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亨氏與星巴克在兑現甲烷減排承諾上遇阻——彭博社

德克薩斯州洛克沃爾牧場上一頭正在進食的牛與牛羣。

攝影師：德萊尼·艾倫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2023年12月，全球部分大型食品公司高調承諾削減地球上最強烈的温室氣體之一。作為新成立的乳業甲烷行動聯盟成員，貝爾集團、達能、通用磨坊、卡夫亨氏、美國蘭特黎斯和雀巢（隨後Clover Sonoma與星巴克也加入）承諾減少其龐大乳製品供應鏈產生的強效氣體。這些公司保證在2024年底前公佈排放數據與行動計劃。

但截至目前成效令人失望。截至2025年5月，七家公司僅部分披露了乳業甲烷排放數據，其中僅三家公司推出了符合聯盟指南的行動計劃，唯一定具體減排目標的企業僅一家。與此同時，公佈排放數據與計劃的截止期限已被推遲至今年年底。

彭博商業週刊+綠色大企業正在放棄其氣候目標當企業背棄氣候承諾時，是否還有一線希望？歐洲正挺身而出，成為全球氣候治理的執法者寶萊塢與印度大銀行的所在地面臨日益增長的颶風風險起步緩慢凸顯了食品巨頭在削減最關鍵温室氣體方面的躊躇不前，尤其是在各行業企業紛紛放棄可持續發展計劃之際。“這就像蝸牛賽跑，“荷蘭非營利組織變革市場基金會首席執行官努薩·烏爾班契奇表示。該組織致力於敦促食品企業減少甲烷排放。倡導者指出，食品行業要為避免氣候災難盡責，企業必須大幅增加投入並提升緊迫感。

烏爾班契奇圖片來源：變革市場基金會減少甲烷排放對減緩氣候變化具有獨特重要性。按二十年週期計算，其温室效應是等量二氧化碳的80倍。但甲烷在大氣中僅存留約12年，而二氧化碳可存留數百年。這意味着即使小幅削減甲烷排放，也能快速降低其大氣濃度，助力緩解全球變暖。因此許多專家將甲烷減排比作地球的緊急制動裝置，為我們應對更頑固的二氧化碳排放爭取時間。

甲烷濃度曾長期維持在約700ppb（十億分之一），但自工業革命開始以來，由於人類對牛肉乳製品需求激增、油氣開採規模持續擴大、垃圾填埋等因素，大氣中的甲烷含量已增長近兩倍。畜牧業貢獻了人類活動相關甲烷排放量的近三分之一，其中大部分來自肉牛和奶牛的噯氣與糞便排泄。美國農業部數據顯示，過去二十年通過牲畜基因篩選和營養改良，乳業生產效率顯著提升：全球牛奶產量增長33%，而奶牛存欄量僅增加9%。但伴隨全球牛奶消費量在過去50年翻倍增長，該行業的甲烷排放量仍在持續攀升。

奶牛對氣候的代價

2010-2019年人類活動相關全球甲烷年均排放量

數據來源：M. Saunois等學者《2000-2020全球甲烷收支報告》

環保人士指出，這正是全面承諾至關重要的原因。管理"乳業甲烷行動聯盟"的環保基金會表示，其關注重點是進展而非完美。“18個月前僅有一家大型乳企公佈甲烷排放數據，如今已有七家，“基金會高級總監凱蒂·安德森表示。隨着聯盟新增三家成員，目前共有11家食品企業和乳品加工商採取行動。安德森説：“我們對現階段成果感到非常振奮。”

但即便是那些已公佈計劃和目標的公司，它們提供的細節也過於簡略，難以評估其進展。達能集團承諾到2030年將奶源甲烷排放削減30%，並宣稱過去四年已減少25%相關排放，但拒絕具體説明減排方式或牛奶產量是否同步下降。雀巢公司表示自2018年以來其甲烷總排放量減少了21%，但違反聯盟指導原則，拒絕單獨披露乳製品相關數據。

法國北部費裏耶爾昂布賴的達能工業區內的儲奶罐。攝影師：Lou Benoist/AFP/Getty Images其他企業則完全停滯不前。星巴克承諾到2030年將整體氣候足跡減半（但未設定具體甲烷目標），其甲烷排放量自2019年以來反而上升了6%。

雖然存在成熟的減排方案，但全球食品企業需在數十萬個分散農場實施，成本高昂且困難重重。 歐洲營養美容品製造商DSM-Firmenich開發的飼料添加劑Bovaer能將牛打嗝產生的甲烷減少約30%，目前已在65國獲批使用，但每頭牛年均成本約75美元——對擁有數百上千頭牛的農户而言負擔不菲。 糞便分離器通過過濾固體物製作堆肥可減少約25%排泄物甲烷，但設備成本高達數十萬美元。而將糞便甲烷轉化為電力的農場厭氧消化器雖能大幅減排，造價則需數百萬美元。

