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創作者涉足人工智能領域 尋求遊戲之外的業務增長——彭博社

《原神》概念圖，這是首款在美國大獲成功的中國製造手遊。

圖片來源：HoYoverse

數十年來，中國電子遊戲與美國玩家始終格格不入。美國受眾能接受各式新奇體驗——從芬蘭的《憤怒的小鳥》到日本的《寶可夢》，卻對中國產遊戲避而遠之。

直到五年前《原神》橫空出世，二十多名動漫風角色斬妖除魔展開冒險。這款米哈遊作品迅速走紅，據Sensor Tower數據，通過出售抽取魅力角色與魔法武器的機會，其移動端收入已達約62億美元。

總部位於上海的米哈遊公司以國際品牌HoYoverse推出的動漫風幻想遊戲取得了空前成功。繼《原神》後，《崩壞：星穹鐵道》與2024年面世的《絕區零》組成三部曲，移動端總收入超84億美元。但新作正逐漸蠶食舊作市場——每款新作發佈後，前作在隨後兩個季度的移動端收入會驟減約半。

據Niko Partners數據顯示，這家非上市公司2024年銷售額下降23%至47億美元。尋求新創意的需求明確而緊迫。隨着HoYoverse規劃其增長路徑，答案必須來自可愛戰士和遊戲內抽獎代幣銷售之外。億萬富翁聯合創始人蔡浩宇（現年近40歲）已退居二線，轉而幫助尋找這一答案。

他正將遊戲領域的經驗延伸至一家名為Anuttacon的加州人工智能初創公司，致力於研究如何運用尖端技術開發非傳統互動媒體。2023年底的這次轉型被當時表述為助力"適應公司未來發展需求"，不過HoYoverse代表向彭博新聞強調二者是"完全獨立的實體"。領英分析顯示，蔡浩宇已為這家初創公司招募了約十餘名前HoYoverse員工。其首個項目是款太空題材遊戲，玩家將與一位對話由AI生成的可愛女孩互動。

《絕區零》遊戲截圖圖片來源：HoYoverseHoYoverse的口號是"技術宅拯救世界"，其中"御宅族"借用了日本對動漫極客的俚語稱謂。員工們秉持着用技術解決未來重大難題的樂觀信念。母公司米哈遊的投資版圖涵蓋核聚變技術、太空火箭研發及腦機接口技術。根據向彭博新聞提供的員工手冊，其宏偉目標是到2030年打造"比現實更真實"的虛擬世界。HoYoverse自比蘋果公司與埃隆的SpaceX，並宣稱"我們從來不是遊戲公司"。

儘管如此，遊戲仍是米哈遊的第一步。據現員工和前員工透露，公司正在開發的新項目已從育碧娛樂和藝電等西方企業挖來頂尖開發者，着手打造全新的開放世界與農場模擬類遊戲。這意味着必須脱離擅長的動漫角色扮演領域——以擴大潛在用户羣體——但在行業收入停滯、爆款率下降、開發成本攀升的當下，這種開拓新賽道的嘗試充滿風險。

公司發言人拒絕對本文置評，僅表示文中存在多處不實信息和未經證實的説法，但未具體説明。

《崩壞：星穹鐵道》遊戲截圖。圖片來源：米哈遊在上海交通大學就讀期間，蔡浩宇受經典日本動漫《新世紀福音戰士》啓發嘗試製作Flash小遊戲。2011年他與同學劉偉、羅宇皓在宿舍創立"米哈遊"，前兩字代表移動互聯網，後兩字母取自浩宇和宇皓的名字。據本土媒體《遊戲葡萄》發佈的公司發展史記載，該公司於2022年啓用HoYoverse作為全球品牌。

“許多成立於2010年代中期的中國遊戲公司，其創始人都是從小接觸這類當時可能非主流的遊戲長大的，”Niko Partners研究總監Daniel Ahmad在談及手機動漫遊戲時表示，“他們希望將這些理念推向主流。”

