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怎麼會落到這一步(三) ——文明戰爭的那條隱線-邊芹
我們對“文明戰爭”的體察和理解止於“和平演變”,這四個字由於早已帶上“冷戰”烙印,變成了一種“推翻制度”的代名詞,非但不能引起人的警覺,倒掩蓋了早已秘密策劃的文明戰爭,為很多幻想者提供了背叛者的幻覺。“集團”鍥而不捨在做的,就是不讓被征服者看到其行事方向同時丟掉自己的方向。只有深到“文明戰爭”這一層,曲折血腥的近代兩百年才驀然被劃成了一條直線,一條不偏不依通向華夏文明徹底消失的直線。
“文明推土機”這種一遍一遍、一道一道、一層一層的征服,中國自有史以來頭一次遭遇,在不斷地發動看得見的戰爭——第一次、第二次鴉片戰爭、中法戰爭、甲午戰爭、八國聯軍、日本侵華戰爭乃至挑動內戰、攻打周邊國家之同時,悄然發動的文明戰爭一刻未停。這是征服中國的兩條戰線,我們看到了前一條,殊死抵抗,卻完全沒有發現第二條,而這才是躲在揮拳鼓舌的打手後面的真兇,是我們文明的終結者,滅了你,還讓你感到無比榮耀。
我大約在五、六年前想到“推土機”這個名詞,就是在發現“文明戰爭”的戰術之後,聯想到這種機器移山填海的本領。我們對“文明戰爭”的體察和理解止於“和平演變”,這四個字由於早已帶上“冷戰”烙印,變成了一種“推翻制度”的代名詞,非但不能引起人的警覺,倒掩蓋了早已秘密策劃的文明戰爭,為很多幻想者提供了背叛者的幻覺。“集團”鍥而不捨在做的,就是不讓被征服者看到其行事方向同時丟掉自己的方向。只有深到“文明戰爭”這一層,曲折血腥的近代兩百年才驀然被劃成了一條直線,一條不偏不依通向華夏文明徹底消失的直線。
這條線絕大多數人是看不見的,因為我們歷史上從未遭遇過如此天敵,完全不懂暗地裏精神控制這種戰略戰術;因為是被預謀着深深掩藏的,為此早就為各國為數已經很少的窺其暗手的人設計好了大帽:最粗糙的那頂是“民族主義”,真遇眼尖之人會再加上“偏激”、“極端”二詞。其次是“陰謀論”及其“論者”,這頂帽子已精細不少了,用的是“正正得負,負負得正”的公式,為質疑者製造了一個預設答案的圍牆。最精細的帽子是從心理學角度構造的,由於窺其暗手的人人數極少難為世人理解,他們就設計了精神病學的幾個名詞諸如“妄想狂”、“被虐者”、“狂想”之類,事先解構其話語。這幾頂帽子幫着“推土機”一路碾壓,清除眼尖之人,至今非常有效。只要幾個心知肚明的人放出名詞,就會有一大羣“獵犬”如獲捕獵器具。
“集團”深知人性的弱點,知道大多數是順風而行,哪邊風大靠向哪邊,以他們的財力物力人力,以及幾百年來締造“國際傳媒”牢控話語權,掀大風裹愚眾易如反掌。
自我開始有悖主流意識寫作,“偏激”這個詞就成了我甩不掉的影子,究其根本就是大多數人不知我在説什麼。對看不見隱秘戰線也拒絕相信的人,我説的一切的確如同“天方夜譚”,就像你告誡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走夜路的人小心劫匪在側,他不視你荒唐甚至神經病才怪。所以當我看到人云亦云的人,張口就把“妄想狂”、“被虐者”、“陰謀論”這些“集團”特意為看穿他們的人設計的大帽扔到我頭上,真不知哭還是笑好,果真是套中有套,套外有套,你能找到的突圍口,他們都想到了。這些鸚鵡學舌的人與明白世事隔着十萬八千里,卻以為只要搶先一腳奪得幾個名詞就比明白人還高明。
我的觀點儘可反駁,只是要有自己的觀察和思想,要有看世事的另類角度,而不是判斷事物正好落在“集團”設好的預設答案的圍牆上,被人家專門用來捕捉“突圍者”的幾個名詞一網打盡,為“集團”乾乾下手,像“獵犬”一樣奔去叼回主子射中的獵物,自己卻絲毫不察。這些根本不知自己究竟在幹什麼的人,奮勇爭先地站到我與“集團”之間,不知道即便作“獵犬”,至少也要“集團”親自收買收編了才有個名頭,何必獵犬證都沒領到就這麼效力呢?可如今這類證書都沒領到的“獵犬”多如牛毛。
