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nn Collapse：花旗集團與法國巴黎銀行如何錯失金融科技的警示信號 - 彭博社
Donal Griffin, Lucca De Paoli
插圖：菲利普·林德曼在12月突然倒閉前的幾年裏，斯滕科技每週都會向全球一些最大的金融公司發送電子郵件。斯滕科技的郵件包含了由這家公司安排的貿易融資交易數據，據彭博社查閲的文件和知情人士透露，該交易規模已接近10億美元。花旗集團、法國巴黎銀行、法國外貿銀行和滙豐控股是最大的投資者，而巴克萊銀行、M&G集團以及高盛集團的資產管理部門也參與了這筆交易。
這一安排本應幫助商品供應商更快地收到欠款企業的付款，從而潤滑全球經濟的齒輪，同時為斯滕科技及其支持者帶來利潤。文件顯示，數十億美元的付款似乎流向了供應商，為投資者帶來了至少9300萬美元的回報。
然而，數據中隱藏的問題卻顯而易見。
斯滕科技的一些最大供應商是泰國和香港的小公司，它們幾乎沒有共同點，但所有公司的企業文件都列出了同一個俄羅斯名字作為支持者。其中一家新加坡公司被美國指控協助支付款項給俄羅斯海軍情報部門，並於8月受到制裁。追蹤另一名俄羅斯投資者擁有的集團，該集團據稱向瑞士和加拿大的公司運送了價值數百萬美元的商品，結果卻指向一棟窗户被封死的破敗布拉格建築。
這些供應商本應等待全球各大企業的付款，從服裝巨頭Lululemon Athletica Inc.和Inditex SA，到台灣電子業巨頭乃至日本新幹線運營商。然而當彭博社聯繫近50家相關企業時，大多數否認與Stenn或這些供應商存在任何關聯。
兩家Stenn證券化供應商的布拉格地址。攝影師：Milan Jaros/彭博社Stenn於去年12月進入英國破產管理程序，導致200名員工中大部分失業，震撼了倫敦貿易金融圈——該行業尚未從2021年Greensill Capital的轟然倒塌中完全恢復。儘管諸多細節仍不明朗，但一個關鍵問題始終縈繞：全球頂級銀行和投資者為何未能察覺警示信號？
“Stenn交易具備欺詐和洗錢的所有特徵，"Nick Vamos表示，這位倫敦Peters & Peters律師事務所商業犯罪部門負責人指出，投資方可能"面臨監管追責與鉅額罰款”，且資金追回可能性極低。
Vamos強調：“他們本應進行獨立盡職調查。既然所謂客户否認知曉Stenn，而供應商要麼可疑要麼純屬虛構，核心問題必然是’資金從何而來又流向何處？'”
投資者發言人拒絕置評。負責監督Stenn破產管理的Interpath Advisory公司發言人也未予評論。
Stenn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Greg Karpovsky和首席運營官Andrey Gurdzhibek未回應多次置評請求。他們此前否認有任何不當行為。目前沒有針對Stenn或其相關方的正式不當行為指控。
2022年10月Greg Karpovsky在Stenn倫敦辦公室攝影師：Anna Gordon滙豐銀行向英國法院提交申請時指控其官員發現"大規模嚴重問題"，此舉直接導致Stenn崩盤。根據這家倫敦銀行的訴狀，交易核心的發票並非"真實債務"，供應商付款也非來自"藍籌公司"，而是名稱相似的虛假企業。
據彭博社此前報道，該申請令多數Stenn員工震驚。Stenn未對調查結果提出異議，數日後即宣告破產。
無跡可尋
該交易是華爾街金融工程的典型產物——證券化：投資者購買與企業應付供應商發票掛鈎的證券。知情人士稱銀行與投資基金共承諾近10億美元。文件顯示，Stenn破產時僅滙豐就持有近2億美元票據。
