圖增加財政收入以抵消他今年計劃在國會推動的減税政策。無論最終結果如何，這都將在經濟史上留下他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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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將比《斯姆特-霍利關税法》的影響大得多，“達特茅斯學院經濟歷史學家道格拉斯·歐文表示。他指出，無論是預期的關税税率躍升還是所涉及的貿易規模，都可能使1930年的情況相形見絀。“如今進口占GDP的比重要比1930年代初高得多。“商品和服務進口占美國國內生產總值的14%——約為1930年佔比的三倍。
美國經濟對進口的依賴度上升
這一水平是1930年代轉向保護主義時期的三倍
數據來源：聖路易斯聯儲FRED數據庫、美國經濟分析局
注：進口數據涵蓋商品與服務
彭博經濟研究分析顯示，若實施極端關税政策，美國平均關税率可能最高提升28個百分點——這將導致美國GDP損失4%，並在兩到三年內推高物價近2.5%。相當於美國經濟產出減少逾1萬億美元，約等於賓夕法尼亞州的GDP總量。作為對比，其衝擊程度將接近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危機爆發三年後美國經濟規模較危機前趨勢水平萎縮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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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博經濟研究發現，特朗普對歐洲增值税和中國非關税壁壘的公開關切，意味着這些地區可能面臨重大關税衝擊，對美出口或將大幅縮減。但由於涉及經濟佔比較小，造成的經濟衝擊尚在可控範圍。加拿大和東南亞國家可能遭受更嚴重衝擊。
該預測模型假設其他國家會對美國進口商品實施報復性關税，但未計入政策帶來的間接經濟成本，例如未來不確定性可能導致企業擱置投資計劃、消費者推遲採購等。
互徵關税或使税率創十九世紀以來新高
商品平均關税水平
數據來源：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海關、人口普查局、彭博經濟
注：2025年3月數據包含對華關税、鋁鋼關税及不符合美墨加協定標準的墨西哥和加拿大商品關税。彭博經濟最高互惠關税估算包含非關税壁壘、增值税及其他爭議事項。估算基於2024年貿易結構。
特朗普政府駁斥了關税可能拖垮經濟的警告，並盛讚近2萬億美元的投資計劃公告，堅稱這證明關税正促使製造業迴流美國。目前尚不清楚這些長期投資有多少能真正落地，或創造多少新就業崗位。
吸引投資
“關税將提升美國競爭力，激勵對美投資，“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斯蒂芬·米蘭在3月19日接受彭博新聞採訪時表示，他還提及關税帶來的財政收入。其他高級官員稱新關税將為聯邦財政增收7000億美元或更多。
除上週生效的25%汽車關税外，特朗普已對加拿大和墨西哥多種進口商品徵收25%關税，稱此舉旨在迫使其打擊非法移民和芬太尼走私。中國同樣因未有效阻止芬太尼前體化學品向美加墨出口而被加徵20%關税。
特朗普還對進口鋼鐵和鋁實施全球性關税，並承諾將對銅和藥品加徵更多關税。
3月27日，一輛載有豐田Tacoma新車的半掛車通過美墨邊境聖迭戈奧泰梅薩口岸進入美國。攝影師：Ariana Drehsler/彭博社但就所涵蓋的貨物價值而言，這些措施都難以與所謂的"對等關税"相提並論。新關税旨在用一個數字——關税率——綜合反映美國出口在其他經濟體面臨的所有貿易壁壘，包括税收或環境安全法規等因素。
歐洲國家等實施的增值税制度尤其引發特朗普不滿，這些國家允許本國出口商申請退税。近幾周該計劃有所調整，此前特朗普已放棄競選時提出的全面關税構想——比如對所有美國進口商品統一徵收10%至20%的簡單税率。
特朗普政府官員尚未公開表達異議，但已有內部角力的信號傳出。一位助手公開提及內部"談判”，上週末白宮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凱文·哈西特也明確表示細節尚未敲定。“總統面前有大量分析報告，我相信他會做出正確選擇，“哈西特週日對福克斯新聞表示。
美國貿易爭端
彭博經濟對互徵關税潛在影響因素的預估
來源：彭博經濟
美國民眾似乎對關税能否提振經濟持懷疑態度，並對物價上漲感到擔憂：3月份消費者信心指數跌至兩年多來最低水平，長期通脹預期則躍升至32年高點。特朗普政府官員試圖緩解選民的憂慮，聲稱更大規模經濟轉型的承諾將抵消短期陣痛。
特朗普在週末採訪中表示，他"毫不在意"外國汽車製造商因關税而漲價，因為"人們將開始購買美國汽車”。
“拋棄”關貿總協定
自二戰結束以來，美國一直引領降低關税的潮流，並奉行"最惠國待遇"原則——自1947年簽署《關税及貿易總協定》以來，經過精心協商的税率適用於數千種極其細分的產品線。該體系首先在關貿總協定、隨後在世貿組織框架下，確保所有成員都能享受最低關税。
“這實際上是在宣告：‘拋棄關貿總協定，拋棄世貿組織。我們將與各國單獨建立雙邊規則體系。’“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主席、奧巴馬政府時期首席貿易談判代表邁克爾·弗羅曼表示。
