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生正投身於訓練AI模型的工作——彭博社

一名工作人員正在向用於測試和開發人工智能程序的系統中輸入問題。

攝影師：詹姆斯·麥克唐納/彭博社自從傑克遜·斯佩爾曼在初中拿起長號的那一刻起，他就立志以音樂為職業。“音樂將百分之百成為我餘生的一部分，“這位來自佛羅里達州威靈頓的22歲青年説道，他於六月獲得西北大學音樂與認知科學雙學位。除了學位證書，斯佩爾曼畢業時還獲得了一份可寫入簡歷的新工作：人工智能訓練師。在畢業前的幾周，他表示自己以每小時50美元的報酬，負責教導大語言模型如何分析樂譜並解析音樂理論的基本要素：節奏、和聲、歌詞。

“他們正在訓練AI掌握我從未想過AI能勝任的內容，但有了我們的專業知識，這很快就會實現，“他説。

從音樂到金融、法律、教育、統計學、病毒學、量子力學等眾多領域，高度專業化學位項目的畢業生們正運用其專業知識，使AI模型變得更智能、更精密。這份高收入的副業對學者、學生和應屆畢業生極具吸引力，尤其是在聯邦經費削減影響科研投入，且初級就業市場停滯的背景下。

斯佩爾曼表示，他每週花費約10小時進行訓練工作，總共賺取了幾千美元。他説，該模型對音樂理論的理解仍存在明顯不足。同時，這段經歷讓他對像他這樣的創意工作者的未來感到些許不安。“當我們開始強調在傳統藝術和創意領域訓練人工智能時，這讓我非常擔憂，”斯佩爾曼説。“然後，當我在完成這些任務時，我意識到，‘我正在為此出力。’”訓練人工智能是斯佩爾曼從未考慮過，甚至從未聽説過的工作，直到四月份，他收到了來自Handshake的招聘人員的聯繫。

Handshake成立於2014年，是一個面向大學生羣體的類似LinkedIn的職業和社交網站，已成為大學生和應屆畢業生進入就業市場的首選平台。它直接與大學職業辦公室和僱主合作，發佈職位空缺，並促進實習、獎學金和更長期職位的招聘。一月份，Handshake看到了進入一個新市場的機會：人工智能領域。人工智能實驗室開始在Handshake上招聘，尋找年輕專業人士來增強大型語言模型對高級主題的理解。Handshake輕鬆地充當了實驗室與廣大年輕專業人士網絡之間的中介，悄悄地建立了一個新部門——Handshake AI。針對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羣，它將人工智能訓練職位宣傳為一種獎學金項目。

每小時160美元

Handshake最初並非在尋找程序員。該公司面向斯佩爾曼這樣的音樂專業畢業生，以及植物生物學家、化學家、教育工作者、物理學家和食品科學家等各類專家發佈招聘廣告，時薪根據專業領域和所需技能水平從30美元到160美元不等。Handshake的招聘人員開始在其平台上聯繫學生，邀請他們申請"模型驗證專家研究員計劃”（簡稱MOVE）。該公司還聯繫了200多所學校的職業指導辦公室，通過羣發郵件和校內招聘公告板宣傳這些工作機會。六個月內，Handshake為自稱全球前五的AI實驗室招募了1000多名AI訓練師執行任務，但拒絕透露具體公司名稱。

今年早些時候，Handshake從數據標註實驗室Scale.AI挖來兩名高管，該公司近期剛獲得Meta Platforms Inc.的140億美元投資，以加強其AI業務。成立於2016年的Scale通過為頂尖AI實驗室提供海量人工標註數據而聲名鵲起，這些標註工作通常外包給每小時僅賺幾美元的海外承包商。但最近，各實驗室開始尋求一種新型人力投入——更專業、更技術化、更精密。

“2022年OpenAI發佈ChatGPT後，所有大型科技公司和其他實驗室都開始衝刺研發，這過去兩年催生了整個市場，“前Scale高管、現任Handshake AI首席戰略官的Sahil Bhaiwala表示。他解釋道，AI訓練（或稱數據標註）主要有兩類：監督微調——訓練師會帶着預設答案提示模型，以強化其在特定子領域的推理能力；強化學習——訓練模型在用户提問時更符合人類偏好地回應。Handshake鼓勵招募人員用專業領域知識"難倒"AI模型，只要存在明確正確答案，推導過程越複雜越好。AI技術的突破使勞動力市場呈現兩極分化。蓋洛普6月調查顯示，當被問及是儘可能迴避還是儘快擁抱AI時，近三分之二美國成年人選擇前者。

