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科技世界提供原料並資助剛果叛軍的礦場內部 | 路透社

Giulia Paravicini,David Lewis

剛果民主共和國魯巴亞——在M23叛軍嚴密監視下，剛果魯巴亞鎮周圍山地上，一羣穿着橡膠靴的男子正沿着山坡開鑿的蜿蜒小徑，搬運裝滿碎石塊的麻袋。

這些勞工運輸的是鈳鉭鐵礦，這種礦物為世界提供動力。礦石將被裝上摩托車，最終運往數千公里外的亞洲。在那裏，礦石會被加工成鉭——一種耐熱金屬，每公斤售價超過300美元，是製造手機、電腦、航空部件和燃氣輪機的搶手原料。

魯巴亞出產全球約15%的鈳鉭鐵礦，全部由日收入僅幾美元的貧困當地人手工開採。這座礦場的控制權，正是這個中非國家長期衝突中最大的爭奪目標。

2024年4月，該地區被M23佔領。聯合國稱這個反叛組織掠奪魯巴亞的財富以資助其叛亂活動，並得到鄰國盧旺達政府的支持。全副武裝的叛軍今年佔領了剛果民主共和國東部更多礦產豐富的領土，其宣稱目標是推翻金沙薩政府，保護剛果圖西族少數民族的安全。

廣告·繼續滾動隨着M23和剛果民主共和國承諾本月在卡塔爾首都多哈舉行儀式簽署和平協議，該地區及其礦產資源成為焦點。美國正在斡旋剛果與盧旺達的平行談判，承諾若停止敵對行動將帶來數十億美元投資。美國財政部週二對剛果礦產走私的其他涉嫌參與者實施了制裁，包括親政府的剛果民兵組織PARECO-FF。美國稱該組織在M23接管之前的2022年至2024年初控制了魯巴亞礦區。無法聯繫到PARECO-FF置評。

當被問及為何華盛頓針對PARECO-FF而非M23時，一位美國政府高級官員在新聞發佈會上指出，M23自2013年以來因加劇該地區衝突而一直受到美國製裁。

“財政部將毫不猶豫地對那些剝奪美國及其盟友獲取對國防至關重要的關鍵礦物的組織採取行動，”負責恐怖主義和金融情報的財政部副部長約翰·K·赫爾利在另一份聲明中表示。曾在剛果擔任聯合國調查員的傑森·斯特恩斯表示，M23未被列入新的礦產相關制裁名單令人意外，並稱此舉可能是為了確保多哈談判順利進行。

廣告·繼續滾動M23的推進對金沙薩政府構成了至少二十年來最嚴重的威脅，這場衝突的根源可追溯至1994年盧旺達種族滅絕，當時約100萬盧旺達圖西族人被胡圖族民兵殺害。

2025年3月20日，剛果民主共和國戈馬市，透過汽車擋風玻璃看到的M23叛亂分子。今年初叛軍以閃電攻勢奪取了該市控制權。路透社/Zohra Bensemra盧旺達政府長期否認販運從鄰國掠奪的鈳鉭鐵礦或支持M23。但由圖西族主導的盧旺達執政黨與以圖西族為主的M23叛軍同樣擔憂，認為活躍在剛果東部的胡圖族武裝構成潛在威脅。路透社查閲的7月3日聯合國報告顯示，截至4月，盧旺達已在剛果叛軍控制區部署至少1000至1500名士兵。M23目前控制着剛果與盧旺達邊境的兩座關鍵城市——戈馬和布卡武。聯合國調查人員稱，剛果礦產正是通過這些城市被非法運往盧旺達，通常在夜間進行，礦石會與盧旺達本土鈳鉭鐵礦混合以掩蓋來源後再出口。

M23及盧旺達、剛果政府未回應置評請求。剛果官員多次指控盧旺達煽動衝突以掠奪該國礦產資源。

根據聯合國12月報告，在M23佔領魯巴亞後，這種貿易規模達到新高。聯合國報告稱，叛軍隨後建立了平行行政體系，控制當地採礦活動、貿易運輸及礦產税收。

廣告·繼續滾動根據聯合國7月報告，自M23叛亂分子控制剛果（金）兩座邊境城市後，大量剛果礦產被卡車偷運至盧旺達。聯合國通過路透社發佈路透社記者今年3月探訪魯巴亞時，M23官員告知叛亂組織已對從當地非正規礦工處購買鉭鐵礦的貿易商徵收15%的礦產價值税。據聯合國12月報告，M23每月從剛果東部鉭鐵礦開採徵税中獲利80萬美元。2025年3月24日，工人們在剛果東部魯巴亞鎮附近的鉭鐵礦辛勤勞作。該礦現由M23叛亂分子控制，產量約佔全球鉭鐵礦的15%，這種電子製造商珍視的金屬礦石。路透社/Zohra Bensemra### 泥濘與摩托車