我有幸在外一瞥征服隱線,單從法國觀察,只追到十九世紀,已經像看兇手詭秘的謀殺懸疑片。這些已被斬首的國家,一個個淪為打手,而“文明戰爭”的暗棋還在繼續下,而且速度大大加快,還是走到哪裏哪裏皆不察。很多人包括一些明眼人,也覺得審美之類與國與國實力之戰相比微不足道,並且以為只要富強起來,文明戰爭必定打贏,那是不知道誰才是我們的真正對手!不知有明暗兩條打法完全不同的戰線,第一條並不能保障第二條戰線,倒是第二條終將毀了第一條戰線;不知道那個“富”的過程,就是為獵物設套、誘其上套、終致捕獲的過程!還沒有碰到獵物美美地吃了套上的奶酪,最後不交出一身皮毛的,那一把銀子下面交換的恰恰就是頭顱。
三十年讓你從匱乏社會一躍而成消費社會,故然有你自己苦幹的結果,但前三十年苦幹也沒少啊,“奇蹟”為何沒有早點降臨?其間故然有工業化到了哪個階段的問題,但如此的“飛越”你就沒有想想“奇蹟”從哪裏來?在此也請不要望文生義,我並不否定“飛越”本身,以及華夏文明超乎尋常的致富本領,而是發覺凡“如此飛越”的國家,不上“套”是不可能的。這個“套”不説別的,至少是海量外來資金的注入,人類自然生產致富的過程從來沒有在兩代人之間劃出難以跨越的鴻溝,也從來沒有在一代人的時間裏徹底改變一個社會的經濟和文化面貌,更從來沒有在歷史瞬間讓一個國家的發達與失魂像同卵兄弟一樣不可拆分。
也許已有很大一部分“精英”覺得只要好吃好喝、瀟灑自在,頭顱拴在誰的腰帶上都無所謂。我也能理解這樣想的人,他們目前正處在“享受誘餌”的歷史階段——近兩百年來難得的好時光,在一個多世紀被打得骨頭已然酥軟了之後,你提醒這“歷史最好時期”既有自己勞作的收穫更有獵手悉心放置的誘餌,就像要把糖果從小孩手裏搶走一樣粗暴和不為人解。“頭顱拴在誰的腰帶上都無所謂”的思想也已在民間大量滲透,已經致使國民精神分裂。你問他們愛國嗎?他們必定回答説愛,但孩子若能領得美國國籍,他們還是比得什麼都高興。而且已經從十年以前的簡單利益軀使,潛移默化地轉為潛意識被控,不再是富與窮的問題,因為有經濟能力自己或送子女移民的人,都是在國內生活得相當不錯甚至非常好的人,遠赴西方基本討不回原有水平的生活。世上任何一個國家在未發生戰爭的情況下都沒有處在這種社會境況的人棄船而逃,哪有在船上逍遙自在,倒要下船的人呢?什麼事情邏輯推理不了,就是出了大問題。
精神被解構的文明一般難以覺察,就在於她的頂尖思想者被埋葬,這是這場文明戰爭征服方手中最致命的秘密武器。為什麼説是秘器?因為斬首埋人是殺人不見血的。具體操作的第一步就是我在《我們怎麼會落到這一步(二)》中講述的如何騙鑰匙。有人説《蘇州河》這部電影並沒多大影響,因而“工具”的作用微小,那是不知道文明戰爭正是從微小處甚至細節入手,送鑰匙的人之任務並非一上來就影響大多數,而是一個領域一個領域油點似地擴散。指鹿為馬直接移變的是電影業內人,尤其電影學院的學生,他們會被那從天而降的“榮譽”深深誘惑。影響了電影就會波及電視,現代社會上層建築的一大塊就會被浸染。誘惑—模仿—蜕變,就是這架“文明推土機”的活計,它是一層層、一遍遍推的,從圈內滲透到圈外,由電影藝術滲入百姓精神世界,這需要一個過程,首尾並無一眼可見的直線連接,被推者往往都是等樓倒了才瞥見端倪。
就在我寫這段話的當天,法國有“集團”作幕後人的“89街”網站,還在當日的一篇影評裏宣稱作者為“他這一代最優秀的電影人”。我對西方知識分子中那幫掌權者最終失望,就是看到這種深及骨髓的不誠實(表面、小事上看不到的,但撞騙歷史的膽子賊大),一座山上一萬塊石頭,他只挑其中半塊,就有膽量説這是全部,且聯手騙百姓:山就是半塊石頭這麼高。他們已經失去中國知識分子中尚存的追真求實的本性,這種公然的、毫無後怕的“沒有真假,只有界內界外”的思維方式,令人恐懼。“帝國”一旦完勝天下,連真實都不存在,那豈不是人類末日?