1947年福特汽車在密歇根州製造的車輛，同年《關税及貿易總協定》簽署。圖片來源：Keystone/Hulton Archive/Getty Images特朗普政府公開宣稱的目標是減少全球失衡——這已是公認的緊張局勢根源。前美國貿易代表弗羅曼表示，最理想的情況是其策略可能促成美國達成一系列降低全球貿易壁壘的協議。有跡象表明，歐盟等國已開始起草讓步條款，希望至少能軟化特朗普的強硬關税政策。
但弗羅曼指出：“在我看來最大風險是導致貿易壁壘升級，進而影響經濟增長”，同時波及通脹、生產力和競爭力。“我們將看到全球經濟蛋糕縮水，包括美國在內，而非享受全球經濟擴張的紅利。”
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高級研究員瑪麗·拉夫利補充道，特朗普的關税政策似乎沒有邊界。
“如果認為美國需要對所有工業品實施保護，很快唯一不受保護的就只剩我們不生產的東西，“她表示，“但這些人似乎想包攬所有生產。”
不確定性導致的延遲
企業正爭相調整策略，試圖預判未來走勢，對許多公司而言這意味着連細微決策也要暫緩。為百事可樂和Stitch Fix等企業協調工廠與倉庫裝卸平台物流的DataDocks公司，其四月訂單量同比下滑35%。
更令創始人尼克·拉科夫斯基擔憂的是，那些通常會將運輸計劃做到夏季的公司，現在連四月中旬之後的訂單都不預訂了。他指出，這種"行為模式與我們新冠疫情期間供應鏈混亂時期見證的不確定性如出一轍”。
2019年特朗普發動首輪貿易戰時，美聯儲發現政策不確定性對投資和招聘的抑制作用遠超關税直接影響。而當前的不確定性指數已突破當時峯值，這已在官方預測中得到體現。
貿易政策不確定性飆升
彭博經濟不確定性指數逼近歷史高位
數據來源：彭博經濟全球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指數
美聯儲3月將年度增長預期下調0.4個百分點至1.7%，創2022年以來最大降幅。該調整早於本週關税新政，緊隨經合組織警告特朗普貿易政策將拖累全球增長並推高物價之後。
明尼阿波利斯聯儲主席卡什卡利表示：“除疫情暴發時期外，這是我記憶中信心指標最劇烈的波動。理論上信心受挫的影響可能比關税本身更嚴重。”
有分析將潛在風險比作1970年代石油危機引發的滯脹，或2008年金融危機的動盪局面。日本央行前審議委員白井早由裏指出，與近年經濟下行不同，當前潛伏的通脹壓力（可能因關税加劇）將制約央行本輪政策應對空間。
這一切讓華爾街感到不安，隨着高盛集團、摩根大通等主要投行的經濟學家紛紛下調美國經濟增長預期，標普500指數在3月進入回調區間。這些擔憂週一繼續影響全球金融市場，美國股市創下自2009年以來相對於全球其他地區的最差季度表現，日經225指數收盤下跌約4%。
“難以置信的是，我們再次面臨經濟衰退的預警，”穆迪分析首席經濟學家馬克·贊迪在近期報告中寫道。
就在今年1月，得益於強勁的消費者支出和就業市場，美國經濟還被預期將領先全球，甚至許多人還對特朗普親商政策抱有期待。但關税攻勢已徹底改變了局面。
經濟學家的憂慮
“許多國家曾試圖通過高關税壁壘實現增長，但都失敗了，”麻省理工學院教授、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首席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西蒙·約翰遜表示，“保護主義絕非良策，世界歷史上已有太多教訓。”
儘管美國企業CEO們曾普遍歡迎特朗普的減税和放鬆監管承諾，但他們現在越來越多地警告保護主義及消費者信心受損的風險。
關税話題席捲美國企業界
3月企業提及次數突破1200次，較11月增長三倍
數據來源：彭博ECAN
注：數據反映AI識別的羅素3000指數公司財報會議記錄中關税提及次數
然而，部分企業卻對特朗普抨擊外國貿易壁壘的舉措表示支持。
JM斯馬克公司在3月11日致美國貿易官員的信函中抱怨稱：美國對進口果醬徵收的關税不足2%，而歐盟的實際税率高達37%，這種失衡亟待糾正。
該公司指出，這種差異導致2024年歐洲果醬製造商向美國出口了價值近2.4億美元的果醬、柑橘醬及其他塗抹醬產品，而美國同類產品對歐出口額僅為295,614美元。信函明確表示，歐盟對此類產品徵收的關税"損害了美國農民、生產商和工人的利益”。
三月，多倫多某超市下架了美國製造的傑克丹尼威士忌。攝影師：克里斯托弗·卡察洛夫·盧娜/彭博社另一方面，特斯拉高管在近期致美國貿易官員的信中表示，新關税不僅可能損害這家汽車製造商，還會通過提高美國製造成本來削弱整體美國競爭力。
特朗普上週表示未與馬斯克討論關税問題，稱此舉可能涉及利益衝突。
特斯拉已遭遇消費者抵制，且有跡象表明對美國產品的抵制行動正在蔓延。經濟學家克里斯·詹姆斯·米切納及其合著者在2021年的研究論文中記載：斯姆特-霍利關税實施後，歐洲等貿易伙伴隨即對福特汽車等美國出口商品加徵報復性關税。美國關税政策還引發意大利汽車俱樂部等全球組織帶頭抵制美系汽車。
歐文表示，這一次，美國企業可能面臨更多類似情況。加拿大的商店已將美國威士忌等產品下架。
歐文指出，特朗普的貿易不滿情緒可追溯至美國建國初期，當時開國元勳托馬斯·傑斐遜和亞歷山大·漢密爾頓都曾強烈反對進口並支持關税。他説：“在美國的基因中，我們一直對不公平貿易行為有所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