理論上，Stenn的倒閉不應影響投資者：只要企業按時支付發票款項，此類證券化運作就能持續。然而數十家企業否認曾與Stenn或其供應商有過合作。
“我們對此事完全不知情，“Edion公司發言人表示。這家日本大型電子產品零售商在Stenn文件中顯示曾通過該公司向供應商支付數百萬美元，“我們根本不清楚具體情況”。
國際大銀行無意間為全球數百萬可疑支付提供資金
該發言人透露，Stenn子公司工作人員近期聯繫Edion追討超百萬美元發票款項，但這家大阪企業"沒有任何相關交易記錄”。
關於Stenn，Edion發言人表示：“我們對此公司的現狀理解是——完全陌生。”
此類否認使得投資者資金回收前景難以預估。
“他們可能不得不將這些資產減記，甚至歸零——如果尚未這麼做的話，“紐約Vega合規諮詢公司創始人、前法國巴黎銀行高級合規官Mike Evans表示。若投資者事先未進行充分盡調，“那他們難辭其咎”。
投資者羣體
文件顯示，法國外貿銀行（Natixis）是Stenn最長期的支持者之一。這家隸屬於BPCE銀行集團的巴黎銀行，2019年協助安排了證券化項目，次年將其規模擴大至5億美元。現任該行全球市場副主管、負責美洲交易業務的Emmanuel Issanchou曾多次公開稱讚該交易。
知情人士透露，包括倫敦的巴克萊銀行、M&G集團以及紐約高盛的資產管理部在內的部分投資者曾參與又退出了這筆交易。在法國外貿銀行、滙豐銀行、紐約花旗集團和巴黎銀行的資金支持下，該交易規模持續增長，並於2024年達到近10億美元的峯值。
每週，斯坦恩員工發送的滿載數據的郵件都會準時出現在投資者收件箱裏。
據知情人士稱，多名員工根據內部數據編制這些週報郵件，並認為信息真實可靠。他們發送的電子表格中列明瞭所有供應商及其註冊地、所有據稱存在欠款的企業及未償金額。文件顯示，斯坦恩高管甚至整理過十大供應商名單。
證券化資產主要由少數幾家供應商主導，這些供應商有時佔據未結髮票總額的一半以上。而一個名字反覆出現：奧列格·格特。
核心客户
註冊文件顯示，一位名為奧列格·格特的人士是泰國和香港多家實體的股東或創始人，這些實體均位列斯坦恩主要供應商。2022年某時段，這些公司據稱佔據了流經證券化業務發票總量的逾五分之一。
其中最重要的是銀河勘探開發有限公司（Milkyway Exploration & Development Ltd.），文件顯示該公司長期佔據十大供應商榜首。這家總部位於泰國旅遊勝地普吉島的企業，據稱向奧地利石油巨頭OMV AG、西班牙雷普索爾公司（Repsol SA）以及日本醫療設備企業A&D Holon控股株式會社運送了價值數千萬美元的貨物。
然而，OMV、Repsol和A&D的發言人否認與Stenn或Milkyway存在任何關聯。彭博社聯繫了十多家被列為向與Gerdt有關聯公司付款的企業，但幾乎所有公司的發言人均表示從未合作過，其餘公司則未回應置評請求。
寄往Milkyway普吉島地址的信件未獲Gerdt回覆。
法庭文件顯示，在滙豐銀行扳倒Stenn的申請材料中，也出現了名為Oleg Gerdt者的涉案指控。
柏林Zalando的廣告牌。這家時尚零售商否認與Stenn有任何關係。攝影師：Liesa Johannssen-Koppitz/彭博社滙豐列舉的案例包括歐洲最大線上時尚零售商Zalando SE。該銀行指控稱，這家德國公司本應通過Stenn支付發票款項，但實際資金卻來自香港一家名為Zalando SE Ltd.的無關聯企業。文件顯示，名為Oleg Gerdt者於2016年（即Stenn成立前後）註冊該公司，後更名。
文件表明，Zalando SE Ltd.有時僅與一家供應商交易，據稱支付金額達數百萬美元。這家名為Intech Supply Ltd.的供應商同樣由Oleg Gerdt於2012年創立。
