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蘭獎評委會主席陳寶國:老劇翻紅靠劇本 演員要“走心”不要“走臉”
胡雨清.

【文/新潮觀魚 嚴珊珊】
6月23日下午,第30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電視劇評委會主席、知名演員陳寶國,攜評委高璇、康洪雷共同出席白玉蘭電視論壇“評委會主席大師班”,與新潮觀魚等媒體和業內人士分享主持本屆白玉蘭獎評選工作的感受,並暢談從業四十多年的創作心得。
陳寶國認為,演員永遠站在劇作家的肩膀上,《大宅門》《大明王朝1566》到現在還能被年輕人重看,靠的就是高質量的劇本和演員們對角色的鑽研,他想做一個好演員,一個“性格演員”。
年近七旬的他依然懷有創作熱情,渴望演戲,“他們告訴我,用AI能讓我演20歲的,我説眼神回不去了”,並在現場求戲,希望能有適合他這個年齡段的好角色找他。
對於走到第三十屆的白玉蘭獎,擔任電視劇類別評委會主席的陳寶國投入了很大精力瞭解入圍劇作,笑稱“今年是大年,不好評”。

陳寶國:看了20多天入圍作品,看到凌晨三四點
來大師班做分享時,陳寶國已經忙了一上午,參加了兩場論壇,69歲的他換了套西裝,一刻不停地在上海展覽中心穿梭,出席上海電視節開幕日的活動。
對於白玉蘭獎,三次入圍、兩次獲獎(《老農民》《老酒館》)的陳寶國很有感情,這次擔任電視劇評委會主席,他透露自己熬夜看劇,希望儘可能多地瞭解入圍作品。
“被委以重任,本身是莫大的信任,一份榮譽,壓力很大。我看片子看了20多天,有時候不由自主能看到夜裏三四點鐘。為什麼能看到那麼晚?兩個原因:一個是想多看點,還有一個不由自主被帶入(劇情)。”
“今年不是小年,今年是大年,不好評。”陳寶國認為,本屆白玉蘭獎入圍作品整體呈現高水準,可以代表評選期這一整年的劇集質量之高和創作的整體趨勢,中國電視劇新一代創作者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陳寶國是繼2016年張國立之後,又一位主職是演員的評委會主席,所以在各種工種的評價體系中,他能夠帶來演員的觀察視角。
此前,陳寶國在上海電視節新聞發佈會上分享了自己的評選標準:“白玉蘭獎這把尺子,量的是戲‘骨’,而不是戲‘皮’,這就需要先看戲的‘筋骨’也就是劇本,是否紮根生活,是否有時代脈搏;其次是戲的‘血肉’也就是表演,我們表演者所呈現出來的,是否是掏心窩子地在演,我們一定會盯着演員的眼睛去看,是演角色,還是把自己活成了角色;最後應該是戲‘魂’,也就是整體的技術、技藝,是否敬畏專業。”


陳寶國回應老劇“翻紅”:靠的是好劇本
主持本場活動的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副主席、一級編劇王麗萍提到,最近有一些電視台開始重播《大宅門》等老劇,大家覺得那會兒的電視劇敍事是娓娓道來,沒有什麼特別炫酷的技術,就是慢慢説故事。
對於觀眾重看老劇的現象,陳寶國認為,電視劇能保持這種旺盛蓬勃的生命力,這個藝術門類能繼續往前走,靠的就是劇本。
陳寶國回憶道,他當年看到《大宅門》(郭寶昌執導並編劇)劇本時就感嘆,這個劇本“五十年一遇”,“能接到這個劇本,能遇到(白景琦)這個角色,是我的幸運。”
他強調,演員要靠角色説話,角色從哪來?從劇本里來。劇作最重要,行業需要它,演員、導演更需要它,觀眾也需要它。
被問如何看待二十多年前在《大宅門》中的表演,陳寶國坦言,他很少回看自己演過的作品,這部戲播出後也沒有完整看完,但他相信白景琦這個角色已經展現了他想要通過這個角色展現的東西。

陳寶國堅信表演是一門學問,也是一門科學。
聽到這裏,坐在一旁的導演康洪雷(《激情燃燒的歲月》《士兵突擊》)有感而發,拍《士兵突擊》時,團隊天天待在機房裏,7點半吃完早飯就在機房裏,有時候工作完已經到了晚上10點,起碼看過百遍,但等播出之後,很少把它看完。
“後來有了反饋,好的不好的都有,你就覺得起碼這個事沒有白做。要記住你拍的東西是給人看的,始終要記住這點,這個東西要給人看。過去是人家為什麼要看?現在我老跟我的團隊説,人家憑什麼要看你的作品?因為現在媒介特別多。”康洪雷説道。

對於2006年的《士兵突擊》如今又被年輕觀眾翻出來進行解讀,康洪雷表示,他會關注相關短視頻的評論,“那麼多年過去了,大量青年人在評論當年戲裏的片段、台詞、演員的關係,有的地方跟你想得特別一樣,我心裏特別欣慰。觀眾認可、贊同,我就覺得我們工作沒有白做,這是最好的回報。”