這種分歧在學術界同樣顯著，隨着ChatGPT等聊天機器人的興起，人們對人類專業知識未來價值的憂慮浮出水面。一位專攻化學物理的博士向彭博社透露，她研究的模型能輕鬆回答那些耗費她多年論文研究才解決的問題。

重塑職業理想

當博士生和其他高技能專家助力AI模型邁向更復雜的高度時，他們也在思考AI應如何應用於研究和日常生活。26歲的杜克大學藥理學博士生凱瑟琳·伊曼紐爾表示，她加入Handshake研究員計劃是因為相信AI帶來的信息民主化。“我十分欣賞AI能讓沒有專業學位的人更容易獲取信息技巧和數據分析能力，“她説，“但使用者至少應該確保其準確性。“伊曼紐爾在田納西州橡樹嶺長大，這個約3.1萬人的小鎮二戰期間曾是曼哈頓計劃的核武器研發基地。“那裏至今保留着能源部下屬的超級計算機中心，這塑造了我對科學與計算的認知，“她回憶道，“但從小在原子彈誕生地成長也讓人困惑——你不知該如何看待這段歷史。“她注意到同齡人對AI的態度分化：有人用它推進研究，有人則全盤否定，認為其削弱了批判性思維。在藥理學領域，科學家正利用AI加速蛋白質建模或藥物相互作用分析等耗時工作。本月微軟公司剛發佈能數小時模擬蛋白質結構的深度學習模型。伊曼紐爾認可這項技術，並不擔心研究者會被取代。“博士的價值在於發現領域新知識，這恰恰是ChatGPT與生俱來做不到的。“Handshake要求申請者相信其"專業能力能超越當前AI系統”。哈佛大學政治經濟學家大衞·戴明認為，隨着生成式AI普及，這種認知將成為常態。“當虛假內容能以假亂真時，辨別真相和可信來源將變得極其困難，“戴明指出，“擁有深厚專業背景的人會愈發珍貴，因為他們掌握着訓練數據之外的知識。“Handshake提供內容標註、AI倫理等課程作為研究員上崗前提，並頒發認證證書。創始人巴伊瓦拉預計，AI素養徽章將像Python和Excel技能一樣常見於簡歷。“在AI無處不在的未來，沒人能預知工作形態，“他説，“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善用AI、懂其侷限並能監督它的人將在經濟中佔據優勢。“埃默裏大學物理學博士古加·戈吉亞經歷多份數據標註工作後，於四月加入Handshake。如今他指導研究員優化AI訓練提示詞，提升模型複雜度。“它瞬間融合人類知識與智慧的能力，總讓我感到神奇。“戈吉亞感嘆道。

對於該項目的申請者來説，魔法並非總是主要吸引力。戈吉亞表示，隨着政府資助削減的連鎖反應波及各個領域，他遇到許多博士生通過標註數據和訓練模型來維持生計。“現在空氣中瀰漫着更多絕望的氣息：‘哦，有一份工作，我投入10小時就能賺到足夠支付賬單的錢？給我報名吧。拜託，我怎樣才能得到它？’“他總結了一些學者在聽説這個項目後的反應。由於他們通常作為獨立承包商工作，AI訓練師通常無法獲得與全職員工相同的保護。在加入Handshake之前，戈吉亞有時同時處理多個數據標註合同，每週進行多達65小時的AI訓練。他説，與他合作的一家公司未能支付他全部的工作時間工資。

“作為一個三歲孩子的父母，為了維持某種穩定的收入，我肯定必須優先考慮一些穩定性，“戈吉亞説，他最初希望在決定離開學術界後為NGO或行業研究機構工作。

隨着更多學者改變職業抱負，研究職位市場的崩潰可能會使AI模型的開發者受益。

丹肯·吉西爾瓦於2018年從肯尼亞來到美國，在賓漢姆頓大學學習化學，渴望從事藥物發現工作。去年年底，當他完成關於癌症治療的論文時，他開始申請全美製藥行業的職位。他很難找到工作。他收到的一份工作邀請後來因資金削減而被撤回。目前，他已停止尋找行業研究工作。相反，他每週投入約20小時測試大型語言模型在高級化學概念上的表現，以找出其推理的不足之處。雖然他原本計劃從事更傳統的研究工作，但他認為開闢一條新道路是有價值的。“隨着時間的推移，我覺得我會進入研究領域，但仍與AI結合，“吉西爾瓦説。“我知道這是整個世界的發展方向，我很高興能成為其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