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政策議程施壓美元 美國債務再創新高——彭博社

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和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聆聽唐納德·特朗普總統講話。

攝影師：賈賓·博茨福德/蓋蒂圖片社全球投資者對唐納德·特朗普總統政策的否定，沒有比美元更好的晴雨表了。自他上任以來，美元對歐元、英鎊和瑞士法郎貶值超過10%，對全球所有主要貨幣均呈跌勢。

美元上次如此迅猛下跌是在2010年，當時美聯儲為金融危機後的經濟復甦瘋狂印鈔。而這次驅離投資者的，是特朗普政策議程的幾大核心支柱：令盟友震驚並顛覆貿易格局的全面關税上調；強推加劇赤字與債務膨脹的減税政策；施壓美聯儲降息的運動；以及對政策反對者採取赤裸裸的法律打壓手段。

顯示日元兑美元匯率的電子屏。攝影師：清敏太/彭博社令市場長期觀察者驚訝的是，特朗普團隊對美元暴跌似乎無動於衷。當然，他們會像幾十年來歷任政府那樣，在被記者和議員問及時表態支持"強勢美元"，但實際並未採取有效措施阻止其貶值。交易員們甚至感覺政府有意通過美元貶值提振美國製造業——一度引發其將匯率水平納入貿易伙伴關税談判的傳聞。無論真假，這種猜測已導致美元劇烈震盪，例如上月美元對台幣暴跌4%僅用了一小時多。

這是一場危險的遊戲：在多年預算赤字失控後，美國政府年度融資需求已飆升至4萬億美元以上。其中大部分資金來自外國債權人，美元貶值幅度越大，他們在將投資轉換回本幣時遭受的損失就越大。加拿大CI金融集團澳大利亞子公司GSFM顧問斯蒂芬·米勒表示：“特朗普絕對是在玩火。”

在某些情況下，如果形勢惡化到一定程度，可能會引發某種惡性循環。對美元和赤字的擔憂促使外國人將資金撤回國內，這會推高借貸成本，加劇美元貶值和財政困境，進而又加重這些擔憂，如此循環往復。

很少有人預測這種情況真的會發生——美國過去總能找到辦法走出財政困境——但也幾乎沒有人願意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這種風險長期以來一直困擾着世界各地發展中國家的財政官員。但對於美國這個全球頭號強國和世界最受追捧貨幣的擁有者來説，這是一種尚未被完全意識到的新的金融現實。

曾在貝萊德集團負責澳大利亞固定收益市場的米勒等人懷疑，特朗普政府，或至少其中的某些派系，可能確實希望美元走弱。“他們可能會非常、非常成功地做到這一點，但這可能會讓人感到非常、非常不舒服”——他説，甚至可能"失去對這一過程的控制"。

他正在鼓吹黃金作為美元的替代品，而黃金今年已大幅上漲。DoubleLine Capital的首席執行官傑弗裏·岡拉克同樣如此。岡拉克尤其擔心美國不斷膨脹的利息支出及其如何加劇赤字。“清算的時刻即將到來，“他上週在彭博社的一個會議上表示。前一天，宏觀對沖基金投資的先驅之一保羅·都鐸·瓊斯預測，美國的財政困境將在未來12個月內使美元再下跌10%。

投資者重新評估特朗普時期美元的價值

美元受到一系列推出和暫停關税的衝擊

來源：彭博社

注：日期標記為近似值。

瓊斯的預測是華爾街日益流行觀點中的一個極端例子。分析師們普遍預測，未來幾年美元將穩步下跌，兑歐元、日元、英鎊、瑞士法郎、加元和澳元均將貶值。其中最悲觀的包括摩根士丹利，該公司表示，到明年美元將跌至新冠疫情時期的水平，而高盛估計美元被高估了15%。

在期貨市場上，自特朗普1月上任以來，做空美元的押注就開始大量湧入。

截至3月，根據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數據，對沖基金等投資者的美元淨空頭押注已擴大至六個月來最高水平；到6月中旬，這一空頭規模更飆升至159億美元。美國銀行週二發佈的調查顯示，全球基金經理當前對美元的配置低於基準比例的程度，已創下過去20年之最。