“他們告訴我AI能讓我演20歲的,我説眼神回不去了”
在陳寶國早期的演藝生涯中,1986年上映、改編自馮驥才同名小説的電影《神鞭》(張子恩執導)被普遍認為是其“轉型”之作。電影中,他打破此前的熒屏形象,挑戰瞎了左眼的地痞“玻璃花”一角。
陳寶國以“玻璃花”舉例,談到了演員的職業目標和訴求。
“演員分行當,職業目標訴求是不一樣的,我不到30歲的時候,曾經同時有兩個劇本擺在我面前,我覺得我挺有運氣,一個是電視劇《四世同堂》,一個是電影《神鞭》。如果去《四世同堂》,就是演大少爺‘祁瑞宣’,知識分子,含蓄、內斂;去《神鞭》,就是演外表很醜陋、很壞、很兇狠的‘玻璃花’,生活在底層的那種碼頭上的混混。我看完以後,必須做出選擇,只能演其中一個,我就選擇了後者。祁瑞宣那個類型的角色我以後總能碰到,但是,玻璃花那個角色,我這輩子可能就這一次機會,錯過就沒有了。”

陳寶國表示,當年會這麼選,可能是得益於他在戲劇學院所受的教育,走出校門時,他們那代演員就基本上掌握了塑造人物的方法,掌握方法後,他的職業目標就想當一個好演員、一個“性格演員”。
“40多年了,我仍然覺得我選擇這條路,前景很光亮,我想永遠在路上。”陳寶國隨後現場嚮導演康洪雷、編劇高璇和編劇王麗萍邀戲:“期待哪位有一個劇本,能夠寫到我這個年齡段的,能演的,我求戲,我對錶演的這種渴望,沒有像現在如此強烈。”
他還表示,以前大家都珍惜能從一個人的青年演到暮年的機會,心理跨度、生理跨度很考驗演員,但現在他只能演自己真實年齡段的角色了,“不用再去想那個跨度,跨不回去了,今天上午有領導跟我説,可以AI,我説能回去嗎?領導説回得去,20歲沒有問題。我説都回去了,這兩個眼睛能回去嗎?以前那個清澈的眼睛,現在渾濁。到了一個年齡段,就演這個年齡段的。”
“拍《大明王朝1566》時,整個劇組都在飆戲”
陳寶國回憶當年拍攝《大明王朝1566》時,那部戲是羣像戲,劇組都住在一個招待所裏,“我們進那個招待所,都不覺得是個招待所,像個下了班的辦公樓,燈都亮着,但是鴉雀無聲。到了晚上10點,聽到門都打開了,好幾個人在樓道里抽煙,都是在做功課,現場基本上都不帶劇本。這是我很難忘的一個創作經歷。我們這一批演員,是在飆戲。”

被問及早年在《武則天》中飾演“李治”一角如今翻紅,吸引了不少“00後顏粉”,陳寶國透露,當年演戲時他的臉上會掉粉,是化妝師給他“拉皮”拉的,這部劇的化妝術很神奇。

他回憶道,《武則天》的編劇是冉平,自己出演“李治”這個角色是因為想演,左挑右挑選中了這個角色。一個角色到現在還有討論度,是因為演員永遠踩在劇作家的肩膀上。
演了四十多年戲,陳寶國坦言,也不是每次接到劇本就“敢演”的,有“咬牙上”的經歷。
“攝像機擺在那,攝製組建立了,但我還不敢演,還沒準備好,其實我已經準備8個月了。我總覺得,我還不是那個人,我不敢站在攝影機前面,那個時候是難以名狀的。崩潰了,好在導演特別理解,我説我得閉關,你再給我點時間,我現在真不敢演這個人物。(遇上)好導演,理解萬歲,他給了我時間。20多天後,當我知道自己已經有一點把握的時候,就走出那個房間,就可以去化妝了。因為我有這種經歷,我覺得可能很多同行也有過這樣的境遇,也有這種窘迫的時刻。”
陳寶國認為,演員要琢磨兩個字,“駕”和“走”。要駕馭角色,同時要“走心”,不能“走臉”——
如果演員駕馭不了角色,TA的眼睛定不住神,左顧右盼,心裏沒底,而且動作不具體,無法完成規定情景的戲劇動作,連貫不起來,這是一大忌諱。
如果“走臉”不“走心”,是另一大忌諱。我跟演員同行聊,我們都認為,沒走到心裏的時候,都不敢往外站,穿上服裝,都不知道怎麼站,站沒站相,坐沒坐相。演戲要走心,走臉是忌諱,與同行們共勉。
大師班最後,陳寶國祝賀白玉蘭獎走到了第三十屆。正如他此前在上海電視節發佈會上所言,站在這個歷史節點,他期待自己能和評委會的同事們為未來留下點東西,“希望能夠不負所托,不辱使命”。

新潮觀魚 攝
本屆白玉蘭獎將於6月27日揭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