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雷CEO押注華盛頓人脈以應對特朗普時代的投資風險 - 彭博社

哈維·施瓦茨

攝影師：克里斯托弗·古德尼/彭博社在擔任凱雷集團首席執行官的第一年，哈維·施瓦茨每週二都會手持星巴克咖啡登上阿西樂特快列車，前往這家投資公司位於華盛頓的總部。凱雷集團。

他抵達的辦公室感覺像是一個前哨站。

該公司在美國首都起步，並在聘請前內閣官員後聲名鵲起，這些官員將他們在華盛頓的人脈轉化為利潤。但其與權力的接近曾是一個賣點，後來卻成為裙帶資本主義指控的導火索。隨着凱雷的發展，它淡化了這些關係。紐約——其高管團隊的所在地——成為了其權力中心，而其華盛頓的創始人和歷史則逐漸淡出聚光燈。

現年61歲的施瓦茨現在押注，他可以將曾經引發身份危機的問題轉化為美國五大另類資產管理公司中最小的凱雷的競爭優勢。

“這立即變得非常明顯：我們為什麼不利用這一點？”他説。

因此，這位總部位於紐約的首席執行官告訴他的副手們，要圍繞凱雷在華盛頓的根基重振其品牌。他將所有年度投資者和董事會會議都移回華盛頓，那裏有三分之一的員工。他還恢復了億萬富翁聯合創始人大衞·魯賓斯坦作為公司公共政治家的角色，魯賓斯坦在前任管理層中被邊緣化。

民主黨人施瓦茨在唐納德·特朗普總統就職前就已啓動其計劃。這一時機堪稱天時。此後特朗普發動貿易戰，顛覆了全球經濟秩序並擾亂市場。投資者日益將各國和政策制定者的行動視作最大風險。這位CEO表示，他並非要讓凱雷集團回到過去，而是根據變化的世界重新定位：政府的干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能決定投資者的財富命運。

“地緣政治正發揮着比過去30、40、50年更關鍵的作用，“施瓦茨在擔任CEO第二年的總結訪談中表示。就在二月的這個星期，特朗普宣佈了新關税政策，並與長期對手俄羅斯就烏克蘭命運展開談判。然而在凱雷，“華盛頓作為權力中心的地位曾被略微低估了。”

華盛頓戰略是施瓦茨重振公司計劃的一部分——這家公司一直面臨接班人難題、業績波動和競爭壓力。知情人士表示，重建華盛頓作為凱雷智庫中心的地位，也有助於恢復這家曾被稱為"前總統俱樂部"的機構的部分聲望。在與私募股權對手爭奪散户投資者的競爭中，這可能成為隱秘的品牌武器。

部分內部人士擔憂，施瓦茨推崇凱雷創始人遺產的做法會阻礙新一代領導人推動公司前進。另一些人則認為，這能讓高管們及時瞭解特朗普治下的華盛頓動向，並在凱雷重新發力國防投資之際帶來競爭優勢。

如果只是表面功夫，這些努力將毫無成效。必須將其轉化為能提升回報、推動公司超越收購業務原有規模的實質性舉措。

在美國五大上市另類資產管理公司中，凱雷集團過去五年的募資額墊底。部分旗艦策略的回報率出現下滑。在爭取高淨值客户方面，該集團也不如同行積極。其零售渠道資產佔比約15%，在這一領域的佈局落後於規模更大的競爭對手。

凱雷市值落後同業

資料來源：彭博社

“品牌效應固然重要，但作用有限，“TD Cowen分析師比爾·卡茨表示。

而與動盪的華盛頓政治圈捆綁，可能引發任何一方的反彈——甚至特朗普本人。今年二月，特朗普入主約翰·肯尼迪表演藝術中心，自任主席，罷免了曾獲喬·拜登總統頒發總統自由勳章的魯賓斯坦。

知情人士透露，數週後魯賓斯坦現身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與特朗普會面。魯賓斯坦向熟識者表示，自己是註冊獨立人士，人脈從拜登家族延伸到布什家族。多年來他常在海湖莊園舉辦家庭聚會，早在其房地產開發商時期就與特朗普相識。

本報道基於與20餘位凱雷相關人士的對話，包括該集團客户及員工。

二月寒風中的大衞·魯賓斯坦在華盛頓。攝影師：瑪麗·F·卡爾弗特/彭博社卡萊爾集團在華盛頓的佈局，在一個二月的狂風早晨展露無遺。魯賓斯坦向巨大的亞伯拉罕·林肯總統雕像致敬後，戴上安全帽走下紀念堂地下的樓梯。他正在視察一個由他出資建設的地下博物館工地，空氣中瀰漫着混凝土的氣味，他向施工官員們連珠炮般詢問紀念碑地基的問題。

