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特斯拉到微軟和比亞迪，企業再度走向垂直整合——彭博社

Adrian Wooldridge

“從礦山到成品車：一體化組織”的理念正重新流行。

攝影師：法新社/蓋蒂圖片社

現代企業的發展史很大程度上可以用兩句口號概括：福特的“從礦山到成品車：一體化組織”，以及蘋果的“加州設計，中國組裝”。而未來數年企業史的主旋律，將是後者的式微與前者的復興。

1870年後的一個世紀裏，縱向整合塑造了企業形態——這種模式追求將盡可能多的生產環節納入同一體系。約翰·D·洛克菲勒不僅擁有制桶廠（1888年時，這為他每桶節省1.25美元，當時他年耗350萬隻桶），還掌控着供應木材的森林。福特在密歇根州迪爾伯恩建設的巨型榮格工廠，設計初衷就是從一端輸入原材料，另一端直接產出T型車。福特甚至在巴西建造了一座名為 福特之城 的城鎮，以確保輪胎橡膠的穩定供應。

彭博社觀點* 美國需要科爾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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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保時捷淪為閃亮斯柯達的窮親戚 這一切在1970年代隨着"專注力"與"核心競爭力"崇拜開始改變。蘋果從耐克公司借鑑了商業模式——在俄勒岡設計鞋款，將其他所有環節外包給新興市場的廉價勞動力。管理大師們歌頌"虛擬企業"，這類企業不擁有資產，完全依賴合同工。

如今垂直整合模式正強勢迴歸。如果説耐克是1980年代的標杆企業，那麼中國的比亞迪——這家掌控鋰礦、擁有運輸船隊並製造電動汽車的電池製造商，正成為新時代的典範。

政治動盪是直接誘因。世界不確定性指數顯示，基準不確定性自1990年以來增長逾倍，“高度不確定"事件更趨頻繁，“不確定性峯值"屢創新高。哈佛商學院教授塔倫·卡納指出，加強對供應鏈的控制往往是對不確定性的自然反應。外包繁榮於全球化時代，當時關税持續降低、規則可預期。特朗普不僅將美國關税提升至百年高位，更將其作為談判籌碼，徹底摧毀了這個體系。如今將業務回遷本土並內部化已成理性選擇。

通過補貼、税收優惠和原產地規則等手段復興的產業政策也在發揮作用。麥肯錫公司數據顯示，2017至2023年間，歐盟新增商業激勵措施年增長465%，美國增長518%，中國增長84%。政府幹預通常促使企業縱向和橫向擴張，因為成功關鍵在於與部長級官員的關係而非經濟價值——這解釋了拉丁美洲遍地開花的綜合企業集團現象。據麥肯錫公司研究顯示。

但還有另一股趨勢——“超級企業"的崛起，它們將成功與偏執完美結合。這類企業尤其集中在科技領域，“美股七巨頭"佔標普500指數市值的35%。成功賦予它們收購幾乎任何標的的資本，而偏執則驅使它們不斷尋找下一個重大威脅。

這些超級企業在特朗普攪亂全球化前就已開始縱向整合。微軟和特斯拉可謂引領潮流：微軟從辦公計算"向下"延伸至服務器及為其供電的可再生能源，“向上"拓展至遊戲領域；特斯拉則實現軟硬件耦合。亞馬遜為確保供應鏈安全進軍服務器業務（在此過程中通過出售過剩產能創造了蓬勃新業務），谷歌出於同樣原因涉足芯片製造。科技公司正將縱向整合推向"福特之城"級別——埃隆·馬斯克在得州南部籌建新城鎮"星基"安置火箭公司員工，谷歌與Meta平台公司則在鄰避主義盛行的北加州率先開發新地產項目。

垂直整合正在將世界推向矛盾的方向：去全球化本應增強工人的力量（他們因全球化而失去議價能力），但企業合併將強化老闆的權力。不過，某些結果幾乎已成定局。

垂直整合將加劇行業集中趨勢。奈飛公司將自主製作更多其分發的原創內容。隨着大企業日益依賴政府合同和經營許可，它們與政府的聯繫將更加緊密。在國家層面，隨着各國爭相控制原材料供應，垂直整合也將全面展開。特朗普已與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簽署協議，以美國武器為交換獲取烏克蘭礦產和自然資源（當然還曾威脅吞併格陵蘭島），而中國則掌控着非洲各地的稀土供應。

《人本主義》合著者米歇爾·扎尼尼警告稱，垂直整合可能延緩創新速度，因為既得利益者只關注從現有產品榨取最大收益。藥房紛紛跨界經營健康保險或收購診所的做法顯然不容樂觀。美國國防部2022年一份關於創新的報告令人憂心：繼1990年代橫向整合將承包商從51家縮減至5家後，五大巨頭又通過垂直整合吞併二三級供應商。報告指出，這種讓大企業扼殺新產品新創意的壟斷行為，正是美國在高超音速導彈領域落後中國的重要原因。

或許理解即將到來的時代，最好的方式是回顧20世紀初的“大合併運動”（1897-1903年），當時誕生的企業巨頭掌控了經濟的大片領域：通用電氣公司佔據90%的市場份額，美國煙草公司同樣佔據90%，而美國鋼鐵公司則控制了全國50%的鐵礦石資源。

由此形成的資本主義體系比之前無政府狀態的體系要井然有序得多。但它也帶來了陰雲。企業巨頭日益依賴市場力量而非創新：美國鋼鐵公司的成立結束了鋼鐵行業長期的價格下跌。進步人士猛烈抨擊那些掌控經濟生活的多觸角怪物。而民族主義者則呼籲帝國擴張，以確保美國的經濟機器能夠獲取所需的經濟資源。20世紀80年代，全球經濟的“耐克化”成為眾矢之的。我們即將發現，垂直整合也有其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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