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加大力度打擊商學院多元化舉措——彭博社

圖片説明：奧斯卡·博爾頓·格林；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

20世紀90年代中期，丹妮絲·洛伊德曾是一名土木工程師，負責大型建築項目的管理工作。這份工作充滿挑戰，但她發現自己對辦公室人際關係越來越着迷——尤其是作為建築管理領域為數不多的女性之一。“我的男同事們，並非出於惡意，大多是通過他們習慣與女性互動的方式來與我交流，”她説。他們會把她當作秘書、妻子或女兒來對待，“但不太像對待同事那樣。”這對洛伊德來説特別有趣，因為她還是黑人，用她的話説，“從研究生院畢業後，我的種族身份對我來説非常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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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樂觀的GDP數據背後究竟隱藏着什麼？ 到1997年，如今擔任伊利諾伊大學吉斯商學院教授的洛伊德決定投身於研究管理中的這些動態。“我一直有點想攻讀博士學位，主要是因為這是教育能達到的最高層次，”她説。但她並不真正瞭解其中的過程。據她所知，她生活中沒有人擁有博士學位。1997年，黑人僅佔所有博士學位獲得者的3%多一點。

她回憶道，有一天，她在《黑人企業》雜誌上看到一則廣告。一個名為“博士計劃”的新興組織正在她居住的芝加哥舉辦會議，面向有意攻讀商科博士學位的黑人和其他少數族裔羣體。洛伊德一走進會場就激動不已，發現“許多和我相似的人也對追求我感興趣的目標充滿好奇。這種感覺很特別，因為這是我平時很少能體驗到的。”

自1994年起，“博士計劃”一直秉持着樸素的使命：幫助來自少數羣體的學生進入商科博士項目。但如今，特朗普政府正在調查其眾多大學夥伴。這場針對“博士計劃”的打擊行動，似乎是針對商學院的第一槍，更廣泛的目的是抹去所有接受聯邦資助的美國學校中關於多樣性、公平和包容的努力。（美國教育部在2月發給這些教育機構的信中表明瞭其意圖。）

“博士計劃”起源於會計行業。1994年，它在畢馬威慈善機構畢馬威基金會的支持下成立。“會計公司注意到，商學院培養的會計師缺乏多樣性背景，幾乎全是白人男性，”長期擔任商學院管理者的卡琳·貝克-達德利説道，她曾在商學院貿易和認證組織國際商學院協會擔任主席期間參與“博士計劃”董事會。“許多合夥人告訴我——安永、德勤都希望會計師，甚至未來的合夥人，能像他們的客户一樣多元化。”

畢馬威的解決方案是打造一條輸送黑人學生——後來還包括西班牙裔和美洲原住民學生——進入商學院任教的管道。畢馬威基金會主席貝克-達德利表示，黑人教授能讓黑人學生"看到自己可能達到的高度，並獲得導師指導"，“關鍵在於由與你相似的人生榜樣來言傳身教”。（2024年，畢馬威及其基金會為該項目提供了超過100萬美元的高管與員工經費支持及現金捐贈。）

“博士項目"旨在招募少數族裔候選人——尤其是商界人士——這些羣體通常較少考慮攻讀商科博士學位。感興趣者可參加為期兩天的年度會議，接觸已就讀博士項目或在商學院任教的同背景人士。與該項目簽約的高校每年繳納會費後，可設立展位提供招生信息。

一所正接受教育部調查的精英商學院院長指出：“我們經常遇到極具潛力的博士生候選人，他們對商科博士申請流程一無所知。“他強調，申請者常忽略關鍵信息，比如博士項目通常涵蓋所有費用，包括生活津貼，“並非需要再支付四年學費——這是普遍存在的誤解”。因教育部調查之故，該院長要求匿名。

參會者洛伊德表示：“通過會議，我更清楚學校對申請者的期待。“由於會議結束兩個月內就需提交申請，她坦言"當時意識到自己還沒做好當年申請的準備”。

洛伊德最終進入了西北大學的凱洛格管理學院——無需博士項目的進一步協助。該組織除了允許合作院校直接向潛在學生進行宣傳外，並不參與申請流程或任何學校的招生工作。一旦被博士項目錄取，學生即可成為項目成員，加入專注於其學科的專業協會並參加年會。

哈里森·奇卡斯於2019年開始在北卡羅來納大學凱南-弗拉格勒商學院攻讀組織行為學博士學位，比洛伊德晚了20年。他加入學生管理協會是為了拓展人脈，與通過博士項目結識的導師保持聯繫，同時也通過組織研討會和專題討論來提攜後輩。“這確實是與他們共赴人生旅程，“奇卡斯説道。這位薩爾瓦多移民的兒子於2024年5月畢業，現執教於佐治亞理工學院舍勒商學院。“這是社羣中的共享。”

奇卡斯。由哈里森·奇卡斯提供該組織通常還會為每位學生分配一位指導教授，儘管往往相隔兩地。“在大多數情況下，你的學校裏不會有其他項目成員，因為人數仍然非常有限，“臨時總裁兼首席執行官阿爾方索·亞歷山大表示。最後，當成員獲得博士學位後，博士項目會將其信息提供給可能正在招聘新教師的合作院校。

如今，博士項目擁有232名黑人、西班牙裔和美洲原住民博士候選人成員。在其31年的歷史中，約有1800名像洛伊德和奇卡斯這樣的人在該組織的幫助下獲得博士學位，併成為教授；大多數人仍在任教。

貝克-達德利和院長表示，商學院的管理者很認可這項工作。“每個人都對此感到滿意，因為它建立了一個渠道，讓人們能夠競爭，”院長説。“它並沒有提供額外的支持。更多的是信息和鼓勵。”