近年來已從核心愛好者的小眾愛好，發展為説唱歌手Megan Thee Stallion等名人追捧的主流文化。娛樂媒體Polygon對4000多人的調查顯示，約42%的美國Z世代每週都會觀看動漫。當動漫人氣飆升時，HoYoverse已做好準備抓住機遇。

“御宅族內心強烈渴望與女孩交流，卻又不敢行動，”劉偉在2011年的某個視頻中向滿屋潛在投資者激情推介一個關於“甜美可愛卡哇伊美少女”的項目時説道。御宅族是“孤獨封閉的羣體”，而公司的虛擬角色“正是為了滿足這種需求”。多年來HoYoverse圍繞該主題發佈的遊戲贏得了下載量、獎項和投資者。

2023年日本千葉東京電玩展上，參觀者在HoYoverse展台試玩*《崩壞：星穹鐵道》*遊戲。攝影師：Kiyoshi Ota/彭博社中國本土遊戲市場長期被快節奏手遊主導，這類遊戲通過誘導玩家持續小額充值獲利。與日本同類遊戲相似，玩家通常需購買閃爍鑽石、虛擬金幣或特殊鑰匙等代幣，用以抽取新角色或道具。西方媒體曾批評這種所謂"扭蛋"機制的盈利模式具有掠奪性。此外，中國遊戲廠商因屢次抄襲西方熱門遊戲——有時甚至在原作未發售前就推出仿製品——而飽受詬病。

原神在2020年問世時面臨雙重質疑，卻創下中國遊戲史無前例的紀錄：風靡美國市場。

這款動漫風格角色扮演遊戲從2017年《塞爾達傳説：荒野之息》汲取美學靈感，借鑑《俠盜獵車手》的隨機事件系統，任務設計則效仿貝塞斯達軟件公司《上古卷軸》等作品。對西方玩家而言，它既熟悉又新奇。疫情期間，其魅力角色吸引數百萬居家玩家入坑，精良玩法更令玩家持續迴流。

每六週，原神就會推出新角色——豐滿的海盜或神秘的王子——玩家們花錢嘗試獲取。遊戲是免費的，但玩家對其幻想世界產生情感依戀，並花費越來越多的錢來擴充他們的角色陣容，擁有更多戰鬥風格各異的虛擬夥伴。

2024年上海原神嘉年華。圖片來源：CFOTO/Future Publishing/Getty Images根據Game Grapes報告，在原神四年的孵化期內，HoYoverse從500名員工擴展到超過1000人。據《南華早報》報道，開發成本為1億美元，遠低於西方同行的旗艦作品。僅兩週內就收回了成本。根據Sensor Tower的數據，在2020年9月上線一個月後，它成為全球消費者支出排名第一的手機遊戲。蔡浩宇領導了遊戲的開發。

有抱負的中國遊戲開發者紛紛申請加入HoYoverse。根據現任員工和公司手冊，公司更傾向於僱傭年輕人，甚至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創始人認為他們更瞭解目標消費者。員工們互相稱呼為“同學”，並經常在上海辦公室工作到深夜。

HoYoverse接下來的兩款遊戲在《原神》主題上有所變化。據今年三月舊金山遊戲開發者大會上首席設計師安承南透露，《崩壞：星穹鐵道》為動漫角色增添了更多細節，角色多邊形數量從1萬提升至4萬。他表示：“這能展現更鮮明的個性，與玩家建立更深層次的情感聯結。“與前作類似，《絕區零》和《崩壞》系列都帶有日本《女神異聞錄》系列的影子。去年底紐約動漫展上，無數cosplayer裝扮成遊戲中的形象。

“他們實現了超越移動端常規水準的品質——不僅在中國，放眼全球也難逢敵手，"《Monopoly Go!》開發商Scopely公司CEO哈維爾·費雷拉在三月的採訪中評價道，“他們正在推動整個生態進化。“目前HoYoverse在中國、新加坡、北美等地擁有超6000名員工。