騙鑰匙是為了直入對手上層建築,進去又為了什麼?為了將他文明的頂尖思想者邊緣化,推出他們的潛代者。其實單從這一點便能體察我説的那條征服隱線的存在,正常文明、正常國家和民族,如果不想佔他巢為主,遠遠地觀察或欣賞人家的上層建築就行了,幹嗎要通過審美權這個突破口將手直接伸進去?花哪麼多錢、組織那麼多心腹搭建那麼龐大的“國際”、“獨立”榮譽平台,就為了向他文明送禮嗎?我前面説了第二戰線説白了是“一小把人”對“另一小把人”的戰鬥,是高手的棋局,所以要戰勝對手就得擒賊先擒王。選擇審美權這個突破口目標即在此。
只需二、三代人真正有能力引領一個文明的人才就會因邊緣化而消失,這樣的人吉光片羽,只有他們能逃過時代逐浪兒的命運,沒有他們一個被四處圍剿的文明就進入了死亡前的休克期,此時大量二流人才被推到前台,他們由外力推助,以送鑰匙做交換(自己未必意識到),站到了原本無法企及的位置。再經數代人的演變,三流、四流人才又把原來還有點舊文明根底的二流人才推下歷史舞台。你看看如今都是些什麼人處於話語舞台的聚光燈下,就明白了。五四那批文人西學雖淺嘗則止但尚有舊學底子支撐;到了四九前後,餘脈僅存;七八以後,就出了舊學、西學皆無的一代,只剩下本能寫作了。這就是審美權移交了近百年的結果,由這空無所有的一代最終丟掉道義權,也就不足為奇了。文明深度休克的特點就是三、四流人才佔領了歷史舞台,而下面“看戲”的大多數也已失去辨別“演技”的能力。何況台上三、四流人才因為無才才極擅投台下人所好,滿足人性卑劣的一面。
整個過程由於跨度上百年,被掩藏在掙扎反抗的血腥之下,只有一個表徵裸露在外:文化水準江河日下,像瀑布一樣一個落差一個落差地往下掉,且難以逆轉。你能想像一百年前一個數門功課不及格的二流子賽車手成為“精神領袖”嗎?你又能想像五百年前一個寫寫女人乳房和屁股、白描烹食嬰兒、大書酷刑細節的窺“陰”癖患者成了“一代蘇軾”嗎?那是想都不可能想的,根本沒有令其大演特演的舞台,台下也缺乏捧場的。有人會説這是時代的進步,在我看,人性,什麼卑劣不能以你為藉口!在此不排斥“窺陰癖”式寫作,自古就有這樣的邊緣寫作,而是為以三流演技便當了台上主角而扼腕。這映顯了我們已經落到了哪一步,且幾乎沒有迴轉的希望。
對這一逐漸加劇的現象,人們找到了表面解釋,諸如“大眾化”、“平民化”甚至“民主化”、“多元化”。在一兩個世紀的時間裏,各大文明都出現了大致相同的現象:邊緣文化中心化,中心文化邊緣化。具體表現在大眾文化和少數文化成了台上主角。這兩個現象看起來很對立,其實是“民主化”、“多元化”的兩副面孔,一邊是以“節日”為表徵的大眾文化,吃喝玩樂為主要節目,一邊是以少數羣體為代表的邊緣文化,諸如同性戀文化(及各種邊緣性取向和心理變態)、原始文化。無獨有偶,同性戀文化和原始文化都是“集團”力推的“文化”,已在各國成浩蕩之勢。從此“代言人”取代了頂尖思想者佔據了歷史舞台,野獸終於出籠了,多麼偉大的篡變!羣魔亂舞,敗了都有勝的表象。我們看到是“寬”和“廣”掩蓋了文化的墮落及一流人才的隕落,以及墮落之下文明解體的實質。
我在以前的文章中提到文藝的“猴化”(《被策劃的中國文藝》)、文明“童稚化”(《我們怎麼會落到這一步(一)》),不僅是上述現象的形象比喻,而且是落到哪一步的總結。童稚狀態就是整個文明已失主心骨,只剩下一羣玩伴,沒人願意擔待,也沒有擔待的能力了。在這個隱蔽戰場上,兩百年我們沒有打過一場勝仗,而是一敗塗地,潰不成軍,並且不知道誰在及為何、如何結果自己。近代血腥的歷史讓我們看到亡國滅種的危險,但那都是在明的戰線上,我們拚死擋住明槍,卻不知已被暗箭射中。致命之處就在於我們不知道誰是真兇,在殊死決鬥的戰場上,不知彼也就不知己,自然是每戰必敗,甚至敗了還有勝的表象。
古典時代輝煌的文明一路走到現在,一般都形成了其光明正大的本質,由此它就像個暴露在外的靶子,一旦“開放 ”(讓“集團”滿意的開放),就成為一直以“黑社會”及“宗教集團”模式運作的世界統治集團巧取豪奪的征服對象。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被動,一個主動,一個防守,一個進攻,一個沒有提前量,一個早有預謀,一個有牢不可破的意識形態,一個意識形態被破(説得準確一點應為文化形態,因我們沒有佔統治地位的宗教),勝敗幾乎沒有太大懸念。
剩下的問題是,敗,敗到哪一步?丟魂,丟到哪一步?正在套上“享受誘餌”的獵物還有沒有可能死裏逃生?逃生的最大障礙是沒有辦法喚醒大多數,“集團”以審美權作突破口已將手伸進上層建築,悄無聲息地將一個文明需要的思想者邊緣化。坐在棋盤兩邊的人已不成對手,那就不是對殺,而是一方對另一方的屠殺。真乃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黍離之悲,知者為誰?