很少有乳製品企業在沒有政府或企業客户資助的情況下進行此類投資。因此，一些公司制定了激勵計劃，以推動其供應商採取更可持續的做法。法國Bel集團（生產樂芝牛和Boursin奶酪）向歐洲部分地區使用Bovaer的乳製品生產商支付約2%的溢價。該公司估計，其1000多家農場中約有5%現在使用這種添加劑。Bel集團表示，總的來説，其牛奶賬單中約4%（每年約2000萬歐元，合2270萬美元）用於支付這一措施以及其他針對奶農的脱碳激勵措施。

一位農民演示Bovaer的製備過程。攝影師：Paulo Nunes dos Santos/Bloomberg與此同時，銷售Lurpak黃油的丹麥乳業合作社Arla Foods推出了一套積分系統，獎勵農民採取可持續做法，如使用可再生電力以及改變飼料以降低奶牛羣的甲烷強度。Arla向農民支付高達8%的溢價，2024年它在這類激勵措施上花費了3.37億歐元。

但公司支付給農民的金額遠未達到所需水平。根據總部位於舊金山的非營利組織ClimateWorks基金會的數據，為了幫助防止氣候變化造成最嚴重的破壞，到2050年，世界需要在食品系統中投入1.54萬億美元用於減少甲烷的創新——其中大部分用於奶牛場。根據ClimateWorks基金會，雖然預計政府將承擔部分費用，但企業也需要貢獻力量。

“這是我們氣候變暖中如此重要的一部分，而[投資]一直非常有限，”馬塞洛·梅納説道，他是總部位於智利的非營利組織全球甲烷中心的CEO，該組織致力於減少全球甲烷排放。“我們需要在這方面做更多工作。”

在歐洲，更嚴格的可持續性規定，以及環保意識強的消費者和零售商的需求增加，正幫助推動企業比其他地區更快地向正確方向前進。法國連鎖超市家樂福要求其前100家供應商實施深度減排計劃，否則其產品可能被下架。“歐洲零售商對供應商的要求比美國嚴格得多，”貝爾集團的可持續乳製品採購總監西蒙·邦內特表示，“當客户提出要求時，你可能會在這個問題上更積極。”

然而，其他地區食品公司的努力似乎進展不順。當總部位於巴西的全球最大肉類加工商JBS SA四年前高調承諾到2040年消除或抵消其所有温室氣體排放時，該公司迅速與帝斯曼簽署協議，為其牛羣餵養Bovaer飼料添加劑。但不到兩年，JBS就悄然停止使用這種抑制甲烷的飼料添加劑，並拒絕公開討論此事。

美國似乎也在倒退。拜登執政期間，農業部曾計劃向農民提供31億美元用於實施可持續農業實踐，其中包括數千萬美元用於幫助奶農通過飼料添加劑和糞便管理系統減少甲烷排放。但特朗普政府近期取消了該計劃，稱其為"氣候黑錢基金”，是"綠色新騙局"的一部分。

這一舉措令政策專家感到困惑，他們原本希望聯邦資金能助推Bovaer等新產品的普及。美國農業部前副部長羅伯特·邦尼表示，政府"可以通過承擔部分成本來降低這些新技術的風險”，但取消計劃將使美國生產商更難向重視低碳乳品的歐洲等市場出口。“這隻會傷害農民”，邦尼説。

隨着聯邦資金撤出，美國食品企業尚未表現出實質性填補缺口的意願。星巴克最新報告顯示，2024年僅投入850萬美元資助28個農場的可持續項目——不到其當年38億美元利潤的單日收益。星巴克拒絕了採訪請求。

卡夫通心粉和奶酪產品。攝影師：Michael M. Santiago/Getty Images與此同時，在卡夫亨氏公司，兩位曾在供應鏈部門工作的前員工表示，該公司剛剛開始考慮可持續發展問題，包括其富含乳製品的暢銷產品如費城奶油奶酪和卡夫通心粉奶酪。一位要求匿名討論前僱主細節的前採購經理表示：“重點在於‘我們如何降低成本？’要減少乳製品生產中的排放而不增加成本是非常困難的。”

卡夫亨氏拒絕了採訪，但在聲明中表示：“可持續發展多年來一直是卡夫亨氏的戰略重點，目前是我們公司增長戰略的基石。”該公司補充説，正在探索支持農民減少甲烷排放的方法。

費城奶油奶酪。攝影師：Jakub Porzycki/NurPhoto/Getty Images在美國，一家名為Athian Inc.的公司正嘗試增加資金投入，該公司將食品公司的資金與奶農聯繫起來，實施氣候友好型實踐，如給牛羣餵食Bovaer或安裝設備以減少糞便中的甲烷排放。Athian表示，三年來已與120家奶農合作，為減排項目提供了500萬美元資金，並計劃再支付1000萬美元。（該公司拒絕透露哪些企業提供了資金。）

但如果食品公司要實現“乳製品甲烷行動聯盟”的雄心壯志，並在氣候目標上取得實質性進展，顯然他們必須超越這些小規模資金，打開資金的水龍頭。約瑟夫·麥克法登，康奈爾大學動物科學副教授，從事牲畜甲烷減排研究，他表示：“這些公司制定了非常激進的可持續發展目標。沒有大量投資，他們將很難實現這些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