僅抵達魯巴亞蜂巢般錯綜複雜的礦坑羣就是一項艱鉅任務。3月到訪礦區的路透社記者在四驅陸地巡洋艦陷入戈馬泥路後被迫棄車，跋涉5公里（3英里）進入小鎮，再搭乘叛亂官員的摩托車後方能抵達礦坑。

魯巴亞的勞作始於破曉前，成千上萬礦工湧入北基伍省起伏山丘中的礦坑，許多人每日輪班勞作12小時。

隧道可深達地下15米（49英尺）。礦石碎片被鑿落後，搬運工將碎石袋背至地表，那裏有勞工挖掘的淺水池注滿了水。隨後，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其他工人會清洗礦石，將其與沙土等雜質分離，再攤放在陽光下晾曬。

廣告·繼續閲讀視頻：見證剛果礦工如何僅憑手工工具和體力開採鈳鉭鐵礦——這種為現代世界提供動力的金屬礦石。路透社/Media Coulibaly2025年3月24日，一名勞工在魯巴亞鈳鉭礦場肩扛礦石袋。路透社/Zohra Bensemra2025年3月24日，一名礦物交易商在魯巴亞鎮的小型倉庫檢查晾曬中的鈳鉭礦石。路透社/Zohra Bensemra記者們參觀礦區期間全程由未攜帶武器的M23人員監督。一名記者目睹叛軍官員在筆記本上記錄每位滿身白灰的搬運工向各個收集點運送的袋數。礦石曬乾後會被堆放在摩托車上，運往魯巴亞鎮附近的某個倉庫出售給貿易商。

在M23監督人員旁聽下，32歲的礦工Pascal Mugisha Nsabimana告訴路透社，相比去年M23控制該地區時潰逃的剛果政府軍及其盟友的監管，在叛軍佔領下工作反而更可取。

這位礦工表示：“以前‘騷擾太多，税種繁雜，而且我們這些挖礦的人經常拿不到工錢。即便偶爾能拿到一些，報酬也少得可憐。’”他補充説，如今在M23控制下，他的日薪至少漲了兩倍，達到15000剛果法郎（約合5.15美元）。

據十餘名知情人士（包括現役及前走私者、礦工和當地商人）透露，在2024年4月M23佔領魯巴亞後的頭幾個月，走私者會駕駛摩托車通過偏僻小路將礦石偷運至盧旺達，以避開駐守邊境的剛果軍隊檢查。兩名曾用此方式運輸鉭鐵礦的前走私者表示，這段路程可能耗時一整天。他們稱每次會在摩托車上裝載三袋50公斤的礦石，運送至鉭鐵礦貿易商處可獲得約34美元報酬。

但九位受訪者指出，M23實施的改革顯著提升了運輸效率。摩托車不再是主要運輸工具，僅用於將鉭鐵礦從礦區運至魯巴亞鎮。據這些知情人士和聯合國七月報告顯示，礦石隨後會被裝入四驅SUV、皮卡等載重2至20噸不等的車輛。運輸系統也變得更為迅捷。受訪者稱，自M23將剛果軍隊逐出戈馬並控制這座邊境城市後，鉭鐵礦卡車現在可通過鋪裝道路自由駛入盧旺達，大幅縮短了運輸時間。

騷擾太多，税種繁雜，而且我們這些挖礦的人經常拿不到工錢。

礦工帕斯卡爾·穆吉沙·恩薩比馬納談M23接管前在魯巴亞的工作

聯合國專家和人權活動人士長期警告，非法採礦的利潤正在資助衝突。他們表示，這種貿易幾乎沒有給當地人帶來財富，童工現象普遍。路透社記者在魯巴亞礦區目睹至少十幾名兒童在勞作：少年們鑽進礦洞運出礦石，女孩們則與成人一起在水槽旁清洗和晾曬鉭鐵礦。

曾任聯合國剛果問題專家、現從事衝突礦產諮詢的格雷戈裏·姆特姆布-索爾特指出，自2010年左右起，採礦業、聯合國機構和非政府組織為淨化該地區供應鏈和防止人權侵犯所做的廣泛努力已基本失敗。

