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正以其對稀土資源的控制力回擊特朗普——彭博社

6月10日，澳大利亞戰略材料有限公司韓國工廠生產的釹鐵硼磁體合金帶材。

攝影師：趙成俊/彭博社數月來，唐納德·特朗普將針對中國的關税和貿易限制推向史無前例的高度，這是迫使習近平主席進行談判的戰略之一，這位美國總統預期談判將有助於削減貿易逆差並提振美國製造業。

隨着美國關税飆升至145%且特朗普政府宣稱在對華關係中佔據上風，北京方面扭轉了局面，實質上切斷了現代世界運轉不可或缺的一種物資出口：稀土磁體。

當含有鏑、鋱等冷門元素的商品交付放緩開始衝擊從汽車到國防的各個行業時，美國和其他國家迅速觸及了它們的痛閾。福特汽車公司和鈴木汽車公司部分停產，埃隆·馬斯克表示短缺正在損害他的機器人業務，各國政府爭相確保中國以外的少數供應商。一場雙向貿易爭端演變成了全球危機。

彭博社超速檔汽車零部件供應商馬瑞利申請第11章破產保護馬斯克定於6月22日推出特斯拉機器人出租車服務豐田與戴姆勒敲定2026年合併卡車業務計劃豐田高管稱美國汽車可利用其在日本銷售網絡“這確實製造了一種緊迫感，”澳大利亞戰略材料有限公司首席執行官羅威娜·史密斯表示，該公司在韓國的一家工廠生產磁鐵合金。“電話響個不停，而且不僅來自美國。每個人都受到了影響。”

澳大利亞戰略材料公司韓國工廠的釹鐠金屬錠。攝影師：趙成俊/彭博社這種壓力，加上高額關税，促使美國和中國上個月在日內瓦達成休戰協議。貿易關税下調，美國以為能獲得稀土磁鐵供應。但北京仍要求企業獲取關鍵材料的採購許可證，導致延誤並再次加劇緊張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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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再次發起攻勢，加強對芯片設計軟件、航空發動機部件的限制，甚至威脅學生簽證。最終特朗普如願以償：與習近平通話使兩國關係重回正軌。週二晚間，美中貿易談判代表在倫敦進行第二天會談後宣佈取得突破。儘管細節尚不明確，但談判核心議題毋庸置疑。

“我們完全預計，在這個框架實施過程中，關於美利堅合眾國的稀土礦物和磁體問題將得到解決，”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告訴記者，並補充説一旦中國的出口許可證獲批，美國的報復性措施將會緩解。

中國4月出口創疫情爆發以來新低

來源：中國海關總署

注：顯示HS編碼85051110項下的出口數據，即“稀土金屬永磁體/即將成為永磁體的物品”

事實上，在盧特尼克發表講話幾小時後，中國主要稀土磁體制造商金力永磁宣佈已獲得對美等國出口許可。其港股股價一度飆升12%。這推動了大盤走勢——衡量港股中資股表現的指數上漲1.1%至三月以來最高點。相比之下，標普500指數期貨下跌0.4%。

儘管美國言辭激烈，但企業高管和分析師表示，此次事件表明每當緊張局勢升級時（這幾乎不可避免），中國能迅速利用其在稀土貿易中的優勢迫使對方讓步。

“雖然美國看似主導了貿易談判重啓，但中國可能已悄然佔據上風，”墨爾本Vantage Markets分析師赫柏·陳表示。她補充説中國“將其稀土主導地位武器化，從而改變了談判平衡”。

這部分原因在於，中國新出台的稀土等關鍵礦物出口許可制度極為細緻，據兩位熟悉流程的消息人士透露，中國政府正對每一公斤稀土的最終去向及用途建立精準掌握。因議題敏感性要求匿名的知情人士表示，在最新摩擦中，中國除限制原材料出口外，對含微量七種稀土的產品（主要是磁鐵）放緩審批，導致供應鏈出現阻滯。

其中一位人士稱，這種信息優勢將成為未來多年懸在各類談判桌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且不僅針對美國。榮鼎集團高級顧問諾亞·巴爾金表示：“過去數月中國通過放緩許可證審批，已向歐洲傳遞明確信號：必要時我們可以實施打擊。”

磁鐵主導中國稀土出口

海外出貨量價值

數據來源：中國海關總署

新華社在協議達成前聲明，稀土出口管制並非貿易反制措施，也不針對特定國家。商務部發言人何永謙上週指出，稀土"明顯的軍民兩用屬性"是實施出口管制的合理依據。

新許可流程可能造成延誤，但其影響已然顯現，中國的戰略籌碼不會迅速消失。從技術層面看稀土並不稀有，但高品位礦藏稀少，難以形成經濟可行的商業開發。其提煉加工過程技術複雜、能耗高且污染大，多數西方國家缺乏相關技術及專業人才。

這使中國及其國家主導的經濟體擁有了一個巨大且長期的優勢，成為全球金屬供應商，這些金屬不僅用於LED燈和醫療激光器，還用於F-35戰鬥機、風力渦輪機和電動汽車中不可或缺的小型但強大的“永磁體”。

