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更多年長退休者選擇搬入大學校園——彭博社
Elizabeth Rembert
馬薩諸塞州牛頓市拉塞爾大學舉辦的跨代際西班牙語課堂。
攝影師：Sophie Park/彭博社去年春天一個週一的下午，拉塞爾大學的學生們結束了本學期最後一節初級西班牙語課。他們兩兩結對，互相練習用西語説出姓名、最愛的食物和愛好。
對於薩拉·勒克萊爾和曼迪·沃德爾來説，這本是尋常對話——直到20歲的大二學生勒克萊爾用西語問同伴：“你多大年紀？”
“哦，這問題有點私人了，“沃德爾佯裝懊惱地喊道，“八十一歲。“兩人相視一笑，課程繼續推進。
這對跨代同窗——幼兒教育專業的勒克萊爾與退休小學教師沃德爾——因拉塞爾大學與拉斯埃爾村的合作項目而結緣。這個位於波士頓郊外54英畝校園內的養老社區，通過讓退休人士與大學生共享學習空間，既為長者提供了終身學習機會，又為大學開闢了創收渠道以改善財務狀況。這種創新模式已被證明是持久成功的典範，並逐漸成為可複製的樣板。
薩拉·勒克萊爾與曼迪·沃德爾在牛頓市拉塞爾大學共同學習西班牙語。攝影師：Sophie Park/彭博社可以説，美國老齡化最鮮明的體現莫過於老年人湧入原本為18歲年輕人設計的大學校園。但隨着美國學生入學率下降、教育成本飆升以及人口快速老齡化，這種看似不協調的組合正變得越來越合理。老年生活顧問安德魯·卡爾估計，全美已有約85個他稱之為"大學退休社區"的機構，並預測未來幾年這個數字還將持續增長。
“你找不到比這更奇特的組合了，“卡爾表示，“但若運作得當，雙方會產生協同效應，這將成為對彼此都極其成功的模式。”
人口結構變遷
這確實是老年生活市場中一個細分且通常昂貴的領域。它無法解決高等教育面臨的所有嚴峻問題——包括入學率下降、成本上升以及今年特朗普政府帶來的資金威脅。並非所有學校都適合在校園內引入退休社區。但這種合作模式在許多情況下確實有效，它代表了一種面對劇烈人口結構變化時愈發需要的創新思維。
研究人員指出，由於2008年金融危機後出生率下降，從下個學年開始，美國高中畢業生數量將大幅減少，難以滿足高校招生需求。與此同時，美國每天有超過1萬人年滿65歲。到2050年，老年人口預計將達到8800萬，佔總人口20%以上，超過18歲以下青少年羣體規模。
大學適齡人口縮減 美國高齡羣體激增
美國按預測年齡組劃分的人口結構變化
數據來源：美國人口普查局人口司
注：2022年為人口預測基準年
高等教育生源萎縮已導致至少40所美國高校自2020年起宣佈關閉計劃，專家預測在最糟糕的招生下滑情境下，未來數年可能還有多達80所學校將陷入相同困境。
另一方面，銀髮浪潮的興起使得滿足"銀色海嘯"住房需求變得愈發緊迫，當前趨勢表明供需失衡已達令人擔憂的程度。非營利組織美國老年住房與護理投資中心估算，到2030年全國需新增約80.6萬套養老住房。但根據該機構分析的31個市場數據，今年一季度在建項目不足2萬套，創2013年以來新低。
構建新型模式
在此背景下，越來越多高校管理者與養老運營商正攜手探索雙贏方案。這一實踐可追溯至1980年代中西部兩所開創性院校：愛荷華州立大學與印第安納大學。兩校當時面臨退休教職工及校友渴望在校園安度晚年的需求，遂啓動周邊開發項目，最終通過與養老運營商合作構建了新型養老框架。
自那時起，各類創新模式在美國遍地開花——從拉斯埃爾村這類要求居民每年完成450小時學習時長的校內養老社區，到合作形式更為寬鬆的項目應有盡有。諸如阿拉巴馬大學卡普斯通村這類社區雖與校方有正式合作且坐落校園內，但不對居民設置課程參與要求；而像中佛羅里達大學主校區旁的遺產角社區，則僅依託地理鄰近性與高校保持非正式聯繫。
高校通常通過土地租賃、特許權協議或管理合同獲取收益。少數情況下，校方會通過獨立非營利組織對養老社區持有全部或部分所有權。
拉斯埃爾村老年社區與拉斯埃爾大學共享牛頓校區。攝影師：Sophie Park/彭博社拉斯埃爾村是前校長湯姆·德威特的創意，他將老年社區作為盤活大學土地資產、為陷入困境的財務狀況開闢新收入來源的解決方案。在破產危機逼近之際，德威特提議將校園邊緣的閒置地塊改造為退休社區，該項目於2000年正式運營。
“我當時不得不將拉斯埃爾初級學院從破產邊緣拉回來，“他在採訪中坦言，“否則如今這裏早已不復存在。”
部分廢棄校園直接被改建為養老社區。2019年因“嚴峻財務壓力”而關閉的波士頓紐伯裏學院正是如此，其學生規模在停辦前20年間從5300餘人驟減至約600人。
基斯科高級生活公司於2024年12月在已關閉的新伯裏學院原址上開設了布魯克萊恩紐伯裏高端養老社區。開發商HYM投資集團推平了學院的教室和宿舍樓以建造這一退休社區，但保留了1896年建成的米頓公館——該校建築瑰寶之一。
前拉薩爾大學校長湯姆·德威特曾提議在校區建設養老設施，以盤活珍貴土地資源，為陷入財務困境的學校開闢新收入來源。攝影師：索菲·帕克/彭博社HYM首席投資官道格·曼茲表示，在波士頓或紐約等擁擠的房地產市場中，關閉的大學校園頗具吸引力。馬薩諸塞州昆西市的東拿撒勒學院近期關閉後，其校區改造計劃已被提上日程。距離曼哈頓中城不到20英里的新羅謝爾學院，也可能被改造成老年住宅。