衍生品交易員集體看空美元

最新數據顯示淨空頭總額約159億美元

數據來源：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彭博社

注：數據包含CFTC截至2025年6月10日記錄的期貨淨頭寸

當然，對美元霸權的質疑並非新鮮事。自二戰後被確立為世界儲備貨幣以來，這種週期性焦慮便反覆出現。但美國經濟展現的韌性總能令美元重振雄風。

更何況，目前尚無明確貨幣能取代美元地位——其他主要貨幣皆存在自身缺陷——因此美元外流通常會在某個時點自然消退。“關鍵在於替代選擇是什麼？“蘇黎世EFG國際副首席投資官丹尼爾·穆雷坦言，“這很棘手，因為全球再難找到如此深度與廣度兼備的市場。”

儘管市場擔憂特朗普任內美元將喪失避險資產地位，但在以色列襲擊伊朗引發中東局勢動盪、原油市場震盪後，美元近日仍呈現小幅回升態勢。

自特朗普政府推出關税政策引發4月份為期三週的暴跌（導致其價值縮水4%）以來，美元匯率基本保持穩定——國債收益率亦是如此。以大多數主要貨幣衡量，當前美元匯率仍高於2021年特朗普離任時的水平。當被問及政府是否擔憂美元近期貶值時，財政部發言人援引這一歷史背景回應，指出當前美元匯率仍高於過去四十年的平均水平。

外匯交易員在顯示美元與韓元匯率的屏幕前工作。攝影師：Ahn Young-joon/AP延伸閲讀：《“海湖莊園協定"對美元意味着什麼：QuickTake》

這或許解釋了政府的淡然態度。多年來，特朗普及其核心圈層一直主張弱勢美元政策，以幫助製造商對抗廉價進口商品並增加本土工廠就業。儘管重返白宮後他未再公開談論此議題，但許多人認為這仍影響着其對美元的立場。觀察人士指出，上月政府未及時澄清"通過美台、美韓關税談判推動美元貶值"的市場傳聞，導致美元對這兩種貨幣匯率暴跌，引發亞洲市場廣泛拋售並加劇年內跌幅。“信號微妙但明確：美元強勢地位現在可以談判了，“芝加哥Karobaar資本首席投資官哈里斯·庫爾希德表示。拋售潮數日後，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斯蒂芬·米蘭在彭博社《Big Take DC》播客中否認了這一猜測，強調美國不存在此類政策。

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在關税公告會上手持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文件。攝影師：吉姆·洛·斯卡佐/EPA此外還有被稱為"報復税"的條款——特朗普税改法案第899條正在國會審議中。在長達數十頁為美國工人和企業減税的條款中，該條例將提高總部位於被美國認定為存在歧視性政策國家的投資者所得税率。這一條款的納入進一步凸顯了政府對嚇跑全球投資者的漠視。這正是澳大利亞GSFM諮詢公司顧問米勒所擔憂的。當他談及特朗普在"玩火"時，是因為像美國這樣依賴海外融資的國家，看似無痛的貨幣漸進貶值可能迅速演變為崩盤。“你們現在越來越依賴外國投資者的善意了，“米勒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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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行版本的特朗普税改法案只會加劇這些融資需求。無黨派國會預算辦公室估算，眾議院通過的版本將在未來十年使美國財政赤字增加近3萬億美元。

即使税改法案被否決，政府財政狀況仍岌岌可危。過去兩年預算赤字已膨脹至國內生產總值的6%以上，創下除戰爭或經濟嚴重衰退時期外的歷史最高紀錄。政府債務總額飆升至29萬億美元，幾乎與GDP持平。十年前這一數字僅為72%。

5月，隨着穆迪評級因其不斷膨脹的赤字而下調評級，美國失去了最後一個AAA信用評級。

幾周前，投資者們自己進行了一種降級。當特朗普推出他的關税計劃時，他們開始將長期被視為華爾街無風險基準的國債視為風險資產，與股票同步買賣。

國債與美元之間的傳統關聯也被打破。隨着國債收益率上升，美元下跌。多年來，情況恰恰相反：利率上升吸引了投資者轉向這一世界儲備貨幣，推高了美元。

然而現在，隨着美國在國際上日益孤立且債務不斷加深，一種截然不同的動態似乎正在形成：投資者拋售國債，推高收益率，然後將資金撤出美國。美元與債券的關聯至今仍呈倒掛狀態。

Lord Abbett全球利率團隊合夥人兼投資組合經理Leah Traub表示，整個情況具有自我強化的特性。隨着全球投資者開始分散投資遠離美元，他們推動了美元貶值，這進一步凸顯了這種策略的好處。Traub説，一旦這種情況發生，“就很難再把貓放回袋子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