現年75歲的魯賓斯坦於1987年在美國國會大廈和白宮之間的一棟大樓裏聯合創立了卡萊爾集團，初衷是利用那些靠人脈關係生存的人來獲利。

卡萊爾最初難以建立信譽，直到招募前國防部長弗蘭克·卡盧奇後才擺脱了小型收購藝術家的形象。面對五角大樓的預算削減，他以低價策劃收購防務企業，為卡萊爾贏得了鉅額投資利潤。

這讓曾擔任吉米·卡特助理的魯賓斯坦一躍進入私募股權的大聯盟。美國前國務卿詹姆斯·貝克和英國前首相約翰·梅傑等政治人物，以及那些想嘗華爾街滋味的人都曾出入卡萊爾的大門。

華盛頓辦公室內，前總統吉米·卡特與大衞·魯賓斯坦的簽名合影。攝影師：瑪麗·F·卡爾弗特/彭博社隨後反彈接踵而至。批評者抨擊卡萊爾集團操弄“門路資本主義”。抗議者聚集在其賓夕法尼亞大道的辦公室外，稱該公司是戰爭奸商。高管們擔心其日益惡化的聲譽——在邁克爾·摩爾的紀錄片《華氏911》中被提及達到頂峯——會嚇跑養老金投資者。2000年代，一些最著名的政府官員被鼓勵離開，卡萊爾將自己重塑為一家全球投資公司。

凱文松·李（Kewsong Lee），凱雷集團前任首席執行官，進一步將公司重心從華盛頓轉移。隨着李引入新領導層、重組業務並大舉拓展信貸領域，他及其副手們擔憂魯賓斯坦與凱雷的關聯會削弱其作為現代企業的形象。李曾正式提議將總部遷至紐約。他提升了凱雷的盈利表現，但其獨立CEO任期僅持續不到兩年。

凱雷股價在不同領導時期的走勢

數據來源：彭博社

高盛集團前聯席總裁施瓦茨（Schwartz）臨危受命填補領導空缺後迅速展開行動。

他開始挖掘被低估的資產，並認定公司不能再忽視私人財富領域。他還看好在二手股權交易平台凱雷AlpInvest業務的增長潛力——該部門長期邊緣化運作，如今在其新零售基金中扮演重要角色。他力推小型資本市場部門發展，同時重新強調凱雷的華盛頓根基。

詹姆斯·斯塔夫裏迪斯攝影師：斯蒂芬妮·基思/彭博社他建立了由內部政策顧問主導的合夥人會議機制，使公司更緊密對接華盛頓。曾在國家經濟委員會工作、並擔任凱雷聯合創始人比爾·康威經濟顧問的傑森·托馬斯（Jason Thomas）在此過程中發揮核心作用，獲得比以往更大的平台。這位全球研究與投資策略主管早在年初就向交易員和客户預警關税引發的經濟衝擊即將到來。

詹姆斯·斯塔夫裏迪斯，這位被稱為"海軍上將"的前北約盟軍最高司令，從顧問晉升為合夥人。這位為彭博撰寫專欄的海軍上將，從新加坡到温哥華四處奔波，為客户講解地緣政治。他每週輪流在華盛頓和紐約辦公，其辦公桌上展示着一件海軍學院毛衣——那是他在9·11事件後從五角大樓辦公室的廢墟中搶救出來的。

斯塔夫裏迪斯在9·11事件後從五角大樓辦公室廢墟中打撈出的海軍學院毛衣殘片攝影師：斯蒂芬妮·基思/彭博社施瓦茨曾與美國收購業務高管們召開頭腦風暴會議，探討如何提升核心基金表現。公司決定將凱雷投資領域精簡至醫療保健和金融服務等回報率較高的行業，這些領域大多涉及強監管業務。施瓦茨明確要求全公司高層必須深刻理解政策風險，並提交月度報告分析政策變化對投資組合的影響。2024年底，凱雷將其投資的供應鏈管理軟件供應商Exiger與其他被投企業對接，以應對關税波動。

凱雷委託的調查顯示，大多數機構和理財顧問在投資決策時會考量管理人的影響力範圍。如今美國收購團隊定期舉辦"華盛頓日"活動，帶領數十名客户前往國會山與立法者會晤。今年六月，施瓦茨在該活動首秀中現場採訪了時任商務部長吉娜·雷蒙多。