“雖然令人遺憾，但小型文理學院正在消失，“曼茲表示，“與此同時，老年住房需求旺盛。這兩股趨勢同時發生將創造非常獨特的機遇。”
高中生源持續萎縮
歷年高中畢業生預測人數
數據來源：西部州際高等教育委員會
注：數據來源於2024年12月發佈的《叩響大學之門》報告第11版。
布羅德維尤是位於紐約大都會富裕區域威徹斯特縣珀切斯學院校園內的高端養老社區，該項目耗資約4億美元市政債券於2023年12月開業時引發狂熱追捧。據執行董事阿什莉·韋德透露，開業18個月後，其獨立生活區已滿員，候補名單上約有75户家庭。
“市場需求非常旺盛，“她表示，“這反映出越來越多人希望按照自己的方式規劃退休生活。我們的居民終身熱愛學習，退休後仍保持這一追求。”
一年半前退休的前兒科醫生史蒂夫·謝洛夫是典型住户代表。這位80歲長者的日程表排得滿滿當當：指導醫學預科生、參加學院表演藝術中心演出、參與校務會議，還選修藝術史和聖經課程。“看看我的周計劃，簡直忙不過來，“他笑着説。
與多數養老社區相同，布羅德維尤需繳納27萬至250萬美元不等的入門費。合約終止時（住户離世或搬離），社區將返還80%費用給本人或受益人。此外每月還需支付4000至13000美元服務費。
增強財務彈性
作為入駐校園的回報，布羅德維尤每年向學院支付200萬美元。珀切斯學院行政副校長邁克·科帕斯表示，其中75%用於學生獎學金，25%支持教職工發展。科帕斯指出這筆收入雖在學院財報中佔比不大，但顯著提升了財務靈活性和助學能力。
“迄今為止，獎學金金額已遠超我們以往能提供的水平，”科帕斯表示。
隨着高等教育行業日益艱難，卡爾等專家表示，他們接到越來越多來自資金緊張院校的諮詢電話，這些學校正在考慮轉型為養老社區。但遺憾的是，那些在當今環境下難以蓬勃發展的院校特徵——地處偏遠地區的小型私立學校——同樣使其不適合發展養老社區。
“我不得不告訴他們，‘聽着，你們是南達科他州一所只有900名學生、距離任何城市都500英里的小型文理學院’，”卡爾説，“那裏根本不存在養老社區市場。”
這種合作難以實現還有其他原因：養老住房公司通常面臨股東回報壓力，可能發現難以等待高等教育機構的官僚流程。例如，Purchase College管理層早在2003年就提議引入養老設施，但直到二十年後——2023年12月才正式運營。
布羅德維尤養老社區位於Purchase College校園內。攝影師：蒂芙尼·哈格勒-吉爾德/彭博社不支持的鄰居和地方政府也會拖延項目進度，如拉塞爾村案例中，一場分區糾紛最終鬧上法庭，導致項目停滯數年。學校還面臨與不可靠公司合作的風險。卡爾指出佛羅里達州聖彼得堡的埃克德學院，該校花費數十萬美元支撐其養老中心度過破產和施工延期危機。
其他時候，設施開放且退休人員入住後，緊張局勢會突然加劇。在亞利桑那州立大學校園內的老年生活社區Mirabella，居民和社區綜合體起訴附近的一個娛樂場所，稱其製造了“持續不斷”和“無休止”的噪音。對一些學生來説，這些投訴引發了他們對退休社區的其他不滿。
“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在忽視學生需求的情況下決定建造Mirabella，這表明它將金錢置於學術成功之上，”Haley Tenore在2021年為學生報紙撰寫的一篇專欄文章中寫道。“當校園裏的學生在經濟上掙扎，被迫生活在低於標準的住房條件下時，大學卻繼續向外擴張，有時甚至擴張到不受歡迎的地方。”
最終，Mirabella和娛樂場所達成了和解，並請求法院駁回訴訟。與此同時，其他學生稱讚校內退休社區促進了意想不到的友誼並創建了新項目。
‘額外的祖母’
專家表示，當這些安排強調以代際體驗和終身學習為中心的協作方式，而不僅僅將合作視為填補預算缺口的手段時，它們最有可能取得成功。
在Lasell Village，學生們擔任了眾所周知的難以招到員工的餐廳職位，並表示他們感覺自己有200個祖父母。這些組織合作舉辦了一場“老年舞會”——這個詞的雙重意義適用於學生和居民。
布羅德維尤在珀切斯學院校園開設的踢拳課程。攝影師：蒂芙尼·哈格勒-吉爾德/彭博社這些互動催生了友誼。今年五月從拉塞爾大學畢業的小學教育專業學生考特尼·特洛，將拉塞爾村居民託尼·米勒視為她的“額外祖母”。
“認識託尼是我大學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特洛説，“她讓我保持動力，還會關心我的近況。我知道很多學生都能從這樣的友誼中受益。”
至於拉塞爾大學前校長德威特，如今也已退休，他於2021年8月搬入社區居住，距離他擔任校長時的住所僅半英里。
“我當然要搬進來，為什麼不呢？”他説，“我在這裏當了19年校長，這裏就是我的社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