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電顯示正在破壞我們對就業市場的理解 - 彭博社

社會習慣的改變是全球統計機構面臨的眾多障礙之一。

攝影師：亨利·尼科爾斯/法新社/蓋蒂圖片社

英國國家統計局曾通過敲門詢問就業狀況的傳統方式編制勞動力市場數據。

但當2020年新冠疫情迫使人們保持社交距離時，入户調查無法進行。疫情期間，調查一度只能依賴能找到的代表性樣本電話號碼數量，以及人們是否會接聽陌生來電。僅四分之一英國人表示會接聽此類電話，多數人警惕詐騙。不到半數英國家庭擁有固定電話，且這些號碼往往難以獲取。

調查回覆率驟降。到2023年，數據質量嚴重下滑，迫使ONS暫停失業率統計。該機構亟需修復這項為政府決策提供依據、影響利率並牽動數百億美元投資的關鍵數據。隨後英國爆發數據信任危機，國家統計學家伊恩·戴蒙德在政界和央行高層猛烈批評下，於上月辭職。

説服民眾接聽電話只是全球統計工作者面臨的眾多挑戰之一。負責從失業率到農業產量等各類數據採集的政府機構發現，正如手機用户會拒接陌生來電，人們通過可視門鈴篩選訪客，越來越多居民住在數據採集員無法進入的公寓樓，導致調查回覆率持續暴跌。疫情加劇了這些趨勢。

這使得從英國到澳大利亞再到美國的統計學家們不得不緊急更新那些停留在20世紀的採集方法，同時避免引入21世紀的新偏差。從英國國家統計局(ONS)到美國勞工統計局等機構和民調公司鎖定的解決方案是：在線調查。

英國勞動力調查(LFS)回覆率仍低於疫情前水平

數據來源：英國國家統計局

這些在線調查比電話或面對面調查成本更低，對受訪者更方便，統計機構還利用人工智能鎖定未回覆人羣。但正如各機構發現的那樣，經濟數據從模擬向數字化的重大轉變，正給全球投資者和政策制定者依賴的指標帶來新問題。

“沒有完美的模式，“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首席統計師史蒂夫·麥克菲利(Steve MacFeely)表示，“他們很清楚風險，但別無選擇。這是當今官方統計面臨的嚴峻現實。”

垃圾郵件轟炸

新一波在線調查的問題包括：數據中存在新的偏差、計算機無法處理的問卷引發的困惑、在人們收件箱充斥垃圾郵件和欺詐信息的情況下獲取信任，以及家庭用户忽視在線調查郵件的概率可能與拒接電話一樣高。

1949年英國人口普查期間，一名普查員向住户出示問卷，該普查旨在編制全國人力登記冊。來源：Hulton-Deutsch Collection/Corbis/Getty Images“你在覆蓋範圍/響應率上獲得的優勢，可能會在測量質量或內容特性上有所損失，”歐洲社會調查副主任埃裏克·哈里森表示。

英國勞動力市場數據的問題是一個警示故事。

英國家庭調查的響應率暴跌至15%以下後，英國開始努力創建一種新的以在線為主導的勞動力市場調查，迫使英國國家統計局在2023年底暫時撤回了關鍵的勞動力市場估計。英國央行利率制定者抱怨説，即使恢復了數據，這也使得設定利率變得更加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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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測試階段遇到初期問題後，英國可能要到2027年才能完全過渡到在線問卷。熟悉情況的人士表示，早期結果顯示，新的在線調查與依賴電話和上門訪問的現有調查結果存在顯著差異。

一個潛在的問題是，受訪者無法要求訪問員澄清他們不理解的問題。英國國家統計局正在研究一種可能有所幫助的AI聊天機器人。

“由於調查的長度和複雜性，將調查轉移到網上一直具有挑戰性，這意味着許多家庭沒有完成調查，”英國國家統計局的一位發言人表示。“我們已經測試了一個更短的版本，它提供了更好、更完整的回答，這個新版本將於下個月在實地投入使用。”