根據國家科學與工程統計中心的數據，儘管黑人和西班牙裔在商科博士中仍然嚴重不足，但自1993年以來，他們的比例急劇增長，當時他們僅佔授予學位的3%。2021年，黑人畢業生在商科博士學位中的比例達到8%的峯值，幾乎是所有學科中黑人博士學位比例的兩倍。西班牙裔商科畢業生仍然落後於其他學科的同行。

2025年初，博士項目統計有244所商學院作為其合作伙伴。但今年1月，自由意志主義反DEI活動家克里斯托弗·魯福在X上發佈了關於該項目即將舉行的會議的信息，包括申請片段，該申請要求潛在與會者自認為黑人、西班牙裔或美洲原住民。這篇帖子在保守州迅速傳播。很快，該項目網站上列出的德克薩斯州的九所州立學校消失了，佛羅里達州的兩所和愛荷華州的三所也是如此。

該項目迅速採取行動，通過改變其限制成員為代表性不足的少數羣體的政策以及其正式的使命和願景來撲滅蔓延的火焰，當時的目標是通過“顯著更大的渠道”將代表性不足羣體的成員輸送到領導職位，以“增加工作場所的多樣性”。2023年最高法院裁定禁止大學招生中的種族偏好後，該組織認為這些在法律上是站得住腳的，亞歷山大説。但項目董事會現在決定，“儘管我們在法律上是合理的，但這其中存在政治因素。”

學術界少數族裔的緩慢進步

按種族/民族劃分的博士學位獲得比例

來源：國家科學與工程統計中心，獲得博士學位調查

注：數據每五年顯示一次。

1月底，該組織公開宣佈將接納任何“致力於包容性卓越”的潛在學生。2月，它重新調整了其使命和願景，即通過“致力於卓越和彼此支持的當前和未來商業領袖的更廣泛人才渠道”來擴大“職場人才庫”。與此同時，它修改了網站部分內容：“多樣性”讓位於“包容性”，隨後又被比喻“拓寬視野”所取代。

然而，這些都不夠。3月中旬，在PhD項目年度會議前夕，美國能源部民權辦公室對其45所商學院合作伙伴展開了調查。美國能源部的一份新聞稿稱，這些學校可能因與該項目的合作而違反了《民權法案》，“該組織聲稱向博士生提供獲得博士學位和建立人脈機會的見解，但根據參與者的種族限制資格。”“該部門正在重新調整民權執法，以確保所有學生免受非法歧視。”

美國能源部民權代理助理部長克雷格·特雷納在給彭博社的一封電子郵件聲明中淡化了該組織近期的變化。“鑑於PhD項目多年來的做法，我們不會僅僅因為它聲稱停止從事非法歧視就相信它，除非我們確信它不僅在言辭上而且在行動上結束了種族排斥的做法。”

“我認為這裏的一個主要目標是激勵機構切斷與博士項目的聯繫，”約書亞·理查茲説，他是費城索爾·尤因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代表教育機構處理政府民權調查。“調查本身的事實，無論調查是否真的發現違規行為，都具有極強的脅迫性。”考慮到學校洗清名譽可能耗費巨大且耗時，“當教育部明確表示正在關注這些事項並可能對你展開調查時，任何涉及合法DEI（多樣性、公平與包容）的行為都會產生威懾效應。”

一位代表調查中多個目標學校的律師（討論客户事務時要求匿名）表示，教育部向這些機構發送了內容相同的信函。每封信開頭都指出，政府於1月21日收到投訴，稱收件方通過支持博士項目年度會議對學生構成歧視。信件要求學校提供與該組織及涉及學生、教職員工關係的全面數據，追溯期長達兩到三年。

商學院院長表示未聽説有學生直接向大學投訴博士項目。“如果他們想要投訴，完全可以外包一個，但就算真有投訴我也不會感到意外。”也有可能所有政府收到的投訴均出自同一人之手。（政府列出的九所調查目標學校未回覆置評郵件。）

對博士項目的影響立竿見影且嚴峻。亞歷山大表示，一週後該組織會議開幕時，僅有27所商學院出席，較2024年的89所大幅下降。（但潛在博士生的熱情未減，仍有169人蔘與。）美國教育部新聞稿中提及的25所院校終止了與博士項目的合作。亞歷山大稱，總計已有75所商學院退出，該組織350萬美元年收入中約40萬美元蒸發殆盡。（商學院合作會費佔博士項目收入的30%。）

作為關鍵營銷工具的官網已基本停止更新，撤下了關於成員單位、專業組織、高校合作伙伴甚至員工的絕大多數內容。彭博社聯繫到的博士項目成員幾乎全部拒絕談論該組織或其經歷。

理查茲預計政府最終會對調查對象中的三四所院校提出歧視指控，並施壓其切斷與該組織聯繫。若院校拒絕配合且政府試圖終止其聯邦撥款，案件可能訴諸法庭，但理查茲認為這種情形不太可能出現。

就博士項目而言，雖受重創仍在運轉。亞歷山大表示官網停更並未阻礙目標信息的傳遞，其在商界和專業領域的盟友關係也未受損。“我們正採取雙軌策略：既面向廣泛受眾開展活動，也繼續為特定青睞我們工作、邀請我們分享成果的細分羣體服務。”

三月份參加年會和博士生協會會議的返校參與者向亞歷山大反饋，這些會議是項目組組織過的最好或最佳之一。他希望許多已退出該組織的大學正在為其最終迴歸做準備。“我還沒有遇到我們大學聯繫人中有人對退出決定感到滿意的，“他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