“中國在稀土牌上打得非常出色，”渣打銀行全球首席投資官史蒂夫·布賴斯本週在香港的彭博投資會議上表示。

永磁體目前佔據了中國稀土相關產品的最大價值。2024年，中國出口的磁體價值約29億美元，佔所有下游稀土相關產品的90%以上，是原始形式稀土產品價值的五倍多。

WTO爭端

中國對稀土的控制並非新鮮事。北京在2000年代初對出口商實施了配額，但首次將稀土作為貿易武器是在2010年，當時因海上爭端對日本的出口停滯。這促使東京開始努力擺脱對中國稀土的依賴，這一過程最終比政府預期的更漫長且成本更高。中國在2015年世界貿易組織敗訴後放寬了出口配額，但自那以來需求卻只增不減。

日本的一個教訓是——在最近關於關税的談判中，日本提議與美國加強稀土合作——儘管加工可以加快，審批可以簡化，但即使有強有力的財政支持，任何新礦的開採仍需數年時間。

因此，面對特朗普重新上台後接踵而至的貿易限制，中國找到了一種能產生全球影響的應對方式。從美國、歐洲到印度的汽車行業首當其衝。

據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隨着福特和鈴木減產，大眾汽車公司已開始要求供應商採用低稀土含量的零部件，併為特定部件尋找替代方案。該人士表示，雖然目前尚未因短缺而減產，但管理層已對此風險保持警惕，供應鏈狀況依然脆弱。

德國汽車零部件供應商採埃孚集團警告稱，若無法獲得中國商務部額外出口許可，可能面臨停產風險。

“現有出口許可尚能維持當前生產，“採埃孚發言人通過郵件回應稱，“但需要中方頒發更多許可證以避免突發性生產中斷。”

甚至烏克蘭戰場也受到波及。據彭博社上月報道，對西方國家的磁體出口限制已開始影響無人機及零部件對烏交付。歐洲官員將此歸因於中國對含磁體在內的無人機部件出口管制，同時指出對俄無人機交付仍在持續。

2024年8月，烏克蘭盧甘斯克，一名士兵正在調試無人機。攝影師：迭戈·埃雷拉·卡塞多/阿納多盧通訊社/蓋蒂圖片社磁鐵短缺衝擊的另一項技術是人形機器人這一仍處於萌芽階段的市場。摩根士丹利在5月21日的報告中指出，該市場規模可能從2030年的約200億美元激增至1.2萬億美元。若無法實現新供應或加速加工流程，如此規模的需求將使稀土市場更加吃緊。

馬斯克在4月特斯拉公司財報電話會議上就此事敲響警鐘，當時他被問及Optimus機器人的最新進展。

“Optimus受到中國磁鐵問題影響，因為其手臂執行器確實使用了永磁體，“馬斯克解釋道，“磁鐵供應鏈受制於中國對稀土磁體出口實施許可證制度。”

休斯頓Personal AI公司首席執行官尼古拉斯·拉德福德表示，減少對中國依賴是整個機器人行業面臨的難題。該公司與韓國現代機器人及現代重工合作開發人形焊接機器人，用於船廠高危複雜焊接作業，但尋找替代供應源的努力收效甚微。

“當你深入瞭解時，會發現這些磁鐵其實都來自中國，”拉德福德在接受採訪時表示。

並非所有需要稀土的行業都受到同等衝擊。西門子醫療集團表示，雖然其醫療設備需要少量稀土，但十年前就已找到方法使核磁共振掃描儀擺脱對這些金屬的依賴。該公司現在使用由銅、鈦和鈮製成的超導磁體——這些材料都更容易獲取。彭博經濟地緣科技分析師邁克爾·鄧指出，部分需要磁體的消費科技產品未受影響，因為它們在中國製造並以成品形式出口。

6月11日倫敦的緩和態勢並未解除美國對中國實施的所有貿易措施，其中部分可追溯到拜登政府時期。這主要是將緊張局勢拉回今年早些時候的狀態，即兩國加徵關税和報復性措施生效前的階段。但此前特朗普及其幕僚數月來一直堅稱中國無法承受華盛頓的攻勢。

6月9日，中國國務院副總理何立峯（右）在倫敦與美國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握手。攝影師：李穎/新華社/蓋蒂圖片社“現在球在中國那邊：中國需要與我們達成協議，而不是我們求着他們，”白宮新聞秘書卡羅琳·萊維特四月對記者表示。

現實始終更為複雜。儘管面臨多年高科技芯片進口管制，北京始終聚焦自主創新，持續找到替代方案。在習近平領導下，中國在人工智能、無人機、半導體和電動汽車等未來產業領域穩步推進。華盛頓的措施更像是減速帶，而非不可逾越的壁壘。

儘管稀土近期的前景仍由中國主導，但北京的領先地位不會永遠持續。最近的危機很可能足以刺激其他地方發展稀土供應鏈所需的投資，即使這需要十年或更長時間。

澳大利亞戰略礦物公司首席執行官史密斯表示：“行業正在經歷、目前正在經歷以及未來幾個月將經歷的痛苦，正是激勵人們真正開始對新稀土項目進行投資的原因。“這種痛苦"不幸地成為了觸發這一行動的必要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