施瓦茨聘請了一位新的頂級説客來加強凱雷集團在國會的存在感。威爾·金澤爾作為政府事務主管，這位前共和黨操盤手肩負着應對日益激烈的政治風向和解讀特朗普政策反覆的任務。他計劃採取更多行動來展現凱雷旗下企業在各州的業務。

“政治格局已經重新洗牌，民主黨不再是傳統的有組織勞工代表，共和黨也不再是大企業的代言人，“金澤爾在華盛頓總部的採訪中表示，“兩黨現在都透過民粹主義的視角看待問題。這從根本上改變了遊説策略。”

重返國防領域

伴隨這些變化：凱雷同時正在加強其國防業務佈局。

托馬斯今年初預判歐洲國家將重振本土軍工基地。三月間，出於對特朗普可能削減在歐洲駐軍的擔憂，歐洲領導人承諾增加國防開支。

斯塔夫裏迪斯預測五角大樓將尋求新型武器系統和人工智能來增強無人機作戰能力，從而進一步降低派遣士兵上前線的成本。儘管國防部長皮特·赫格塞斯呼籲削減國防開支，斯塔夫裏迪斯認為新興公司仍有挑戰大型軍工承包商的空間。

“關鍵不在於鉅額新資金，而在於方向的轉變，”他説道，並預言“新型武器的黎明即將到來”。

傑森·托馬斯攝影師：瑪麗·F·卡爾弗特/彭博社據四位知情人士透露，負責政府科技與服務交易的戴恩·貝爾德近期獲得了安全許可，得以參加機密簡報會。該公司晉升亞倫·赫維茨為董事總經理時，委派他主導國防投資事務。

但過去並非如此。

凱雷集團曾逐步退出傳統國防企業。高管們發現該領域難以找到符合其投資規模的誘人項目。知情人士稱，部分高管認為他們耗費過多精力説服公司接受ESG（環境、社會及治理）風險。

他們轉而投資政府服務公司，如業務範圍超越軍事應用的ManTech，以及新興企業Two Six Technologies——該公司開發支持政府任務及識別對手輿論影響手段的工具。

2021年任命伊藤富士山擔任航空航天與政府服務新主管時，公司刻意在官網頭銜中刪去"國防"字樣，直至今年才恢復。

秘密武器

施瓦茨批准恢復曾被視為違規運作的員工校友網絡，成為凱雷重拾初心的另一標誌。其前任曾以商標侵權威脅起訴組織者。如今公司直接管理校友活動，藉此加強與包括弗吉尼亞州州長格倫·揚金和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在內的前高管的聯繫。

施瓦茨邀請創始人蔘加合夥人會議，並在會上即興點名發言。他的副手們表示，魯賓斯坦是一個秘密武器，應該讓他直面客户和公眾。魯賓斯坦通過修復歷史遺蹟和舉辦晚宴建立個人品牌——在晚宴上他採訪歷史學者，並邀請跨黨派政要出席。凱雷集團發佈題為"來自戴維的備忘錄"的內部文件，賦予魯賓斯坦充分自由撰寫從吉米·卡特到中國旅美大熊貓等各類主題。

華盛頓國家動物園的中國大熊貓。該園熊貓是魯賓斯坦所稱中美"熊貓外交"的組成部分。攝影師：傑拉爾·古內斯/阿納多盧通訊社/蓋蒂圖片社凱雷堅稱並無讓公司倒退的計劃。主持彭博電視節目的魯賓斯坦向外界表示，雖然其職責包括支持募資和擔任顧問角色，但他無意運營公司。核心交易團隊也並非前華盛頓官員組成。

坐鎮紐約的施瓦茨一直在重塑公司高管團隊。他婉拒了員工讓出華盛頓最大辦公室的提議，表示以紐約為主要基地的小辦公室就很合適。

在他領導下，凱雷正尋求與保險公司建立更多戰略合作。去年該公司面向長期投資的零售基金募資額較前一年增長65%。

考恩證券分析師卡茨表示，施瓦茨在華盛頓的競選活動是否真正有效，關鍵在於凱雷如何迎頭趕上。“他面臨的挑戰是如何在零售、保險和信貸領域擴大規模，與眾多根基深厚且實力強勁的品牌競爭。”

凱雷的戰略轉變反映了整個華爾街的共識。政策諮詢公司老虎山合夥人的管理合夥人詹姆斯·馬洛尼表示：“如今的華盛頓不僅監管投資決策，更在推動這些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