英國官方勞動力數據與其他來源存在差異

不同數據來源的僱員人數對比

數據來源：英國國家統計局勞動力調查、 Workforce Jobs；英國税務海關總署即時收入所得税系統

注：以2020年1月為基準季度（=100）。WFJ數據每年發佈四次

在線調查的另一關鍵風險在於可能產生統計學家必須應對的新型未知偏差。在英國，現有勞動力調查難以獲取足夠年輕工人的回覆，而網絡問卷則可能面臨相反的問題。

經合組織的麥克菲利表示：“如果分別採用面對面、電話和在線三種方式進行勞動力調查，你會得到三種不同的結果。”

美國密歇根大學消費者調查主任Joanne Hsu認為，電腦屏幕的阻隔也可能扭曲人們對經濟調查的回應。

密歇根調查中備受關注的經濟情緒和通脹預期指標，在歷經七年電話與網絡雙軌測試後，已於2024年全面轉向純網絡模式。雖然這使得調查樣本量翻倍至近1500份，但Hsu注意到網絡受訪者更傾向於給出極端答案——尤其是通脹預期值近期飆升至三十年來最高點。

“面對真人訪調員時，人們對於給出極端數值會更為謹慎。“她解釋道。

密歇根大學認為在線調查可能扭曲人們對通脹預期的反應。攝影師：艾米麗·埃爾科寧/彭博社儘管美國官方調查的回覆率下降幅度較小，但支撐勞動力統計數據的最新人口調查（CPS）回覆率十年來已下降近20個百分點至68%。針對企業的職位空缺和勞動力流動調查（JOLTS）報告回覆率更是暴跌至約30%。

支撐美國關鍵勞動力數據的調查回覆率持續下滑

數據來源：美國勞工統計局

前美國勞工統計局局長威廉·比奇警告稱，若不推動調查方式現代化，美國數據可能很快會陷入英國勞動力統計瀕臨癱瘓的境地。

“勞動力調查正在消亡、惡化，陷入非常嚴重的困境，“比奇近期在彭博社《Odd Lots》播客節目中表示，“除非實現調查現代化，否則我們將重蹈英國覆轍——因樣本量無法滿足統計發佈要求而被迫停止公佈部分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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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人口調查回覆率還面臨特朗普移民政策的壓力——其嚴苛的移民政策可能阻礙外籍勞工參與調查。隨着特朗普當選後實施聯邦機構裁員，資金與人員配備壓力進一步加劇了這些挑戰。

多年來，美國勞工統計局和人口普查局一直試圖通過為家庭引入網絡應答模式來緩解現有挑戰，該模式用於月度就業報告中產生失業率、參與率等統計數據。目前，訪談主要通過電話或面對面進行。

這些機構勉強維持着當前人口調查（CPS）的樣本規模，勞工統計局去年表示，由於預算限制，樣本規模面臨被削減的風險。倡導團體成功遊説國會獲得額外資金，暫時維持現狀，但仍缺乏向網絡轉型所需的額外投資。勞工統計局和人口普查局表示，網絡選項將提高應答率，或至少使其保持穩定。

對於面臨多方面壓力的統計學家來説，在線調查似乎是最不壞的選擇，而非萬能藥。

自2015年以來，加拿大國家統計機構在面對面和電話訪談的同時，還開展了在線調查以獲取勞動力數據。其強制性勞動力市場調查的應答率下降幅度小於其他地區，這得益於採用定製策略針對家庭，並提前聯繫他們以保持高應答率。

加拿大統計局勞動力市場、教育和社會經濟福祉部門總幹事文森特·戴爾表示：“我認為在這種（紙質問卷回收率）逐漸下降的背景下，電子問卷對忙碌的夫婦或家庭來説是個有吸引力的選擇。”

加拿大國家統計局在開展勞動力數據調查時，採用線上問卷與面對面訪談、電話訪問並行的方式。攝影師：科爾·伯斯頓/彭博社戴爾指出加拿大問卷回收率持續走低的原因包括：“對政府的信任度問題、雙職工家庭生活方式變化導致白天家中無人、手機使用增加導致聯絡難度上升”。

澳大利亞統計局注意到企業和家庭調查的回收率雙雙下降後，同樣採取了多管齊下的措施。該局正在推進數據採集現代化改革，通過移動端適配問卷等方式提升應答便捷度，並投資開發"傳統調查的替代方案”。

澳統計局發言人表示：“若不能持續推動數據採集現代化——包括採用現代在線問卷和加強行政數據利用，我們將面臨成本上升、回收率下降及隨之而來的調查質量滑坡。低質量數據會阻礙決策的科學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