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對大學的持續施壓令高校領導層陷入無休止的危機——彭博社

插圖：Stefania Sbrighi為《彭博商業週刊》繪製傑弗裏·戈爾德最近花費大量時間為最壞情況制定預案。這位內布拉斯加大學校長——該校系統擁有約5萬名學生，是這個深紅州最大僱主——正試圖弄清若7.52億美元聯邦撥款中的任何部分消失，大學體系將如何維持運轉。

他的管理團隊已與內布拉斯加州國會代表團會面，並與行業領袖合作，強調這筆佔總額四分之一的資金重要性，闡明其中利害關係：這關乎對每年為該州經濟貢獻64億美元的機構的支持。

彭博商業週刊特朗普的國税局削減措施誘使納税人作弊美國防鼠垃圾桶製造商如何被特朗普關税逼入絕境美國最企業化城市背後的隱秘億萬富翁以色列立志成為全球軍火商"每當外部資金大幅減少，我們必須在員工和空間方面做出艱難抉擇，“戈爾德表示。若聯邦資金縮減或消失，“從純預算角度看，我們幾乎別無選擇。”

類似情景正在全美上演，隨着特朗普總統和其他共和黨人發起被部分人視為對高等教育的全面攻擊，大小學院被迫關閉實驗室、中止關鍵研究和項目。就職以來，他們已撤銷大量研究經費，下令解散美國教育部，並提出更嚴苛的學校税收政策。特朗普因支持跨性別運動員和多元化項目懲罰學校，並利用反猶指控撤銷撥款；他還試圖驅逐具有合法身份的學生活動人士和學者，這被廣泛視為壓制言論自由的舉措。這些重疊攻擊讓教育工作者不知如何應對。

3月20日，美國總統特朗普與教育部長琳達·麥克馬洪簽署了縮小教育部規模的行政命令後合影。攝影師：Chip Somodevilla/Getty Images"感覺他們的目標就是製造大規模破壞，試探底線在哪裏，“大學教授協會主席託德·沃爾夫森表示，“成千上萬的教職員工驚恐萬分，因為聯邦政府已經完全失控了。“該協會是一個倡導組織。

由於特朗普的政策和指令衝擊着大學校園的方方面面，其中部分政策正在接受司法審查，目前還無法全面評估這場衝擊波的廣泛影響。但數十億美元的政府資金可能蒸發，導致招聘凍結、開支縮減、崗位裁撤，學術界的每個角落都將面臨夢想破滅的危機。

密蘇里大學副教授克里·克拉克表示，當她得知美國國際開發署的削減計劃將關閉大豆創新實驗室時，感覺像是失去了一個孩子。過去十年間，她一直在該實驗室致力於將更多機械設備引入非洲的大豆收割流程。此前，農民們要用棍棒手工敲打植株來獲取豆粒，主要由女性組成的勞動力需要花費一週才能完成一英畝（約合標準足球場大小）的收割工作。

藉助克拉克本地製造的脱粒機，農民們只需四小時就能收割一英畝作物。就在她即將開始另一台機器培訓時，資金被削減了。項目中斷導致克拉克的研究半途而廢，承包商拿不到酬勞，30名員工因此失業。

“我對這一切的反應只有極度的悲傷，“她説，“我們明明已經取得了真正的成功。”

大豆實驗室佔她工作量的四分之一。其餘大部分是由美國農業部對外農業服務局資助的項目——該機構同樣面臨資金削減。“我所有經費都來自撥款，“她表示，“我可能不得不退休了。”

往北數百英里，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項目正面臨存亡危機：愛荷華大學久負盛名的國際寫作計劃。近60年來，該項目已邀請來自160多個國家的1600多位作家到愛荷華城校區駐留；三位校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更多參與者則通過在 Midwest 的生活經歷，獲得了文化外交和對美國認知的速成教育。

2月26日，項目主任克里斯托弗·梅里爾接到通知：美國國務院將終止資助。近百萬美元（佔項目總預算近半）的撤資，意味着梅里爾將無法維持多個職位的開支。他被迫將今年秋季駐留的國際作家班規模減半，並取消了面向美國和外國青少年的暑期項目。