總部位於柏林的Zalando發言人此前已否認與Stenn存在任何關係。
“此類否認將敲響警鐘，"Nicola McKinney表示，這位倫敦Quillon律師事務所專注於複雜商業糾紛的合夥人指出，這僅是"潛在欺詐的若干特徵之一”。
麥金尼表示：“銀行和投資者現在將自行展開調查，以查明問題所在。毫無疑問，對於那些損失慘重的投資公司，內部將會對之前進行的核查工作提出質疑。”
麥金尼指出，投資者可能因交易中各方的存在而感到安心，認為不可能所有人都出錯。她表示，這種心理可能降低了“他們自身核查的嚴謹性”。
斯坦恩最大客户羣存在關聯
提交給銀行的報告樣本顯示客户之間存在關聯。
資料來源：彭博新聞社獲取的周度服務商報告示例，幷包含香港及泰國公開公司註冊數據。
新加坡集團
斯坦恩文件顯示，一組新加坡公司曾佔該交易發票總額的15%左右，並頻繁出現在前十大客户名單中。這些供應商看似因向全球十餘家公司發貨而獲得了數千萬美元的付款。
但今年八月出現反轉，美國外國資產控制辦公室將該新加坡企業羣中的格雷斯通私人有限公司列入制裁名單，作為打擊俄羅斯“戰時經濟”行動的一部分。OFAC指控該公司為俄羅斯海軍情報機構——深海研究總局支付“敏感設備”款項，該機構負責運營俄方“非常規作戰潛艇”。
斯騰合規部門官員注意到OFAC的制裁後，立即中止了與格雷德石的所有交易，但未進行深入調查，其中一位知情人士透露。
格雷德石及其他新加坡公司據稱曾向多家企業供貨，包括波蘭家電製造商Amica SA、運營日本新幹線列車的東日本鐵路公司，以及加拿大的Richelieu五金有限公司。三家公司發言人均否認存在業務往來。
Richelieu首席財務官安託萬·奧克萊爾表示：“我們完全不清楚過去或現在是否存在與格雷德石或斯騰相關的欺詐交易。“這家蒙特利爾企業核查了內部記錄，確認"不存在任何歷史、當前或潛在的商業及/或財務往來”。
斯騰的資金謎團
在問題爆發前，疑似有數十億美元流經斯騰體系
資料來源：斯騰用於證券化的愛爾蘭實體Stenn Assets Funding DAC年度申報文件
另一危險信號來自美國佐治亞州檢察官提起的兩起刑事訴訟。2023年訴狀顯示，多家與新加坡集團成員同名的美國企業涉嫌參與1.5億美元非法資金轉移業務。該案主犯之一費利克斯·梅德韋傑夫已於10月獲刑入獄，其餘涉案人員被通緝。
保羅·基什（梅德韋傑夫在美國訴訟期間的代理律師）拒絕置評。
釘死的窗户與空啤酒罐
另一組位於布拉格的供應商聲稱，他們為加拿大最大電信公司BCE Inc.和瑞士最大連鎖超市之一Coop-Gruppe Genossenschaft（簡稱Coop）提供了價值數百萬美元的商品並收取了款項。這些企業的發言人均否認與其有過合作。
總部位於巴塞爾的Coop發言人表示：“現在及歷史上均不存在任何合作關係。”
布拉格廢棄建築內部景象。攝影師：米蘭·亞羅斯/彭博社捷克公司檔案顯示，這些供應商由常駐莫斯科的俄羅斯商人愛德華·薩爾科索夫持有。它們共享布拉格郊區的同一地址：一棟窗户被木板封死的破敗建築，僅剩的一扇窗後可見散落着空啤酒罐和其他垃圾的廢棄室內。
薩爾科索夫未對寄往公司檔案所列莫斯科地址的信件作出回應。
新加坡專注於大宗商品與貿易融資的律師事務所Blackstone & Gold創始人巴爾迪夫·賓德指出，該交易的投資者可能被Stenn標榜的技術實力所迷惑。他表示，這種認知可能構成"令人眩暈的偏見雞尾酒"的一部分，導致他們未能充分核查資金流向。
“每個人都願意相信這個增長故事，”賓德説道。“如果關於虛構發票的報道屬實，那麼這裏發生的事情似乎就是一個老式的龐氏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