也有業內人士肯定其成功但質疑策略。“他們先構建經濟系統，再套上外殼。比如《原神》像《塞爾達》，《絕區零》像《女神異聞錄》，“中國遊戲公司Rising Tide Studios聯合創始人兼COO羅伯特·温恩指出，“他們深諳玩家心理，能預判每個時點的需求。簡直像是經濟學家和心理學家在做遊戲。”

如今，米哈遊已成為全球前十的遊戲發行商（分析師數據為證）——但分析指出，要繼續增長就必須突破舒適區。其動漫風格角色扮演遊戲的用户增長可能已觸頂。從《崩壞》系列新作預告來看，今年將至少嘗試輕度轉型，該預告暗示了類似《寶可夢》的玩法。

據兩位知情人士透露，米哈遊最新作品《絕區零》的市場表現未達公司預期。Sensor Tower數據顯示，其首季度收入不足公司前幾款動漫風格遊戲同期收入的一半。

《絕區零》遊戲截圖圖片來源：米哈遊"他們正面臨內部競爭問題，“Sensor Tower分析師Sam Aune表示，"《絕區零》的表現説明其角色扮演遊戲可能正在接近市場飽和。”

該公司正在開發更多面向非御宅族用户的遊戲。一位要求匿名的現員工稱，這堪稱一次信仰之躍。例如官網招聘信息顯示，公司正在開發射擊類遊戲。

這種重心轉移帶來的壓力跡象已經顯現。據兩名員工透露，公司雄心勃勃的開放世界遊戲（其開發團隊從西方頂級工作室招募了人才）已重啓超過兩次。現任及前任員工表示，這款最初代號為"上海計劃”、靈感源自《俠盜獵車手》的遊戲，其野心比《原神》更為宏大。蔡浩宇同樣主導了該項目的開發。由於跨時區協調項目存在挑戰，美國團隊的員工已被裁員。

HoYoverse的下一階段佈局醖釀已久，但正值遊戲與AI行業未來充滿不確定性之際。

員工手冊充滿詩意地描繪了圍繞AI生成內容構建遊戲的願景——類似Roblox公司模式，但能根據用户指令即時生成3D視覺資產。蔡浩宇的Anuttacon正是邁向該方向的第一步。其官網宣稱該技術將"創造全新、創新、智能且極具沉浸感的虛擬世界體驗”。根據彭博億萬富豪指數，他目前身價79億美元，主要來自其持有的米哈遊41%股份。

擁有25年微軟亞洲研究院資歷的童欣，現任Anuttacon研究經理。初創公司的創始工程師吳小劍在微軟和Meta積累多年AI經驗後，現領導大語言模型開發團隊。

然而Anuttacon太空AI遊戲《星語低喃》測試版公告並未激起波瀾。遊戲玩家對AI態度矛盾，擔憂脱離人工創作會損害遊戲質量並威脅開發者就業。在替換對AI提出質疑的配音演員後，HoYoverse已遭遇輿論反彈。

蔡浩宇並非全然反對這一觀點：“我們或許也該考慮轉行，“他在一篇探討AI對遊戲開發影響的領英帖子中寫道。

但米哈遊有着柔軟的緩衝墊。這家公司不僅獲得中國政府支持的軟件開發先鋒，整個遊戲產業也正經歷長達數年的東移浪潮。當西方工作室紛紛砍項目裁員時，中國已成為頂級遊戲開發人才的聚集地。通過成功招募來自等企業的開發者，米哈遊正順應這一趨勢。

騰訊控股業務發展總監阿米爾·薩特瓦特對公司官網招聘信息的獨立分析顯示，全球遊戲公司逾三分之一的空缺崗位位於亞洲。

據Niko Partners數據，中國當前是全球第一大電子遊戲市場，預計今年遊戲收入將達500億美元。米哈遊雖已是該市場的舒適巨頭，卻仍志在開拓更遙遠的疆域。要實現這個目標，它必須充分挖掘其龐大的年輕御宅族人才庫，並重燃那些曾助力其創造奇蹟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