“孩子們發了很多郵件，詢問是否被錄取，“他説，“最後我們只能回覆：‘錄取與否已不重要，整個項目都被迫取消了。’”

隨着高校陷入混亂，機構領導者面臨艱難抉擇：是冒着激怒特朗普的風險抵制削減與打壓，還是靜觀其變，指望政府在觸及本校前耗盡時間或遭遇法律挑戰？

“校長們正在規避審查——從歷史經驗看這通常很有效，”田納西大學諾克斯維爾分校高等教育研究教授羅伯特·凱爾肯表示，“但歷史上從未出現過院校面臨數億美元資金被剝奪的威脅。”

3月26日，塔夫茨大學土耳其留學生魯梅薩·奧茲圖爾克遭聯邦探員逮捕次日，馬薩諸塞州薩默維爾市的抗議現場。攝影師：邁克爾·凱西/美聯社衞斯理大學校長邁克爾·羅斯是拒絕袖手旁觀的代表之一。“同行管理者表現出的恐懼程度前所未見，”他説，“他們不知如何保護自己的學校和行業自主權。若繼續明哲保身，我們將失去自由。”

凱爾肯指出，高校管理層可能正在秘密制定兩套預算：一套用於維持基本運轉，另一套則是應對政府大幅削減資助的"災難預算”。若特朗普提案全面落實，大型研究機構將被迫在現有招聘凍結基礎上實施大規模裁員。

這正是籠罩高等教育的恐懼。猶他大學去年獲得了超過2.75億美元的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撥款。如果法院允許特朗普實施其提出的NIH削減計劃，該校2025年高達7000萬美元的研究經費可能化為烏有。

“這是沉重打擊，“猶他大學麻醉學教授哈麗特·霍普夫表示，“我們是一所聯邦資助逐年增長的機構，懷揣遠大目標。我們需要資金持續注入。”

霍普夫稱校方正積極應對措施管理潛在預算缺口，包括探索填補資金短缺的創新方案。例如她所在的院系可以利用所謂的"芬太尼棒棒糖"專利使用費渡過難關——這是泰德·斯坦利教授數十年前發明的無創止痛藥載體。

霍普夫希望美國龐大的大學系統能夠彌補資金削減，繼續開展重要研究。自1980年代她讀醫學院以來，科研已取得長足進步——當時黑色素瘤或白血病對經手的患兒近乎死刑判決，而此後幾十年情況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醫學研究帶來的癌症存活率變化令人震撼，“霍普夫感慨道，“這是我每天見證的奇蹟。我擔心若中斷資金支持，我們將失去什麼？”

在紐約市，哥倫比亞大學的烏瑪·雷迪曾短暫地認為自己安然度過了經費削減的危機。3月7日週五那天，她聽到了聯邦撥款可能取消的風聲，但整個週末過去後仍無確切消息，這位婦產科教授便稍稍放鬆了警惕。

雷迪負責的一個重大項目正面臨風險——這項由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1680萬美元資助的課題，已耗費她兩年多時間在哥倫比亞大學籌建孕產健康中心。該中心旨在聯合社區合作伙伴、衞生機構和醫生，共同應對該州居高不下的妊娠及分娩相關併發症和死亡率。項目核心是一項600名孕婦參與的臨牀試驗，通過當地導樂師為產婦提供心理健康和心血管健康支持，彌補常規產檢的不足。

然而就在那個週一晚上，結束整天門診工作的雷迪收到了那封令人心悸的郵件：NIH資金被撤銷了。

參與該研究的威爾康奈爾醫學院將繼續為已登記的21名孕婦提供導樂服務。但對於本可能參與項目的數百名產婦而言，她們將無法獲得試驗原計劃提供的隨訪護理和健康指導，這意味着先兆子癇和產後抑鬱等危險狀況更易被忽視。當前美國仍是高收入國家中孕產婦死亡率最高的國家，其中黑人女性因妊娠相關原因死亡的概率是白人女性的三倍多。

“如果我們無法進行這項研究，我們就無法改善孕產婦健康，”雷迪説。“我們將無法對這些可預防的孕產婦死亡原因產生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