“十五年過去了，（這裏）仍在重演相同的故事，“Phuzumoya諮詢公司總監姆特姆布-索爾特表示。

2025年3月24日，工人們在魯巴亞鉭鐵礦挖掘新水槽。這些淺池注水後用於清洗礦物以備銷售。路透社/Zohra Bensemra### 美國投資者覬覦魯巴亞的財富

隨着特朗普總統試圖斡旋和平協議以結束衝突並推動該地區礦產開發，部分美國企業家也將目光投向了魯巴亞的鉭礦寶藏。剛果的礦產資源除鉭鐵礦外，還包括大量鈷、金、銅、鋰和鑽石儲量。目前該國正規採礦行業由中國企業主導。

2025年6月27日，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在橢圓形辦公室與盧旺達外交部長奧利維爾·恩杜洪格雷赫（左前景）和剛果外交部長特蕾絲·卡伊誇姆巴·瓦格納（右前景）會晤。這兩個非洲國家簽署了一項和平協議，特朗普稱讚其為通往繁榮的道路，但敵對行動是否會停止還有待觀察。路透社/肯·塞德諾據知情人士透露，德克薩斯州對沖基金經理金特里·比奇是投資公司"美國第一全球"的主席，曾幫助為特朗普2016年的競選活動籌集資金，他參與了一個財團，試圖談判獲得魯巴亞礦的開採權。英國《金融時報》此前曾報道過金特里對剛果鉭鐵礦的興趣。

消息人士告訴路透社，比奇的團隊向剛果政府提議由他們持有該礦的多數股權，金沙薩保留30%的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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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美國議員正在提出反對。在8月8日的一封信中，50多名民主黨國會議員向特朗普和美國國務卿馬可·盧比奧批評了政府在與剛果民主共和國談判中缺乏透明度的問題。他們還對特朗普的一位盟友試圖獲得開發魯巴亞礦的權利可能引發的利益衝突表示擔憂。白宮副新聞秘書安娜·凱利在8月5日的一份電子郵件聲明中表示，特朗普安排的剛果和盧旺達之間的協議有可能為該地區帶來持久的和平與穩定。聲明稱，總統的願景是“通過合作和共同繁榮，實現各方在經濟和政治上的雙贏結果”。她沒有回應國會民主黨人關於這封信的後續詢問。

美國國務院沒有發表評論。8月1日，國務院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它致力於支持盧旺達和剛果為推進安全與經濟合作所做的努力。聲明稱，將很快邀請國家元首前往華盛頓舉行峯會，但未詳細説明。美國支持的協議未包含M23。該反叛組織參與了由卡塔爾主導的另一項平行調解，旨在結束敵對行動。多哈會談的成功對於實現持久和平至關重要，也是確保西方礦業利益在魯巴亞安全投資與開發的關鍵。

部分外交官和分析人士對快速解決的前景持懷疑態度。

剛果與M23反叛組織在多哈承諾於8月18日前達成和平協議。但聯合國稱，由於上月剛果東部至少319名平民遇害，進展已受到威脅，並指認襲擊系M23所為。路透社無法獨立核實這些殺戮事件。M23領導人伯特蘭·比西姆瓦上月向該機構表示將展開調查，但他稱暴行報告可能是針對該反叛組織的"抹黑行動”。

2025年3月19日，剛果軍隊遺棄的頭盔堆積在戈馬機場。今年1月，剛果政府軍被M23反叛組織擊潰後逃離該市。路透社/Zohra Bensemra與此同時，美國斡旋的協議要求盧旺達軍隊撤出剛果。但盧旺達總統保羅·卡加梅上月表示，他不確定該協議能否維持。卡加梅稱剛果必須首先履行其承諾，鎮壓以剛果東部為基地的盧旺達解放民主力量（FDLR）——與盧旺達大屠殺有關的胡圖族民兵組織，基加利方面視其為生存性威脅。比利時根特大學的剛果籍研究員兼博士生約瑟法特·穆桑巴表示，鎮壓該民兵組織對剛果（金）軍隊而言是項艱鉅任務，因為政府軍已從M23控制的大片區域撤離。

“只要M23武裝存在且剛果軍隊尚未重新部署，就很難瓦解盧旺達解放民主力量（FDLR）。“穆桑巴稱。他將兩項和平倡議描述為"零敲碎打"的措施，未能解決"當地實際狀況”。

一位密切關注事態發展的高級外交官指出，另一項艱鉅任務是將魯巴亞當前粗放式的鈳鉭鐵礦開採體系轉變為現代化作業。

“沒人討論授予這些採礦特許權並運營的可行性問題，尤其是整個礦區幾乎完全依賴手工開採的情況下。“該外交官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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