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這家位於中國的美資工廠曾為沃爾瑪生產玩具關税政策令其命懸一線 | 路透社

圖1/2 2025年5月1日，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聖佩德羅，洛杉磯港正在卸貨的船隻旁，一面美國國旗在集裝箱附近飄揚。路透社/Mike Blake

2025年5月1日，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聖佩德羅，洛杉磯港正在卸貨的船隻旁，一面美國國旗在集裝箱附近飄揚。路透社/Mike Blake5月11日（路透社）——4月9日，唐納德·特朗普總統對中國進口商品徵收145%關税的當天，郵件如潮水般湧來。客户們紛紛取消從中國廣東省亨特公司工廠訂購的玩具。

但45歲的亨特公司CEO Jason Cheung早已關閉了韶關60萬平方英尺工廠的生產線。他清楚這項關税的本質：對其公司的生存威脅。該公司生產的教育玩具本將擺上沃爾瑪(WMT.N)，新窗口和塔吉特(TGT.N)，新窗口的貨架，例如幫助兒童學習數學的Learning Resources公司數字積木。路透社關税觀察日報是您獲取全球貿易與關税最新動態的每日指南。立即訂閲此處。

“我必須立即開始節省開支，“Cheung表示。過去四周裏，他已將產量削減60%至70%，裁撤了工廠400名中國員工中的三分之一，併為留任員工縮減工時與薪資。

如今，他正瘋狂地嘗試將業務遷往越南，這是一場希望渺茫的賭博——他必須在父親42年前創立的公司資金耗盡前完成搬遷。

他估算自己僅剩一個月時間。

亨特玩具的困境折射出中國無數工廠面臨的危機。據玩具行業協會統計，美國市場約80%的玩具產自中國。隨着中美貿易戰愈演愈烈，新訂單量斷崖式下跌，這場殘酷的貿易戰可能重創兩國的玩具產業。但亨特玩具有個獨特之處：這家總部設在美國的企業，恰好橫跨在貿易戰的雙邊戰場上。

理論上，張先生是特朗普口中的"惡棍”——那個搶走美國人飯碗的中國工廠主。但另一方面，他又是美國關税政策本該保護的小企業主。作為中國移民的美國兒子，他經營着第二代家族企業，在美國僱傭了15名員工——若亨特玩具倒下，這些人將失去工作。

特朗普聲稱關税將促使企業回遷製造業，或至少撤出中國。

亨特玩具的案例解釋了經濟學家為何認為這難以實現：其他國家缺乏玩具製造的專業設施與工人；重型設備搬遷困難且重置需耗資數百萬美元；最致命的是，在資金鍊斷裂前根本無暇解決這些障礙。

更可能的情況是，像張先生這樣的工廠將直接倒閉。這種前景迫使北京回到談判桌前據三位熟悉中國政府想法的消息人士向路透社透露，中方人員上週末在日內瓦與美國官員進行了接觸。一位官員坦言，從現實角度看，中國無法替代美國市場對玩具、傢俱和紡織品等已受關税影響的商品需求。貿易談判啓動時，特朗普曾釋放信號稱考慮將中國商品關税降至80%。

張先生表示這對亨達玩具無濟於事，他指出超過50%的關税就足以讓企業舉步維艱。實際上，當前面臨的145%關税與80%關税對企業而言沒有本質區別。

張回憶道，亨達曾經歷2008年經濟衰退的漸進式衝擊和新冠疫情的重創，但前者尚可預判應對，後者雖導致暫時蕭條，產量仍能維持企業運轉。而這次"製造業幾乎一夜停擺”。

“我每天要刷新五六次’關税’關鍵詞的谷歌搜索結果，“他苦笑道，“現在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奇蹟發生。”

夢想與幸運辦公桌

亨達為Learning Resources Inc、Play-a-Maze等歐美經銷商生產玩具，產品最終進入零售渠道或直達消費者。其自主品牌Popular Playthings的教育玩具現已暫停對美出口，張估算損失已達數十萬美元。

專注國際製造業法律的哈里斯·斯利沃斯基律師事務所合夥人丹·哈里斯指出，由於中國法律對外資設廠限制嚴格，美資在華工廠本就罕見。

但亨特公司的根基可追溯至張先生父親1983年創立的生意——那是在他逃離共產主義中國、定居加州灣區數年後。

張先生表示，自己在舊金山裏士滿區長大，住在一扇破門隨便就能踢開的小房子裏。父親為補貼清潔工的微薄收入，常帶着百無聊賴的他去跳蚤市場賣衣服傢俱。

隨着業務發展，張父在中國設立了工廠以加強品控。2004年加入公司的張先生，至今仍用着父親幾十年前在客廳裏擺放的那張辦公桌。

“我們覺得這桌子或許能帶來好運吧。“他説。

但最近幾周可謂厄運連連。工廠積壓着75萬美元的取消訂單——即便貿易戰結束，張先生也無法全額挽回損失，因為一旦工廠競相處理積壓訂單，海運費用必然暴漲。他回憶新冠疫情後就出現過這種情況，當時集裝箱運費從2000美元飆升至逾2萬美元。

“他們不該承受這些，“玩具公司Learning Resources首席執行官裏克·沃爾登伯格説。作為張父20多年前的老客户，他坦言已取消在中國的後續生產計劃，年度關税將從200萬美元激增至1億美元。“這違揹我們的初衷，但他們明白我們別無選擇。”

美國玩具協會4月調查顯示，超45%的中小型玩具公司表示中國關税將在數週或數月內令其倒閉。

在美國僱傭500名員工、60%產品在中國製造的學樂教育集團已起訴美國政府，要求聯邦法官阻止關税生效。

“如果情況不變，我們將陷入癱瘓，“沃爾登伯格表示。

“自我蠶食"的困境

張先生正在緊急聯繫越南工廠，希望為亨特玩具找到新生產基地。

遷往美國根本不可行。張指出，美國工資水平過高，本土生產成本將比留在中國承受關税更高。

即便在越南，資金和物流障礙也難以逾越。

鮮有工廠能容納其生產規模，且搬遷企業競爭激烈。即便找到合適場地，培訓新員工及完成安全質量認證仍需數月。

基礎設施更是難題。張的工廠採用太陽能供電以維持微利運營，配備特殊暖通和廢水系統處理玩具噴漆化學品。30多台注塑機每台重達數噸，這些價值超百萬美元的設備難以搬遷。

更現實的方案是外包部分業務並關停其他。張考慮將自主品牌"流行玩具"轉至越南生產，同時終止第三方代工業務以減少損失。

全力以赴——即保留在中國的完整工廠，寄望於貿易戰得到化解——是一種高風險高回報的策略。他表示，如果關税迅速降低，他的公司就能存活；但若不然，他將失去一切。維持大型工廠運轉、支付員工工資，同時僅維持極小部分產能，這些成本會在幾周內拖垮他。

“我正面臨這樣一個時刻：本質上必須選擇自我吞噬，“他説。

要精簡一個曾象徵美國夢的企業實屬不易。張先生的父親1978年遊過深圳河逃往香港後來到美國——只為爭取自由的機會。“他希望這份事業能通過我，或許還有他的孫輩延續下去，“張先生説。

他表示，父親近來感到絕望。雖然對在這裏建立的生活心懷感激，但美國作為富饒樂土的光環已然褪色。“他對美國的看法確實改變了，“張先生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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